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恩与几人分别后，借着路灯和朦胧的月光，走到一处十字路口，突然停下，犹豫不决。

　　值夜者，或者说七大正神教会，在自己所管辖的区域都会设立医院，专门来为在非凡事件中受伤的人员疗伤。

　　因为有些情况不仅需要物理上的治疗，还需要驱邪或者净化。

　　而邓恩之所以在这里停下脚步，是因为这十字路口其中的两条道路，一条通向那所医院，另一条则是通向戴莉的住所。

　　“戴莉……”

　　邓恩捂着自己缺失的左臂，闭着眼轻声低吟了一声。

　　刚才在码头对战那只怪物时，在看见触手径直拍向自己，却无法躲避时，邓恩心里第一时间涌上的不是害怕，而是遗憾。

　　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也不是对死亡的想象，而是戴莉碧绿的眼眸和妖异美丽的脸。

　　最后，当邓恩死里逃生，他也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他对戴莉早已萌生了远超朋友关系的情愫。

　　今天，邓恩不想再回避，正如他时常挂在嘴边的：

　　“我们是守护者，也是一群时刻对抗着危险与疯狂的可怜虫。”

　　其实后面还应该再加上一句：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以一种悲惨的方式消失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邓恩抹了一把眼上的雨水，目光坚定地看向了通往戴莉住所的那一条。

　　当然，曾经是“通灵者”，现在已经晋升为“死灵导师”，即将离开廷根市前往贝克兰德教区的戴莉自然也是精通疗伤仪式的。

　　“邓恩？你怎么……算了，先进来再说。”

　　邓恩刚一靠近戴莉的屋子，就被对方察觉，并提前出门上前迎接。

　　看到被淋湿全身，左臂空荡荡的邓恩，戴莉的脸上尽是心疼之色。

　　她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也可能是猜到了一些原因，先将邓恩请到了温暖的房间里，替他泡了一杯他最喜欢的咖啡。

　　“邓恩，让我看看你的伤。”

　　邓恩没有拒绝，同时用右手端起瓷杯，温热浓香的咖啡让他的身体恢复了一些温度。

　　“我只用了有止血效果的药剂，然后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但是伤口太大，血没能止住。”

　　见戴莉皱起眉头，邓恩解释了一句。

　　“你们对上了极光会？”

　　戴莉因为要前往贝克兰德教区，这段时间就没再参与廷根市值夜者的任务，但是克莱恩时不时会与她通信，所以多少了解一些。

　　“不止，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次的敌人究竟有哪些，能确定的只有极光会，根据塞西玛阁下的猜测，或许还有前任大主教，因斯·赞格威尔。”

　　“克雷斯泰·塞西玛？这次的事件牵扯很大啊……”

　　戴莉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问，转而专心检查起邓恩的伤势。

　　“肌肉是直接被撕裂的，骨头也是直接硬生生从关节处被拉断，手段十分残忍，你的对手是哪一个途径的？”

　　邓恩苦笑着回道：

　　“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倾听者’，不过是九个，他们合体成了一整只失控怪物。”

　　“这已经算是好结果了，本来我应该是直接被撕碎，但是好在克莱恩的纸牌飞刀及时赶到。”

　　戴莉顿时语塞，好一阵，才安慰道：

　　“还好那怪物身上的堕落污染没有从伤口入侵，只要用一个小小的愈合仪式就可以了。”

　　说着，戴莉从口袋中熟练地拿出精油、蜡烛等仪式用品，对着邓恩的断臂撒了一些花粉后，轻声念诵起咒文。

　　象征着生命的淡绿色光芒在邓恩的断臂处亮起，一股酥酥麻麻的酸爽顺着骨头迅速传向邓恩全身。

　　“行了，伤势稳定下来了，但是你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还处在极度虚弱的状态，我建议你今晚留在这里休息。”

　　虽然仪式已经结束，但戴莉仍在失神地抚摸着邓恩残缺的左臂，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又应激般地收回了手指。

　　“戴莉……”

　　邓恩看向戴莉碧绿色的眸子，话到嘴边却又莫名地无法说出口。

　　“怎么了？”

　　迎着戴莉询问的眼神，邓恩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贝克兰德？”

　　戴莉在邓恩身边坐下，但刻意留了一些距离。

　　“后天早上的列车，最早的那一班，贝克兰德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要求我尽快前去就任。”

　　“后天，后天——”

　　邓恩嘴中重复着这个单词，心头涌起一番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也许，以他和戴莉之间天赋的差距，后天，就是永别了吧？

　　房间里蓦地陷入了古怪的沉寂，只有暴雨打在窗边的“啪嗒”声。

　　“戴莉（邓恩）。”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而后又等着对方先开口说些什么。

　　“你先说吧，戴莉。”

　　戴莉低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终于开口道：

　　“邓恩，之前克莱恩是不是与你说过什么？”

　　邓恩捏着眉心仔细回想，这对于“健忘”的他似乎有些勉强。

　　“是的，好像是说，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梦魇’，但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什么才叫真正的‘梦魇’？”

　　“我只能告诉你这句话很重要，至于它的意思，在你做到的时候自然就明白了。”

　　邓恩更加一头雾水，但是他听出了戴莉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向自己解释，便只是点了点头。

　　“你呢？邓恩，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我……”

　　邓恩一开始还在犹豫，但一想到之前心中无尽的遗憾，想到也许后天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戴莉，他终于鼓起了勇气。

　　“戴莉，我……嗯，我好像对你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身为“梦魇”，身为值夜者小队的队长，邓恩平时很少显露自己的情绪，导致现在连表达爱意都显得有些笨拙。

　　当然，还有一些羞涩与难为情。

　　“不一样的感觉？”

　　戴莉的眼中闪过一抹特殊的光芒，但很快又被掩盖。

　　“你指的是？”

　　“我——我也有些说不清楚，可能，大概是，喜欢吧？”

　　邓恩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如释重负，同时也感觉到了后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冷汗。

　　“喜欢？邓恩，你知道的，我过去……”

　　“不，戴莉，你也说了，那是过去，我们该注重当下，不是吗？”

　　“戴莉，你是怎么看我的？”

　　看着邓恩真诚的目光，戴莉本能地感到有些害羞，但很快也鼓起了勇气。

　　“毫无疑问，邓恩，我也十分地仰慕你，只是我一直害怕你会介意我的过去……”

　　戴莉越说声音越小，突然，她惊呼了一声。

　　“比起再也无法与你相见，那不算什么，戴莉。”

　　“谢谢你，邓恩。”

　　戴莉的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房间里，煤气灯照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也守护着这份在这个疯狂与危险世界中，难得的，小心翼翼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