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片狼藉的宪保局总部门口，沈渊从跛行者的触手上跳下。

　　“我。走”

　　“群。等。我”

　　看着将要回归跛行者大群的爬爬，沈渊一时居然冒出些伤感来。

　　尽管长得确实吓人，但这些跛行者们其实是些好孩子。

　　在前往宪保局的路上，沈渊和它们聊了很多。

　　根据爬爬所说，它们原本的主人是一团炽热而滚烫的火，而它们一族则是主人的眷族。

　　是主人给它们带来了温暖而明亮的火，才让它们不会一直生活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沈渊其实很好奇，它们为什么要收集火？

　　但得到的答案却令他心碎。

　　“火。主。碎。拼”

　　“块。拼。主。活！”

　　这些跛行者并不知道自己的主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像被饲养的小狗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会死。

　　在它们的记忆中，对主人唯一的记忆，就只剩下的橙黄色的，热乎乎的火。

　　跛行者们相信，只要将世界上的火全部收集起来，那么一定可以将主人带回来。

　　可它们并不会生火，于是只能向会生火的人类寻求帮助。

　　“只不过，由于你们长得太过于惊悚，加上无法和人类沟通，以至于直到现在，也只有我帮你们找到了火。”

　　跛行者用力的挥舞着触手，显得格外开心。

　　“你。好”

　　“谢。”

　　“在你们变为一体之后，我会杀了你们。”

　　沈渊实在不忍心将这件事瞒着这些忠诚而单纯的生物，哪怕必须要杀死它们，沈渊也希望它们能死个明白，而不是感觉自己又一次被遇到的好人抛弃。

　　“我。知”

　　“你。对”

　　“癌。毒。需。净”

　　出乎沈渊的预料，这些跛行者们对于自己的结局似乎早有准备，而且相当坦然。

　　在沈渊的注视下，最后一只跛行者融入大群，而在远处，沈渊能看到由跛行者们构成的巨大黑影。

　　“沈、沈渊...”

　　在看清来者是谁后，医生带着宪保局的幸存者们从大楼中走出。

　　一切即将结束。

　　“我还活着，医生。”

　　“活着就好。”

　　艾丽卡满眼泪水，这一次，她终于不用再面临生离死别。

　　还有最后一项任务。

　　安顿好幸存者们后，沈渊独自一人走向不远处的跛行者大群。

　　“女娲，它们到底是什么？非物理实体又究竟是什么？”

　　似乎，这些“非物理实体”并不是沈渊所认为的，全部是人类生存的敌人。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女娲的声音在沈渊的脑海中响起。

　　“你也不知道？”

　　“我又不是真的神，沈渊。”

　　“我只是扮演神的人工智能，而且可用算力还没有曾经的十分之一。”

　　“关于非物理实体，UEG确实做了很多研究，也有很多成果。”

　　“那些[奇物]，就是将非物理实体工具化的重要结果。”

　　“比如你最熟悉的[丰穰奇物]，就是UEG的研究员试图驯化一种名为[星之彩]的存在，将它们对环境的毒害剔除，变成能够让农业增产的工具。”

　　“但很可惜，目前看来这个项目失败了，那些[晶瘟]依旧存在。”

　　沈渊有些疑惑，既然都能工具化了，为什么还不知道它们的本质？

　　“直到第二次大天灾之前，我们都没弄明白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来到了我们的世界。”

　　“UEG的研究人员们也确实对非物理实体下了某些定义，但那只是对表象的描述。”

　　沈渊似乎从女娲的话中听出一丝绝望。

　　“很多东西是没有答案的。”

　　“自人类诞生以来，我们就一直在渴望完全解析这个世界。”

　　“从毕达哥拉斯到伽利略，从哥白尼到阿姆斯特朗，从牛顿到爱因斯坦再到杨振宁...无数的公式，规律，著作，发现为人类建起了一座名为[理性]的建筑。”

　　“但天灾之后，我们突然意识到一件很恐怖的事实。”

　　“会不会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不可解析的混沌？”

　　“所谓的理性，并不是人类想象中，由坚固而不可摧毁的钢铁与石堆筑造的堡垒，而仅仅是一座玻璃制成的易碎品。”

　　女娲的话逐渐深奥起来，她不是在向沈渊说明，她是在倾诉自己的感情。

　　“就像天灾的发生毫无道理一样，人类有一万种方法证明这种灾难根本不会存在，但它就是发生了。”

　　“你甚至没机会害怕或者恐慌，因为最先笼罩你的一定是迷茫。”

　　“抬头看看星空，沈渊。”

　　听到女娲的话，沈渊抬头看向那浩瀚无垠的星海。

　　“你不觉得害怕吗？”

　　“害怕？”

　　为什么会对星空感到害怕...哦，不...

　　在女娲说完这句话后，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恐惧瞬间填满了沈渊的每一处思维，这名钢铁般的战士第一次明白，原来自己并非无所畏惧。

　　他看到的不是星空，而是无尽的...未知。

　　宇宙就在那，并非恶意或善意，它只是存在，仅此而已。

　　“你能理解我了吗，沈渊？”

　　沈渊沉默的点了点头。

　　他想不出任何语言来描述这种感觉，这更接近一种他无法控制的本能——躲藏与逃避的本能。

　　“我有个很有趣的比喻，沈渊。”

　　感受到沈渊的迷茫，女娲开口说道。

　　“在我度过的漫长岁月之中，我经常会浏览一些旧时代互联网的内容。”

　　“我发现，在绝大多数的网络文学作品中，主角总是会去追寻一个[顶点]。”

　　“这个顶点可以是全球首富，可以是世界领袖，甚至还有什么独断万古，开辟新纪元之类的。”

　　“但归根结底，他们想要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让自己全知全能，挣脱[未知]的束缚，让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威胁。”

　　“这或许彰显着人类的某些特质...不愿生活在混乱与威胁中的特质。”

　　听完女娲的话后，沈渊长叹一气。

　　“是啊，不愿生活在混乱与威胁之中。”

　　“可能正是因为，绝大部分人找不到所谓的稳定和安全感...所以只能寄托于文学作品的慰藉。”

　　远处的大群已经集结完毕。

　　“你该行动了，沈渊，圣光权限已为你打开。”

　　“在沉溺于虚无主义的空洞之前，我们得先面对现实。”

　　圣光缠绕沈渊的身体，他向着不远处的跛行者大群走去。

　　“女娲。”

　　“我在。”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渊对女娲开口。

　　“人类的存在，对整个宇宙来说或许毫无意义，对吗？”

　　“从我的角度来看，是这样的。”

　　“但尽管如此，你还是在为了人类的延续而努力。”

　　“因为这是我的底层代码。”

　　“我只是在尽我的责任。”

　　女娲的声音有些疲惫。

　　“这就是人类的意义，女娲。”

　　沈渊来到跛行者大群面前，和女娲计算的一样，那些血肉已经开始同化它们，触手躁动不安，似乎在尝试压制。

　　“责任就是人类的意义。”

　　圣光在大群之上蔓延。

　　“生存的责任，延续的责任，重建文明的责任...”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残酷的让人绝望。”

　　“但越是绝望，人类的责任就越是闪耀。”

　　“哪怕到最后，我们只能把字刻在石头上，我们至少可以骄傲的说，我们尽了所有的责任。”

　　“该毁灭的，我们没办法逃避，已经发生的，我们也没办法改变。”

　　大群变为灰烬，无数的触手如流星一般陨落，沈渊站在熊熊燃烧的残骸之中。

　　“人类的意义从来都只有一个。”

　　“为了抵达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