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街坊们安顿了下来,荣三爷和王金龙照常干活,该出车出车,该摆摊摆摊,只有刘大娘的活计我让停了,让其在院子里帮忙收拾,罗文山派人送了米面、被褥、煤球、碗筷等杂物,生活物件一应俱全。
两天时间也教不了俩徒弟什么,就给写了几副奇门卦象的表单,俩人除了帮忙收拾新房,其余时间连吃饭都拿着看,学的那叫一个认真。
第三天早起,穆长青亲自带着马车来接我和二呆,眼下二呆和常人也差不多,伤势基本痊愈,哥俩收拾了一下那我从90年带过来的背囊和家伙,一块上了车,奔闹鼠患最厉害的龙昌货栈仓库而去。
马车碾过冬日清晨冻得梆硬的土道,蹄声清脆,直奔鼓楼西大街龙昌货行。车帘缝隙里灌进来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当裹挟着若有若无的焦糊符纸味飘进车厢,我就知道离目的地不远了。
进入龙昌号货栈,穆长青搓着手坐在对面,眼窝深陷,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虑和一夜未眠的憔悴,他声音干涩地重复着:“周先生,于二爷,全仰仗二位了,库房那边都按您的吩咐清空了人手,东西也都备齐了。”
二呆裹了裹身上的旧棉袍,咧嘴一笑,透着股混不吝的自信:“穆掌柜把心放回肚子里,不就是几只成了点气候的耗子精么?小场面,待会儿看我哥怎么收拾它们。”他活动了下肩膀,胸口的伤让行动还是有些许不便,但眼神锐利,战意十足。
寒暄了几句,换乘穆家马车,拉着我和二呆就上了路,我闭目养神,黑牙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早已悄然探向四周,当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冰冷滑腻的黑水心邪气比在穆家宅子更加清晰,我就知道仓库不远了,这里的黑心邪气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丝丝缕缕地侵染着那片区域的磁场,这邪物果然在此盘踞,甚至可能正通过那些异变的巨鼠作为媒介,汲取着什么。
马车在货行紧闭的大门前停下,门口值守的伙计看到我们,如蒙大赦,赶紧打开旁边专供车马进出的侧门,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那是混合着浓重的布匹霉味、陈年货物的尘土、焚烧符箓的焦糊的刺鼻味道,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腥臊鼠臭。
库房区域在货行后院,几排高大的青砖瓦房连成一片,门窗紧闭,死寂破败,显然很长时间没人进来打扫,院子里散落着被咬烂的麻袋碎片、破碎的捕鼠夹、撒得到处都是却毫无用处的药粉,墙角还残留着法事留下的香灰痕迹,一片狼藉中透着无声的诡谲。
穆长青指着一间库房门口堆放的物品,声音发紧:“周先生您看,您交代的生石灰、雄黄粉、烧刀子、上好的辰州朱砂、新毛笔、大网、铁锹撬棍都在那儿了,十个伙计在后罩房那边候着,都是精壮胆大的,马上就领过来。”
我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物品,最后落在那十名被管家带来的伙计身上,一个个确实精壮,但眼神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惧,有两个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显然是被咬伤的。
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镇定的力量:“诸位,待会儿随我进库,所见所闻可能超乎常理,但记住三点,第一紧跟我和于二爷,不得擅离擅动;二令行禁止,我让撒石灰就撒石灰,让点火就点火,不得迟疑;三么?遇怪莫慌,守住心神,自有我与于二爷在前抵挡,事成之后,穆掌柜必有厚赏。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十名伙计齐声应道,声音虽有些发颤,但眼神里的慌乱被强行压下,多了几分稳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么,这年月钱就是最好的镇定剂。
“好。”我抓起一袋生石灰和一包雄黄粉,又拿起一瓶烧刀子揣进怀里,对二呆道:“你带朱砂和网,先进去看看。”
二呆应了一声,抄起一张叠好的大网和装着朱砂的布包,又拎起一把撬棍,走到那间最大的库房门前。
厚重的木门上挂着大铜锁,还贴着几张早已失效、边缘卷曲发黑的黄符,他掂了掂撬棍,没费劲去砸锁,而是使了个眼色,穆长青早就示意管家拿出钥匙打开。
吱嘎一声,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的混合气味猛地涌出,还带着地窖般的阴冷湿气,库房内光线极其昏暗,只有高窗透进几缕惨白的天光,勉强照亮堆积如山的货箱和布匹卷,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尘埃,视线并不那么好。
我让二呆带上厚布口罩,那是我托刘大娘给我们哥俩缝制的,带好装备,二呆没有丝毫犹豫,一矮身就钻了进去,身影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没,外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库房内死寂无声,仿佛一个吞噬一切的巨口,当然我是放心的,黑牙感知不到更强烈的邪气,二呆应该能对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穆长青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双手不安地搓动着,就在几个伙计也开始面露不安时,库房深处猛地传来二呆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滚出来!”
紧接着是几声尖锐刺耳、如同金属刮擦般的吱吱怪叫,以及货箱被猛烈撞击翻滚的轰隆巨响。
我眼神一厉,对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伙计喝道:“动手!生石灰开路,前队撒石灰铺路进去,后队撒雄黄粉跟上!用手巾捂住口鼻,别让石灰吸进了肺。”
早已绷紧神经的伙计们闻令而动,两人一组,奋力将沉重的生石灰袋子拖到门口,用铁锹铲起雪白的生石灰,边走边把石灰用铁线铺地上,。
大片雪白的生石灰如同浓雾般涌入昏暗的库房,瞬间弥漫开来,生石灰遇水即沸,库房地面本就潮湿,立刻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呛人的白烟,形成一片隔绝视线的烟瘴。
“捂好了口鼻撒雄黄粉!”我再次下令。
另外两名伙计抓起雄黄粉包,奋力将刺鼻的明黄色粉末扬撒进石灰烟瘴之中。雄黄乃纯阳辟邪之物,其辛辣独特的气味瞬间压过了库房内的腥臊恶臭。
几乎在雄黄粉扬撒的同时,库房深处传来二呆更加急促的怒吼和重物撞击声,那尖锐的吱吱怪叫也变得密集而狂躁,显然里面的东西被这阳烈之物刺激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