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知道迪马斯在说什么。

　　土狼的领袖——沃尔弗是他在荒野亲手杀死的。

　　“这样啊...”

　　听到迪马斯的话，连长有些感慨。

　　他没想到那只凶狠的头狼，没在凡尔登的战场上倒下，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人生无常啊——”

　　连长并不关心这一切。

　　对他来说，这只能算一项趣闻...反正大战结束后，社会上从来不缺有关于军人们互相残杀的传言。

　　毕竟，当这个社会上没有了他们的位置，这些只会杀人的“累赘”们，往往会用最熟悉的暴力走向自我毁灭。

　　帝国放任他们去当冒险者，雇佣兵，武装商旅...或者是将他们编入危险的边境防卫师，本质上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让他们自生自灭。

　　带着对过往的感慨，工程部队一路挺进，穿过莫尔蒙战壕，抵达这片战场的最中央——喷泉废墟。

　　“其实我们所穿越的这片区域，是战役中的凡尔登6号高地战场，而喷泉废墟，则是当时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德军和法军在这条战场中线上反复绞肉，今天德军拖进一公里，明天法军推回来。

　　双方的火炮、轰炸、毒气和法术都毫无保留的投射到这片土地之上，上万条生命在一次冲锋中损失殆尽，甚至也换不来战线向前推进一米。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喷泉废墟吗？”

　　连长带着些坏笑，问沈渊四人。

　　“啧...你确定要讲这个？”

　　迪马斯和雷纳德同时表示了反对，他们对于这个名字有着很明显的反感。

　　沈渊倒是有些好奇。

　　毕竟从窗外看去，这里只是一片布满铁丝网和十字路障的焦土，和“喷泉”两个字毫无关系。

　　“还记得刚才的炮火覆盖吗？”

　　沈渊怎么可能忘记，他这辈子估计都忘不了自己在破阵穆勒的弹幕下生存的经历了。

　　“在这片中线争夺最激烈的时候，我们和法军都打红了眼。”

　　“双方的步兵混战在一起，而后方的野战炮与重炮仍旧在一刻不停的开火。”

　　“我们甚至向这片区域进行了活铁网孢子轰炸，那些泛滥成灾的铁丝蠕虫一视同仁的撕碎了战场上的每个生命。”

　　“炮弹爆炸，掀起大量的泥土，双方士兵的尸块和工事碎片，配合着在半空中挥舞的活铁网，看起来就像是喷泉一样。”

　　“能想象出来吗，当时那种人如同被切碎的布娃娃一样到处乱飞的场面。”

　　“呜——”

　　沈渊还尚且能够忍受，但一旁的医生捂着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强忍着恶心。

　　“血雾和泥土混杂在一起，我还记得当时冲锋的时候，对面一轮法术直击直接让我们的先锋队伍消失了，而我的口中糊满了焦土的苦味儿以及被炸熟的血腥气...”

　　“第一个把这地方比作喷泉家伙肯定是个天才，这比喻太恰当了，以至于交战双方到最后都将这片区域称为[喷泉废墟]。”

　　“呕——”

　　“医生...”

　　沈渊身旁的医生一阵干呕，幸好在出发前没吃什么东西，不然她肯定会连胃都吐出来。

　　沈渊轻拍医生单薄颤抖的后背，他从未见过医生如此狼狈的模样。

　　“怎么了医生小姐，你们不应该对尸体这种东西都很耐受吗？”

　　连长的表情带着玩味的笑意。

　　“够了连长，别说了。”

　　沈渊看的出来，连长这是在拿他们两个没经历过大战的幸运儿找乐子。

　　“我、我只是...呕——”

　　让医生感到恶心的当然不是尸体。

　　而是从连长口中感受到的，由内而外对生命和死亡的漠视。

　　她感觉在她面前侃侃而谈并不是一个人类，而是某种伪装成人类的东西...这种似人非人的强烈恐惧感让她的胃液一阵翻涌。

　　“好了好了，不拿你们两个开玩笑了。”

　　连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他们就是靠着这种地狱一般的黑色幽默感活下来的。

　　没有这种幽默感的人，就算是从战争中幸存下来，也会被无尽的噩梦逼疯。

　　这种人不在少数，帝国的收容所和精神病院住着一大堆呢。

　　自动机缓缓停止，装甲师只能将小队送到这里。

　　他们接下来要进行工程挖掘工作，还要想办法顶着可能的炮火将陆行舰的残骸运回去，资源捉襟见肘。

　　“344、378两处高地是递进的，也就是说，你们只要翻过面前的缓坡，就能抵达法罗西的控制区。”

　　“在对面有专门的人负责接应像你们这些穿越无人区的人，他们带着三色袖带，是法罗西鸢尾花商会的佣兵。”

　　“当然，您是活圣人，所以教廷应该也在法罗西安排了人。”

　　这点沈渊知道，其实本来在出发的时候，帝国教廷方面向他提议过，要不要让一队护教军全程护送他们。

　　但在看过战壕的详细地图之后，沈渊还是否决了这个方案。

　　战场的环境近似于地牢，而他们将要穿过的战壕甚至比地牢的环境还要狭窄。

　　这种情况下，人多了甚至会影响小队的机动转移，到时候被堵在战壕里，就是活靶子。

　　他们这只四人小队就足够了。

　　“往前是最凶险的一段路，活圣人大人。”

　　“你们没有装甲掩护，只能躲在战壕里，不然很可能会被打黑枪。”

　　“那些活死人狙击手的枪法格外的准...估计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练出来的。”

　　“明白。”

　　小队收拾装备，机器狼被沈渊激活，由它来负责担任前锋。

　　“差点忘了，还有一件事，活圣人大人。”

　　连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领着小队四人绕过正在挖掘的施工现场，来到一处石料堆砌的小屋。

　　走进房间，一大堆被堆叠起来的军装出现在沈渊面前。

　　“这是...？”

　　“从陆行舰里找到的，应该是解放骑士们留下的吧？”

　　“我觉得有必要让您看看，毕竟...他们是您的祖辈。”

　　沈渊上前抚摸着那些军服，一股异样的感觉出现在他脑海中。

　　“怎么会...如此完整？”

　　这些军服的来源应该是UEG的欧洲特遣队，沈渊在他们的臂章上看到了许多国家的国旗。

　　但诡异的是，这些军装除了有些旧之外，居然没有任何破洞，甚至连血迹都没有。

　　可当时的欧洲特遣队不是损失了大量装甲力量吗？

　　军服都这么完整，他们是怎么损失的？

　　“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穿着这些衣服的人突然消失了一样...”

　　医生的话点醒了沈渊，他有个猜想。

　　“带我去看你们挖出来的东西。”

　　来到施工现场，看到那些近乎完整的99A从地下被挖出，沈渊似乎明白当时发生了什么。

　　该怎么形容这种方式...删除？

　　“没错，删除。”

　　欧洲特遣的士兵们，似乎被那个[神明个体]直接从这个世界清除了，只留下这些无人操作的装备和完整的军装，证明了他们曾经的战斗。

　　那得是多绝望的战斗啊？

　　和神的战斗...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身边的战友突然消失，紧接着自己也消失了。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和冲击，仅仅是毫无预兆的删除。

　　[神明个体]的强大似乎远超沈渊想象的极限。

　　“但他们打赢了...”

　　沈渊甚至想不出他们究竟是怎么打赢的。

　　他默默的举起右掌，对面前的装甲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