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丛洼地泄口疏导,西南方向…”。云燕的手指在地图上飞速移动,口中念念有词,她接着说:“落洞坳位于黔东南向西的话……,地质构造带是二叠系灰岩连续分布区,还要找大型天坑系统…”
她的手指猛地停在地图上的一个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寒意:“贞丰县!笃山天坑群!”
云燕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地质学家特有的笃定:“距离落洞坳直线距离约四百公里,八百里约合现代四百公里,符合八百里之数,位于黔西南,方向也对,地貌类型是典型的峰丛深切洼地,发育极其成熟,拥有多个大型天坑,其中笃山天坑深度超过三百米,底部有地下河贯穿,是已知贵州地下河流量最大、最活跃的系统之一,《贵州岩溶水文地质报告》明确指出,笃山天坑地下河系统具有强大的泄洪和能量疏导能力,其水流湍急,溶洞管道宽阔,是典型的活穴地貌,完全符合五哥所言双穴封兔格局中活穴的特征,汇聚地脉阴煞峰丛洼地,却又通过奔涌的地下河将其狂暴能量疏导转化。”
“贞丰笃山。”我重复着这个名字,心脏狂跳,四百公里,林南星竟然将二呆的魂魄转移到了那么远的地方,用这具充满执念的空壳傀儡作为锁和引信,存放在此地的死穴仓库,而真正的熔炉,却在四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天坑之中。
“错不了!”黄姥姥稚嫩的声音带着冰冷的肯定,她伸出小小的手指,指尖竟然渗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血线,那气息与铜棺中那具傀儡散发出的执念隐隐呼应,姥姥说道:“老婆子我的纸人术与那傀儡虽不同源,但操控灵性之物自有感应,此地这具空壳,其核心那缕执念所指向的源头极其遥远,方向正是西边,而且…”她的小脸更加凝重,接着说:“那股源头的气息正在被编织,被强行融入某种更庞大、更黑暗的脉络里,林南星在用二呆的灵魂织布。”
织布,用灵魂织布。
这个恐怖的比喻让所有人不寒而栗,二呆的灵魂,正在四百公里外的笃山天坑深处,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被林南星当作材料,去构建某种可怕的东西。
“走!”我猛地抱起西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黑着脸说:“此地已无价值,毁了这傀儡和铜棺,断了这锁与引信的联系,然后立刻去贞丰笃山!”
我的目光最后扫过那铜棺中僵立的、酷似二呆的空壳,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焚尽一切的怒火和必须夺回兄弟魂魄的坚定,心中默念,二呆撑住啊,哥来了。
姥姥说道:“你别着急啊,这空壳咱们也要带上,万一就是真身做的,咱们也好把真灵附着其上,让二呆这小子复原。”
阿绣被蓝玉儿搀扶着也走了过来,这姑娘摇头道:“不用,这……怎么说呢,我得了满生神菇菌根,和姥姥算是师出同门,感应也差不多,这躯壳应该就是得了黑水心残片的投影,不管是真身还是灵魂,都在那四百公里外的真正核心处。”
我又看了看那铜棺中僵立的二呆,此刻不再是我兄弟的幻影,而是一个冰冷的、充满恶意的陷阱标志。
蓝玉儿说:“小五,是不是要毁了这傀儡和铜棺,彻底断了这锁与引信的联系?然后立刻动身去贞丰笃山?”
黄姥姥小小的身体靠在岩壁上,虽然虚弱,但眼中精光不减:“小妖婆说得对,这邪物留不得,小三,云燕丫头,帮姥姥一把,弄点猛料炸了它,连那蛤蟆尸骸一起,烧个干净,不然假以时日,二呆这小子的投影再得了地气成精,半夜找到天津,雅丽那孩子还要分辨哪个是自己的真爷们儿。”
小三抹去脸上的泪痕和污渍,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立刻从背包里翻出剩余的火油。
云燕强忍悲痛,打起精神,协助黄姥姥布置引燃物,此刻摧毁这囚禁二呆形成的形骸邪物,是唯一能宣泄心头怒火的方式。
但我看着这样貌和二呆无异的投影,还是于心不忍。
阿绣靠在蓝玉儿身上,脸色苍白,她看出了我的顾虑,语气异常坚定的说:“五哥,不用再纠结这躯壳了,刚才说了,我体内的菌根感应得很清楚,这傀儡的气息就像水中的倒影,镜花水月,真正的源头远在西南,带它走非但无用,反而可能留下被林南星追踪的破绽,彻底毁掉,才是斩断联系的正途。”她的话印证了黄姥姥之前的感应,也彻底打消了我疑虑的念头。
当火光瞬间吞没了那口布满符咒的青铜棺椁和里面僵立的傀儡,也点燃了鼓蟾庞大的尸骸,粘稠的黑水和污秽的组织在烈焰中发出滋滋的怪响,腾起浓烈刺鼻的黑烟。
火光映照着众人冰冷而决然的脸庞,没有留恋,只有毁灭后的短暂快意和更深的沉重。
我自言自语道:“兄弟,哥这算给你火化一回了,等着我啊,咱置死地而后生。走吧!”我抱起西楼,小家伙似乎也感受到气氛的凝重,安静地趴在我肩头,蓝玉儿背着几乎脱力的阿绣,小三搀扶着黄姥姥,云燕殿后,我们沿着来时的路,攀着安全绳,迅速撤离这充满死亡与绝望的落洞坳。
攀上湿滑冰冷的岩壁,重新呼吸到坳地上方带着雨水腥味的空气时,天色已近黄昏,风雨虽然小了些,但乌云依旧低垂,如同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巨石。
我们没有片刻停留,拖着疲惫伤痛的身躯,凭借记忆指引,在暮色笼罩、泥泞不堪的山林中艰难跋涉。
黑暗中的山林危机四伏,但此刻归心似箭,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阻挡我们的脚步,到了半山腰的卸货地,马车还有摆贝的苗家后生照看,我们赶车行进,有了苗家后生指引,靠着蓝玉儿敏锐的毒物感知、小三出马仙的沟通避让以及西楼偶尔预警的直觉,我们终于在深夜时分,跌跌撞撞地回到了亮着微弱灯火的摆贝苗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