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呆坐下，将南城刘歪嘴设局坑害老烟鬼、强逼谢秀莲抵债，以及最后摆下泰丰楼鸿门宴的始末，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罗文山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胖手重重拍在红木茶几上，震得茶杯一跳：“岂有此理，刘歪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周先生，于二爷，您二位放心，这事儿我罗文山管定了，他刘歪嘴在南城是有点名号，可我罗记也不是泥捏的，我这就……”
我摆摆手，打断了他的义愤填膺，缓缓说道：“罗掌柜，您的情谊我们心领。找您来不是请您出面硬扛，一来江湖事江湖了，刘歪嘴冲的是我们哥俩，您是正经生意人，出面不合适，以后会有甩不开的麻烦。二来我们也不惧他，只是想请您帮忙办几件事。”
“周先生您说。”罗文山立刻坐直了身体。
“第一劳烦您派个得力又机灵的伙计，跑一趟鼓楼西大街龙昌货行，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穆长青穆掌柜。就说今晚泰丰楼那顿饭，我和二呆去吃，但请他帮忙照应一下南城小院和我们那些街坊，以防刘歪嘴玩阴的，趁我们不在去抄后路，穆掌柜门路广，巡警房那边也能说得上话。”
“没问题，我这就让心腹去办，保管一字不落地传到。”罗文山拍着胸脯保证。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微笑道：“第二么，请您帮我们打听打听，刘歪嘴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过不去的坎了？或者背后有什么人在给他撑腰支招？他这次冲我们来，不像是单纯为了个丫头，倒像是故意找茬，想称称斤两。这背后怕是有点意思。”
罗文山三角眼里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周先生高见，这事儿透着邪性，刘歪嘴是混不吝，可也不是没脑子的蠢货。您二位在北平城的名声，尤其是穆掌柜那事儿之后道上谁不知道？他敢这么明着来，要么是失心疯了，要么就是有所依仗，您放心我这就撒出人去打听，泰丰楼那边也安排两个机灵的眼线，看看他今晚到底摆的什么阵仗。”
“如此就多谢罗掌柜了。”我放下茶杯。
“周先生您太客气了，您二位救了我老娘，就是救了我罗文山半条命，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罗文山说着，又压低声音道：“要不要我再给您预备点硬家伙？穆掌柜送您那几把镜面匣子，够用不？”
二呆在一旁咧嘴一笑，拍了拍鼓囊囊的腰间：“罗掌柜放心，够使，不够使，咱还有拳头。”
“那就好，那就好。”罗文山看着二呆那副混不吝的架势，心里也踏实了几分。
在罗文山这里盘桓了小半天，喝了茶，又用了些点心，下午时分罗文山派去穆家报信的伙计回来，带回了穆长青的口信。
伙计回禀道：“穆掌柜说了，让周先生、于二爷尽管放心去赴宴。南城小院那边，他立刻派人过去，和王栓子兄弟他们一起守着，都是带着硬家伙的好手，巡捕房那边他也打好了招呼，今晚南城那片会加派巡警巡逻，绝不会让人去小院捣乱，他还说让您二位多加小心，若事有不谐，只管往他龙昌货行撤，他那里墙高门厚，人手也多。”
“好，穆掌柜也够朋友！”二呆赞了一句。
罗文山这边打听消息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些零碎信息，汇总起来大体有了点眉目，刘歪嘴最近手头似乎有点紧，跟人争地盘吃了点小亏，但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硬的新靠山，可最近他吃了亏并没有找人复仇，而是老往西安门那边跑，找一个老太太聊天，具体聊什么没探查出来，只知道那老太太姓石，和荣三爷差不多，是个落魄旗人，至于泰丰楼那边，下午确实有刘歪嘴的人进进出出，包下了二楼最大的雅间聚仙台，还抬进去了几坛好酒，但没见大批打手埋伏，穆长青还留了几个心腹在楼下大堂喝茶。
“看来这刘歪嘴是真想请周先生吃顿饭，谈谈事？”罗文山摸着下巴，有些拿不准。
我心中冷笑，这更印证了我的想法，这人怕是有事要委托，才先兵后礼，给我们个下马威，也符合偏门的江湖玩法。
我站起身，拱手说：“多谢罗掌柜费心，消息足够了，时辰不早，我们兄弟也该去会会这位刘爷了。”
罗文山也赶紧起身：“周先生，于二爷，千万小心，我的人也在泰丰楼对面茶楼盯着，有什么动静，立刻会想法子接应。”
告别了罗文山，我和二呆坐上人力车，直奔位于前门大栅栏的泰丰楼饭庄。
天色已近傍晚，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细碎的雪沫变成了零星的雪花，飘飘洒洒。华灯初上，泰丰楼那古色古香的三层楼阁灯火通明，门口挂着大红灯笼，进出的食客衣着光鲜，车马轿子停了一片，喧闹的人声和饭菜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我和二呆在饭庄门口下了车，掸了掸身上的雪沫，抬头望了一眼泰丰楼那块金字招牌。
“哥，到了，这就是八大饭庄之一的泰丰楼？我看比丰泽园也不差。”二呆咧嘴一笑，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凶悍的光芒。
我说道：“嗨，丰泽园30年才开业，还要两年呢，咱就说这泰丰楼，创办人为山东海阳孙氏，是名噪京都的八大楼之一，烩乌鱼蛋是打前清就传下来的招牌，吃菜咱不是目的，我倒要看看，这聚仙台里，聚的是哪路神仙”。
我整了整衣襟，目光平静如水，当先一步，踏上了泰丰楼那被踩得发亮的青石台阶，门口穿着青布长衫的伙计似乎得了吩咐，一见我们，立刻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躬身引路：“二位爷，刘爷在二楼聚仙恭候多时了，您这边请。”
穿过喧闹的一楼大堂，踏上铺着红地毯的木楼梯，二楼明显清静了许多，走廊尽头，那间挂着聚仙台烫金牌匾的雅间大门敞开着，里面灯火通明，隐约可见人影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