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姜吕韩便继续冥想,不再开口。
幕辰巳的眼眸之中自然是充满了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对于天地的理解,天地之大是现在的他无法理解的,与天地共鸣也只不过是微尘与大漠之中的一团沙尘共舞而已罢了,幕辰巳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了姜吕韩的身边。
天色大亮,方宣城再次陷入了喧闹之中,最为热闹的必然是中心擂台周围,二组的其余选手将在今天比拼,殷燮和樊舜都不约而同的退赛了,当然,同组的选手也没有信心战胜他们其中任何一个。
今天的幕辰巳并未离开客栈,樊舜住在隔壁的一间房中,姜吕韩和刘泉卿也没有离开,对于其他的修炼者,他们也都是了解的,对于幕辰巳来说,目前最大的对手就是林燕问和殷燮了。
实际上,林燕问和殷燮在方宣城本就十分出名,再加上林燕问林悲亭长孙的身份,方宣城内的民众都对其十分尊敬,就算是齐玄阴,也不愿与这位小祖宗纠缠。
但林燕问的性情不坏,只是十分仰慕殷燮,殷燮的天赋很高,在林燕问看来,樊舜虽然实力强劲,但依旧不能完全战胜殷燮。
城北
这里是方宣城的一片混乱之地,部分的市井流氓会在这里聚集,上街抢劫,武会和衙门为了方便管理,便把这些游民驱赶到了这里。
黑青色的地砖之上十分狼藉,三五个流氓靠在墙边,那墙壁虽然是用精石铸造而成,但常年的破坏与丢弃早已让其失去了光彩,墙皮脱落,露出了其中微微发黑的部分,石墙拖着红色的砖瓦,那砖瓦在房顶随风不断颤抖着,发出令人不适的响声。
流氓的手中拿着一个破葫芦,葫芦是由最低等的木材制成的,其中一个流氓将葫芦向着地面甩了甩,一滴酒都没洒出,流氓口中发出醉酒的声音,托起骨瘦嶙峋的身体,伸了个懒腰,挠了挠后背,另一个流氓见状,也是站起身,这流氓的身体要比刚才的那位壮上不少,只是衣不蔽体,下身只用一块长布裹着。
两名流氓眼神碰撞在一起,嘿嘿一笑,即刻走出了巷子。
周围并无什么人居住,商业也基本没有,两人向着繁华的市井走去,骤然间,一把长剑洞穿了其中一个流氓的身体,下一瞬,又一道青光乍现,斩下了第二个流氓的头颅。
血光崩现,溅在周围的石墙之上,但在这里,这点血已经算不得奇怪了。
不远处,一位青衣男子出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殷燮。
他是奉命前来追杀二人的,这两个流氓,仗着有些武学,抢了一家药铺,杀了药铺主人的妻儿,将药铺主人也一并杀了,最后竟还逃脱了官府的追捕,来到了这片地区。
殷燮行至二人的尸体前,目光阴冷,将二人的尸体一并化作了齑粉,随即便离开了这里。
晌午
林悲亭站在楼阁上,观摩着楼下的擂台赛,林燕问也站在他的身旁,不敢作声,林燕问的父亲主管林家事务,没有闲暇来抚养林燕问,林燕问又好武学,所以他父亲干脆将林燕问交给了林悲亭,林燕问的天赋也没让林悲亭失望。
方宣城北面,一道黑光窜入云霄之中,林悲亭脸色一沉,一甩袖便离开了楼阁,这番操作令齐玄阴和林燕问都是愣了一下,随即,林燕问便也迅速地离开了。
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古城,大雨不同于清晨的绵绵细雨,每一滴雨水都在宣泄着愤慨,擂台赛已经结束,大街上人烟渺茫。
幕辰巳在樊舜的身旁打坐,樊舜气息十分平和,安稳的睡了,对于一名修炼者来说,适当的休息对于心田很重要,没有心力,功力再强也无法以最强的状态施展。
幕辰巳的修为并没有突飞猛进,而是安然自若的在他的体内流转,浑厚的功力在幕辰巳的体内兴奋地运转,幕辰巳的经脉也被不断地滋润,这令他的身体十分的结实。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幕辰巳心海的宁静,这敲门声很是急促,幕辰巳急忙将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有三个人,姜吕韩、孔花月和另一位看起来有些瘦小的男子。
望着姜吕韩的神情,幕辰巳顿感不妙,关上房门之后便随之到了他的房间。
有些瘦弱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样貌十分端正,大有几分看尽天下事的意味,一双眼眸之中散发出一股不可置疑的坚定,只是白色的裙袍上已是遍布血迹,背后的长发已然是十分凌乱。
孔花月的目光十分焦急,对这位男子,她似乎很在意。
幕辰巳望向姜吕韩,姜吕韩的神色有些难看,他示意那位男子开口。
男子开口,他的声音很柔和,并非没有阳刚之气,只是十分的虚弱。
“姜前辈,这位是素惘君吧?我叫孔长盛,是智儒山的人。”
孔长盛的第一句便震惊了幕辰巳,幕辰巳很是急躁,道:“孔公子,你这是.....智儒山出了什么事?”
孔长盛眼中充满了悲哀,道:“相信二人也知道,我们智儒山,是曾经不支持群山三雄的山门之一,天人下凡之后,帝王山梭时坛开启,群山国家林立,唯有群山三雄和我智儒山未曾转变为国家,鹤鸣山也在由贾苏掌管,天界以鹤鸣山控制群山,甚至将爪牙伸向了古国,对于鹤鸣山来说,将群山之中的国家和山门劝降无疑是好办法,而那些不从的,也就只能......”
说到这里,幕辰巳已完全猜到了智儒山的结局了。
姜吕韩轻声道:“孔公子,想必你也是智儒山的直系吧,智儒山现在的情况如何?”
闻言,孔长盛眼中充斥着悔恨,他的眼中溢出了泪水,但声音却异常的平静。
“智儒山....毕竟都是文人,论武学,怎能比得上群山三雄培养出的那群疯子,他们偷袭智儒山后,山门中的护山长老一齐出动,鹤鸣山却派出了一群实力强悍但又十分神秘的群体,我们智儒山虽然武力较弱,但对于天下门派还是很了解的,但那个群体,我们却没有任何的资料,护山长老全部战死,那群神秘人的首领是个中年人,身着一席黄袍,一招便击杀了我们的二长老。”
闻言,幕辰巳悚然一惊,对智儒山,他之前做过很多了解,他们的护山长老虽然修为不算很高,但实力都不弱,能将护山长老一击必杀的人,又岂是等闲之辈?
孔长盛没有说下去,一时间,整个房间内十分的沉静。
凡间真的有拥有如此实力的组织吗?幕辰巳思索着。
姜吕韩起身道:“长盛,既然如此,我便不再说什么了,你们好好的去休息吧,在方宣城,你们不用怕。”
孔长盛和孔花月连连点头,退出了房间。
姜吕韩看了看幕辰巳,坐在了木床上,幕辰巳也随之盘膝坐在床上,依旧思考着。
“智儒山一事,你觉得如何?”
姜吕韩的话语十分平静,对于他这种强者来说,杀的人太多了,智儒山的事情他曾经预料到过,只是没想到鹤鸣山竟然如此迅速地出手。
幕辰巳表现得不算焦躁,他语气有些沉重的道:“师父,我在想,凡间真有某个组织拥有如此强悍的力量吗?”
姜吕韩眉头一皱,枯槁的面容上焕发了一分恍然大悟的感觉。
“有这种能力的组织未必没有,只是若是这样的组织长期与鹤鸣山狼狈为奸,必会成为一个心腹大患,神秘的组织往往最令人恐惧。”
姜吕韩并未直接揭穿神秘组织的面纱,这也让幕辰巳更加疑惑了。
姜吕韩道:“辰巳,你可曾听闻骆登祥?”
幕辰巳眉头紧皱,对于这个名字,他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骆登祥是凡间一个名为亢天盟会组织的会长,前些日子他不知所踪,但他的修为,乃是造极境。”
造极境!三个字重重的敲打着幕辰巳的心田。
“您的意思是......”
姜吕韩微微点头,眼眸之中闪过一抹凌厉的杀意,“若真是亢天盟会所做,恐怕整个群山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
幕辰巳闻言低下了头,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道赤色雷电,狠狠地劈落在山巅的一棵古树之上,将其化为两半。
鹤鸣山
贾苏高坐玉台之上,居高临下有几分睥睨之势,眸下之人,乃是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男子双手捧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玉珠出现在双手掌心之中,贾苏微微一笑,右手一挥,那颗玉珠便是飞跃到其手中。
玉珠就好似不可玷污的莲花一般,被贾苏玩弄于股掌之间,贾苏狠狠地捏住了玉珠,但那玉珠之中却爆发出一阵恐怖的气势,贾苏的右手一颤,竟是有些酸痛,贾苏的面容不仅没有阴沉,反而更加兴奋了。
“来人,将这宝贝送入玉鳞库之中,好好地供奉着。”言毕,那颗玉珠便是再次转交到了一位蒙面女子的手中。
黄袍男子依旧躬身,没人能看清他的正脸。
贾苏道:“黄统领,你们的行动我很满意,相信等到骆会长归来之时,也会为之欣慰的。”
......
大雨倾盆,空中的白色雷电不断地划破天际,天空已不再宁静,似是在宣泄着不满。
幕辰巳立于一家酒楼的二层,外面的倾盆暴雨令酒楼中根本没什么人,只是幕辰巳独立于这里,凝望着远处。
一炷香过后,一个人影急匆匆的出现在酒楼二层,来者正是孔长盛。
孔长盛躬身道:“素惘君,来迟了。”
幕辰巳笑道:“孔公子不必如此拘谨,你我都是同时代的人,你就叫我的名字就好。”
孔长盛迟疑了很久,才道:“幕兄,今日找你前来,是有些心里话。”
幕辰巳点头,将孔长盛拉到了一张木桌旁,倒了一杯酒给他,孔长盛自然的接过酒杯。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孔长盛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幕辰巳道:“长盛找我有何心里话想要诉说?”
孔长盛道:“幕兄,不知你可否听过一句话,‘百无一用是书生’?”
幕辰巳愣了一下,这话他不是没听过,但此时这句话从孔长盛的口中出现,无疑有种奇异的感觉。
孔长盛苦笑道:“这句话就是外界对我们智儒山最合适的评价。”
幕辰巳望着孔长盛苦涩的笑容,心中不禁萌生出一些同情。
“幕兄,自古以来,我们智儒山培养的便是读圣贤书的书生,我也不例外,可近些年来,随着武学的逐渐鼎盛,我们书生也遭受了很大的排挤,我们智儒山在群山之中的情况也并不好,现如今,除了部分熟读兵书与擅长治国的弟子在各国家中担任文官要职,其余地方,几乎是一无是处。”
“在我们当中,也有很多的师兄师姐,凭借着自己的天赋想要修炼武道,但儒学和武学终究不能同道,所以,百余年来,尝试此方法的人都以失败告终,原本我认为,只要熟读古书,胸中有了知悉天下事的资本,就可以在这个世界立足,可这次智儒山的惨案,让我明白,在那些疯狂的武学者眼中,我们都是无用的,而我们的言语和话术,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灭门,只需要编造出一个荒唐的理由,甚至不需要理由,将书中道理搬于他们眼前,他们也权当垃圾。”
说着,孔长盛直接拿起酒壶,向着自己的腹中不停地灌入清凉的酒浆。
幕辰巳没有插话,而是任由孔长盛言语,孔长盛不是死读书的人,幕辰巳想要看看,孔长盛的真正目的。
“当然,在我们之中,也有些死读书的人,他们或是疯狂的维护他们所说的‘主学’,或是不惜连累同门书生的举行不理智的行动,曾经,我们认为那死读书之人和武学者没什么不同,武学者之中不过是有着一些谋略过人的谋士罢了,但我逐渐意识到,有些武学者,他们不仅有着强悍的实力、过人的战术谋略,也有着惊人的见解与世俗论述。”
孔长盛的语气变得异常的激动。
“所以,有些书生凭借自身的谋略、话术在一国之中占据重要席位,甚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们凭借自身的价值,让他们即使没有武学,也能够纵横于大陆之上、天地之间。我自认为,他们打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观念,我们这片大陆上还没有一个书生能将武学与儒学结合在一起,我想试试。”
幕辰巳眼中露出了欣赏的光芒,孔长盛有些脸红,似是有些醉了,他晃了晃头,露出了一个微笑,随即便一头栽倒在了桌上。
幕辰巳凝视着眼前这位“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吗?幕辰巳不禁笑了一声,轻轻地背起了孔长盛,将他送回了住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