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歪嘴闻言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刘李氏和石嬷嬷浑浊的眼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离开石嬷嬷家的小院，坐回骡车上，二呆迫不及待地低声问我：“哥，你刚才脸色不对，是不是发现啥了？那俩老太太做梦的日子……”

　　“就是咱们从黔南天坑来的那天！”我斩钉截铁地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接着说：“兄弟这不是巧合，那礼王府里藏着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咱回去的路标，那无头鬼不是什么凶煞，八成是时间乱流卷出来的影子，走，先回去跟街坊们交代好让他们几年后南下的事宜，这趟王府，咱非闯不可了，而且说不准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

　　骡车碾过积雪未消的胡同，吱呀作响，载着我和二呆回到南城小院。

　　院门口，王栓子带着两个伙计正警惕地守着，见我们回来，明显松了口气，又看到后面跟着的刘歪嘴的骡车，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

　　“周爷，于二爷，回来了？”王栓子迎上来，压低声音说：“刘歪嘴的人来过，送了话，说这片儿归他们罩了，还送了点米面油过来，看着倒是实诚。”

　　“嗯，知道了。”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刘歪嘴的实诚，是建立在我们能解决他母亲麻烦的基础上，但这层交易，眼下已不重要。

　　推开院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粥饭香和烟火气的气息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刘大娘和冯氏在灶房忙活，荣三爷在廊下看书，谢秀莲正带着小烟子在院中清扫昨夜的残雪，看到我们，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关切地汇聚过来。

　　“师父，于二叔，回来了？事情顺利吗？”谢秀莲放下扫帚，快步上前，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小烟子也丢下小铲子，跑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二呆。

　　“顺利。”我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目光扫过这小小的、却充满了生机与温情的院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旋即又被更深的离愁淹没。这里是我们在1927年北平唯一的锚点，是乱世中的一方小小净土，但锚终归是要起航的。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地开口，打破了院中的宁静：“栓子，去把大伙都叫到正房来，我有事要说。”

　　很快灶房的刘大娘、冯氏抱着孩子，廊下的荣三爷，还有王栓子和他带着的几个伙计，都聚到了略显拥挤的正房。

　　炕烧得暖暖的，众人或坐或站，目光都落在我和二呆身上，带着询问和隐隐的不安。

　　“各位街坊，”我环视众人，目光在谢秀莲和小烟子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我和二呆接下了一桩事，要去西城礼亲王府走一趟。此事凶吉难料，或许此去之后，我们就不会再回来了。”

　　“啊？”刘大娘失声惊呼，眼圈瞬间红了，“周爷，您二位要走？”

　　冯氏也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脸上满是惊惶和不舍。

　　荣三爷放下书卷，推了推眼镜，蜡黄的脸上露出凝重之色，沉声道：“周先生，那礼王府传闻颇多，绝非善地。您二位务必三思。”

　　王栓子等人更是急道：“周爷，于二爷！带上我们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二呆摆摆手，难得地没有嬉笑，粗声道：“都别慌，王府那点破事，还难不倒咱哥俩，就是这一趟去的地方有点特别，可能直接找到路就回家了，以后……怕是见不着了。”他声音也有些发哽，用力揉了揉鼻子。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充满了离别的哀伤。这短短个把月的相处，从最初的收留到患难与共，早已不是简单的街坊，而是乱世中相依为命的亲人。

　　我看向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的谢秀莲，和紧紧拉着姐姐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小烟子，心中最是不舍。这对姐弟，是觅宝门在这乱世点燃的薪火。

　　“秀莲，晓烟，过来。”我招招手。

　　姐弟俩走到我面前，谢秀莲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师父……”

　　我看着她，这个曾经在杂院里瑟瑟发抖、被当作货物买卖的少女，如今眼神里已有了坚韧和属于觅宝门人的沉静慧光。我又看看小烟子，这孩子对术数卦象的天赋，如同未经雕琢的璞玉。

　　“你们是我周小五的徒弟，觅宝门的传人。”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庄重的力量，我接着说：“《撼龙经》的总纲、《云笈七签》的根基、合元小分金的要诀，还有那些辨药识物的方子，之前我都已传授给你们。记住，风水堪舆寻龙捉脉，观的是天地气机流转，察的是人心向背吉凶；药理医道，辨的是草木金石之性，救的是世间疾苦沉疴。术数推演，窥的是天机一线，守的是本心澄明。这些本事，不是用来炫耀逞强，更不是用来攀附权贵的，而是安身立命、济世助人的根基。”

　　我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们：“此去经年，山高水远。无论我与你于二叔能否归来，你们都要记住，你们是觅宝门人！身如青松，当顶风傲雪；志比磐石，须百折不挠。护好自己，护好弟弟，更要护好这门规道义，若遇不平，当以所学自保、自强，若有余力，当扶危济困，不负所学。”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十块大洋，还有几张我闲暇时誊抄着觅宝门核心口诀和药方的纸笺，我将布包郑重地放到谢秀莲手中。

　　“这些，是你们安身立命的根本，钱不多，但省着点用，加上你们自己的本事，支撑到南下应该够了。记住荣三爷的话，天下将乱，北地非久居之所，最多三五年，局势必有大变，务必早做南迁打算，在香岛或可觅得一方安宁。”我又看向荣三爷，嘱咐道：“三爷，这两个孩子，还有这满院街坊跟着咱的伙计，就托付给您了，南迁之事您多费心。”

　　荣三爷用力点头，声音有些发涩：“周先生放心，荣某虽不才，定当竭尽全力！”

　　我又转向王栓子和那几个伙计：“栓子，你们几个都是好汉子。跟着走也好，另谋生路也罢，记住一条，做人要讲义气，更要明辨是非。如愿意一道，就护好这些街坊，等到了南方寻个安稳营生，好好过日子。”

　　王栓子等人眼圈泛红，用力抱拳：“周爷放心，于二爷放心，我们愿意携家中老小，跟荣三爷一道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