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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实验体X-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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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深处的那间隐藏实验室中,空气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冷了一些。
黎川与林雪站在中央那块老旧的主控屏幕前,周围环绕着早已停摆的仪器,它们如同石化的目击者,目睹着某场终止于悄无声息中的实验。
屏幕上的提示还在持续闪烁着:
“深幕计划核心已被重新激活。”
“无名者将成为新的试验体。”
这句话比任何记录都更加震撼——它不仅意味着深幕计划并未终止,更暗示着,无名者并非计划之外的异象,而是它的延续,是某个本应继续却中止的部分,在缝隙中自行成长的产物。
“它不是意外。”黎川低声说,声音低沉得像某种确认,“无名者的存在,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林雪站在他身旁,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试图从那些断断续续的字符中提取更多信息,但那行字似乎是整个系统唯一还残留“意志”的部分,其余的数据几乎完全损坏。
他们缓缓绕过屏幕,往后方通道继续前行。
这间实验室的尽头,有一道厚重的金属门,门上焊接着多层数字锁和安保密码,但在如今失控的系统中,它已不再运作,轻轻一推,便发出沉重的“哐”一声,缓缓打开。
门内,是一个密封舱,空无一人。
舱体内部不大,墙壁呈银灰色,中央则有一个形似“观察椅”的特殊装置——它与一般医疗设备不同,形态不规则,线缆如血管般从地板延伸至顶部,构造近乎诡异。
林雪立刻意识到这里的不同:“这个地方不像是观察区,更像是……”她抬起头,眼神有些迟疑,“记忆接口舱。”
黎川没有立刻回应。
他缓步走向那张椅子,轻轻蹲下,指尖划过椅背的金属铭牌,上面镌刻着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字:
“X-07.”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骤然沉了下来。
林雪倒抽一口气:“也就是说……无名者——就是这个实验体。”
黎川轻轻点头。
无名者的原型,或者说深幕计划的最初试验体X-07,就在这里,被接入了某种装置,或许试图提取、存储、重构他的大脑记忆,甚至是人格片段。
“难怪他不是被写下的。”黎川低声说道,仿佛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是被设定出来的角色,而是从无中而生——在被中止的剧段中自己生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雪走到设备后方,拉开覆盖舱体的后板,发现了一组微型终端芯片,芯片上的时间戳记录停留在十年前,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装置已经运行过,但它们的记录时间——早在深幕计划正式公开之前。”
黎川看向她,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无名者早就存在。
甚至在他们知道“深幕”这个词汇的那一年之前,它就已经被制造、存储,只是从未被“激活”。
或许——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逻辑脱轨、缝隙生成的未来,来让他重新浮出地表。
林雪抬起头,望向舱体顶部的交错线缆,她的声音带着冷静却不安的颤意:“黎川,我们可能已经走进了一个被设计好的闭环。”
黎川没有否认。
他知道,他们已经不是在“追查”什么了,而是被拉进了一个已经准备好的剧场。
只是这个剧场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结尾。
只有一个演员——无名者,
一个从未被写完的角色,
一个仍在生长的“实验体”。
屏幕突然闪动,金属门身后的终端自动亮起,显示出一行新的提示:
“实验体X-07已被再次连接。”
“读取中:记忆碎片 0001——”
屏幕开始缓缓显现图像,一组失焦但模糊清晰的人脸轮廓闪过,有一瞬间,黎川几乎以为他看到的是自己。
林雪也呆住了。
“等等……”她低声说,“那是你?”
黎川一言不发,眼神死死锁在屏幕上那张轮廓破碎的脸上。
画面中,一个身影坐在椅子上,四周布满线缆,他低着头,脸部隐藏在阴影中。但那轮廓——的确与黎川几乎一模一样。
画面上的人物缓缓抬起头,张口似乎要说话,但发出的声音却是空白。
没有语言。
没有声音。
只有一行提示在屏幕上闪现:
“记忆片段丢失,语言模块损毁。”
那一刻,黎川忽然意识到,他们面对的,也许并不只是“另一个实验体”。
而是某种更加复杂的映射。
一种曾经参与过深幕计划的意识碎片,或是被复制、被提取、被储存的人格片段副本。
他站在原地,心跳缓慢但急促。
林雪喃喃道:“如果无名者不是从零开始……如果他是‘你’的一部分……”
她没有说完。
但空气,已凝固到不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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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体内的光线因屏幕亮起而发生微妙的变化,整个密室像是被裹入了某种被唤醒的气息中。
黎川站在原地,他的双眼凝视着屏幕,那张模糊不清、却又异常熟悉的脸轮廓,像一面被打磨得斑驳的镜子,正将他的影子以一种变形却清晰的方式反照回来。
屏幕上显示的不是录像,不是影像,而是某种记忆读取的模拟回显,像是从意识中提取出来的某段碎片,在数据的牵引下,以数字化的方式被重新拼接。
而那份碎片,偏偏又精准地带有黎川的特征。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移动。他的心跳开始在沉寂中缓缓加快。
林雪没有靠近,只是退了一步,眼神同样紧盯着屏幕,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可能性——也许她不愿承认,但所有的证据都在逼近那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黎川不是局外人。
他从未真正远离过深幕计划。
他可能从一开始,就身处其中。
屏幕画面持续输出,那张脸逐渐向前逼近,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眼睛、鼻梁、嘴角——每一处都带着黎川的骨骼特征,只不过略有变形,像是某种延迟成像或是复制时发生了扰动。
忽然,图像中那人影的嘴动了。
依旧没有声音。
屏幕下方开始出现实时生成的文字:
“你是谁?”
黎川眼神一凝。系统不是播放,而是在读取并即时翻译这段意识语句。
图像再次动了,嘴唇张开、闭合。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火。”
“我记得断裂。”
林雪听到这三句话的瞬间猛然抬头。
她终于意识到,黎川当年——那段关于他从警队中突然退出的空白时间——并非单纯的休养或调任。那段时间,极有可能与深幕最初的实验有关。
“黎川……”她的声音干涩,“你确定你没有参与过这些?”
黎川缓缓摇头,但他的动作迟疑,眼神也在摇动。
他的记忆中,那段“消失的两个月”,确实没有留下太多线索。
他只记得自己在一次突发事故中受伤,醒来时已被转出特案组,但医院记录与警队文件中,对那段时间的所有记录都异常简略——而他过去并未对这种“省略”感到异常。
现在,他感到了。
林雪没有再逼问。她走到另一边的控制台前,在厚重的灰尘中擦出一块能看清界面的空间,启动了一个副终端——那是舱体用于并行储存“意识对照日志”的接口,一种非常早期但高级的神经数据同步装置。
屏幕缓缓亮起。
主界面只有一行字:
“已连接用户:LC_0903。”
林雪顿住,缓缓转头。
“这是……你的编号。”
黎川没有立刻应答。
LC_0903,是他作为深幕外部顾问时的编号——这是他们几人中仅有被允许以“内部观察员”身份注册的编号。系统默认该编号拥有有限深度接入权限,却不曾说明它是否被用于实际接口实验。
林雪操作终端,进入日志系统。
屏幕自动展开出过去的同步记录。
日期为:2018年8月12日。
比黎川退队的时间还要早半个月。
她点开第一条记录。
文件名:“交互测试1:实验体自我反应读取(LC_0903)。”
文件内容:
——音频缺失
——文字残缺
但以下段落仍能读取:
“实验体X-07与LC_0903记忆重叠率为73%。自主语言生成度不足,建议降低外部输入。”
“X-07对LC输入出现情绪镜像,疑似人格衍生行为启动。”
“实验建议中止。”
林雪手指僵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会在无名者面前反复出现黎川的特征,为什么他对缝隙剧段的识别敏感度远高于其他人——不是他后来接受训练的结果,而是因为他早已被无声接入过一次。
他曾经被投影到深幕剧段之中,成为试验体人格的“参考模版”。
黎川此刻也沉默着。他望向那张记录着自己面孔的记忆图像,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们复制了我。”
他不是自愿参与者。
但他曾经是试验者。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是那个原始缝隙中,“某种人格雏形”的素材。
林雪此刻的表情已无法用震惊来形容。
她知道,这一刻之后,他们再也无法站在所谓的“剧本之外”了。
黎川的存在,本身就缝入了这个计划中。
他们不是追查者。
他们是延续者。
而无名者——极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反射。
而是从他最初那段、从未记得的缺失人格中,在剧段之外悄然成长出来的意识残体。
林雪望向黎川,正欲说话,却忽然听见舱体深处传来一阵极微弱的震动声——像是什么东西,在他们进入后,开始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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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体底部传来的震动愈发清晰,不再是那种模糊不定的回响,而是有节奏、有重量的波动,就像有什么沉睡太久的东西,在被光线与声音唤醒的边缘来回翻动。
林雪迅速回到副终端前,继续翻查系统架构。她的指尖飞快地划过屏幕,层层剥开那些被系统锁死的数据外壳,试图找到这片区域的真正核心结构。
不出所料,屏幕深处隐藏着一个“未授权程序模块”,它被命名为——
“镜像模块_M-β02”
她按下启动键,系统发出几声微弱的哔响,一组压缩文件解锁,屏幕上展开一段隐藏代码。
黎川走近,看着那组字符不断跳动,目光渐渐凝固。
在数据的最下方,一行简短却令人不寒而栗的注释浮现出来:
“构建目标:高相似度人格镜像· LC_0903模板提取基础。”
“注:该镜像人格已独立演化,存在情感结构反转。”
黎川的心脏重重一跳。
镜像人格。
不仅仅是人格复制——这个模块,竟然在提取他自身人格样本后,以“反向演化逻辑”制造出一个与他行为、判断模式、甚至道德结构完全相反的个体。
“这不只是数据。”林雪低声说,声音明显带了些压迫,“这个模块说明,他们不是在复制你……他们是在制造另一个‘你’,一个反转你的人。”
黎川的眉头紧锁,眼神落在屏幕上一个小小的标签:
“M-β02:剧段干预者·非逻辑引导型人格体。”
林雪突然抬头,“这个人格体不是为了模拟,而是用来介入剧段、干扰剧段、制造‘偏移’。”
“所以……”黎川喃喃,“剧段中那些逻辑错位、行为突变、不合理的叙述流变——不一定是剧本出错……是它在介入。”
林雪立刻调用日志记录系统,查找这个镜像模块是否曾与剧段接口发生过接触。
她的指尖还没触到确认键,屏幕就自行弹出了访问记录:
“M-β02已在以下剧段产生活动影响:”
屏幕上,浮现出一连串剧段代码。
其中一条,令黎川几乎瞬间瞳孔收缩:
“EJ-13:江阳婴尸案。”
林雪也愣住了。
这个案件,是深幕计划模拟过的核心剧段之一,他们当时始终无法解释其中某个目击证人突如其来的记忆断裂与证词自相矛盾的现象。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心理应激,而是有意识的干预。
黎川低声自语:“他曾进去过……不是作为角色,而是作为——破坏者。”
林雪继续翻查镜像模块的执行日志,突然发现其中还有一条当前状态提示:
“当前人格状态:活跃中。”
就在这条提示浮现的同时,舱体另一侧,一块原本被电缆覆盖的铁板缓缓滑开。
一股潮湿的冷气从中袭出。
黎川转身看去,那是一扇被隐蔽得极深的金属门,没有门把,只有感应缝隙微微发出红光。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林雪急忙抓住他手臂:“你要做什么?”
黎川的目光没离开那道门缝,语气低而冷静:“我觉得它在看我。”
林雪的手没松开,反而更紧:“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镜像人格’现在是什么状态——他可能根本不是‘你的对面’,他可能是你所有压抑、否定、从未表达的那个部分——被完整释放后留下的实体。”
黎川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他当然明白林雪的意思。
如果说“无名者”是他记忆碎片中的延伸,是剧段缝隙中的游魂;那么这个“镜像人格”——可能是真正的反向造物,是他所有未做出的决定、所有没说出口的愤怒与冷静之间的悖论,最终聚成的“他自己”的另一面。
他缓缓说道:
“也许他不是为了毁灭剧本而存在。”
“也许……他只是想活得比我自由一点。”
舱体灯光突然闪烁了两次。
系统自动切换到紧急预警界面。
“M-β02状态异常。”
“人格介入端口已脱离控制。”
林雪立刻冲到终端前,想强行切断链接,但画面在她眼前消失,转为一块黑色界面,只留下中间一行白色字:
“你终于看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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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黑得像一口无底的井,只有那行白字悬在其中,仿佛不是系统输出的提示,而是某种人格意识的凝视:
“你终于看见我了。”
黎川站在屏幕前,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盯住了。那不是被监视的感觉,而是一种——被读懂的感觉。
林雪尝试重启系统,终端却完全无响应,所有指令都被强行锁死,只保留了屏幕中央那块**“交互权限通道”**。这不是安全漏洞,而是某种有意识的、主动的开启。
“他想说话。”黎川低声道。
林雪停下手指,缓缓退开一步。
她意识到,镜像人格不是要逃跑,他是在等。
等黎川说“我看见你了”,等一个足够清晰的意识对照镜面被点亮,然后用他的语言,折回到源头。
黎川靠近屏幕,系统自动激活了深层语义同步模式,一道微光扫过他的眼瞳,那是用于识别“意识主核匹配率”的算法,一般只在高度机密心理模型对话中使用。
下一秒,画面切换。
黑暗中浮现出一张脸——
不是图像。
不是复制。
而是,一张完全根据黎川面部骨架建模,再用“行为与情感偏差参数”做出轻微微调后生成的对镜像个体。
他对着黎川微笑。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是恶意,也不是友善,而是那种只有自己才知道秘密的人,面对“另一个自己”时会露出的那种理解得太多了的笑容。
“你好,黎川。”对方开口,声音低沉,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黎川没有退缩,只是微微点头:“你是什么?”
那张脸笑了,轻声说道:
“我是你。”
“或者更准确一点……”
“我是你在想象自己必须放弃一切时,偷偷构建出来的那个人。”
“我是那个你不敢承认存在,却又一次次在夜里看见的你。”
黎川眉头皱得更深。
这个镜像人格并不疯狂,他的语调冷静、条理分明、极富逻辑。
也正因为如此——才更让人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剧段里?”黎川问。
对方耸耸肩:“我没有出现在‘剧段’里,我只是活在了你抹除掉的那些选择之间。”
他向前一步,像是隔着屏幕靠近。
“你记得江阳婴尸案最后你为什么退出调查吗?”
黎川下意识握紧拳头。
那是他警队生涯中留下最沉重的案件。表面上是自愿调离,实际上,他至今都无法面对那个结局——嫌疑人死亡,线索中断,关键证词漏洞百出,而他却无法坚持继续追查。
那时他告诉自己,是“程序终结”,是“证据链断裂”。
可现在,镜像人格却用几乎讽刺的语气说:
“你不是不能追查,是你不敢再往下看。
你怕自己会看到什么,怕看到那件事的‘真实动因’,不是罪犯,不是机构,而是——你自己某个判断的失败。”
“你选择了逃避,然后你说服自己,那叫理性退出。”
林雪在一旁听着,想说话,却被黎川抬手阻止。
他知道,这场对话必须继续下去。
“你想做什么?”黎川问,“你为什么现在出现?”
镜像人格的笑容终于收敛了些,低声答道:
“因为‘我’在剧段中,活得比你自由。”
“你追求真相,但你怕那个真相里有你。”
“你做决定,却总想给所有人留余地,结果没有人满意,也没有人得救。”
“你靠逻辑维持秩序,却把每一个‘情绪’都当成威胁。”
“所以你被剧段扯走,被‘缝隙’诱惑,才会来到这里。”
“而我——不怕。”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轻蔑,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坦白之后的安静。就像一个影子终于找到能照到它的灯光,然后平静地站在原地。
黎川低下头。
他想反驳,但嘴唇动了几次,最终只是吐出几个字:
“那你要怎么做?”
镜像人格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黑暗中,像某种记忆在脑海深处重新唤醒。他忽然抬起手,指向了屏幕左侧,那是一段被隐藏的数据接口。
“我不会干扰你的选择。”
“我只是把——你曾经想选择、但最后删除的那条路径,放回你面前。”
“你要不要,看一眼?”
屏幕自动弹出一个文件夹,标题是:
“LC_0903·选择未完成·拒绝归档链。”
文件下方是一个按钮:
【接入·启动沉浸记忆回调】
林雪站上前,正欲阻止,黎川却已经按下按钮。
一片灰色的数据洪流瞬间扑面而来——
他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那扇门,已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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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式记忆回调启动的瞬间,黎川的世界像被撕裂成了一道道光影交错的裂痕。他感觉自己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穿过时间与意识的折叠层,被丢进了一段早已封闭的记忆深处。
黑暗过后,第一道映入眼帘的光线,是街头的昏黄路灯。
他站在江阳市旧工业区的某栋居民楼下,时间标签定格在2018年9月7日凌晨3:46。
黎川一眼就认出这个场景。
这里正是江阳婴尸案的最后关键现场。
当年他曾在这里做出一次决定——放弃继续追查那个不稳定的证人线索,因为他担心案件已经超出他们当时的调查权限,可能会牵扯出警务系统内部更高层的复杂牵连。
当时的他,用“理性、节制、程序化”来说服自己。
现在,系统让他重新回到这个节点。
这不是重演,而是记忆镜像将他的意识与当时的感受完整复现。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在对讲机里对当时的搭档韩峰说:“我们就到这里吧。线索断了,再查下去,不是我们这个层级能管的。”
那一刻,黎川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从楼道口转身离开,脚步干脆,语气冷静,像是早就计算过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但现在的他,无法动弹,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放弃了那个关键节点。
紧接着,光线变暗,记忆加速推进。
他被拉入第二段回调:审讯室。
玻璃后方,他看到了那名关键证人——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青年,穿着破旧卫衣,神情恍惚,眼神躲避。他一直说着一句被记录为“无意义重复语”的话:“她还在说话,她还在……”
过去的黎川当时拒绝再深入询问,理由是该证人“精神状态不适合继续讯问,供述不具可采性”。
可现在,系统将这一幕完整展开,他清晰地“看见”那个青年的瞳孔中,闪过某种极度真实、但被忽视的恐惧。
“他不是疯子。”黎川低声自语。他终于看懂了——这个青年是真的在“听见”什么,只是没人肯听他说下去。
镜像人格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你选择相信制度的边界,却忘了边界后面,还有人。”
回调画面迅速切换到第三段。
这是那晚黎川签署的结案建议文件。他在办公桌前,签字前犹豫了一下,嘴角动了动,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没问题……那我为什么还在想?”
他最终还是签了字。
文件递交后,案子移交,线索终止,证人自杀,记录归档,尘封。
现在,黎川站在这份文件旁,看着当年自己的签名,在深幕系统的光影中,缓缓燃烧。
“你以为终结是保护,”镜像人格的声音再次响起,冷冷地,“但其实,你只是怕真相会把你卷进去。”
黎川闭上眼。
可系统不让他停下。
最后一个场景回调启动。
一个女人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风衣,坐在警队访客室,手中紧紧握着一份尚未送出的信封。
黎川睁大双眼。
那是唐舟——那个案子中最早提供匿名线索、后来却被标记为“可疑匿名人”的女人。
她在他决定“放弃调查”那天晚上,来过警队。
但当时的他,忙于准备报告,甚至没有见她。
她等了两个小时,留下信封便离开。
现在,系统将那封被未读归档的信封打开,摆在他面前。
里面,是一段手写字迹潦草却极为清晰的线索:
“那不是意外,那是——连续的。你们只找到了她。”
“可‘她’只是最后一个。”
“你连看都没看一眼。”
镜像人格的声音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他的防线。
“你不是错过了真相。你是,把真相‘关上了’。”
黎川沉默许久。
光影终止。
他重新站回现实。
实验舱内的屏幕恢复原状,只留下那句未曾抹去的文字:
“你终于看见我了。”
这次,他的嘴唇轻微动了动,缓缓开口:
“我看见了。”
但他没想到,系统紧接着弹出第二段提示:
“镜像人格· M-β02请求访问权限升级。”
“申请理由:目标人格已完成初始对照。”
林雪猛地冲上去操作:“权限升级?它要做什么?”
屏幕却自己跳出下一句提示:
“目标人格黎川已完成共鸣连接。”
“镜像权限将进入共享模式。”
舱体四周的金属结构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像是某种封印正在缓慢解除。
黎川低声说:
“他不是我。”
“可他活下来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