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由黑牙邪力凝聚的身躯猛地一震，半透明的躯体内部，仿佛有黑色的风暴在疯狂肆虐冲撞，无数道细微的黑色电蛇在他体表流窜，发出噼啪的爆响，他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身形都变得有些不稳，仿佛随时可能被体内狂暴冲突的两股力量撕碎。

　　“道爷！”我和云燕同时惊呼。

　　约克也挣扎着想要站起。

　　“别过来！”谢道爷猛地低吼一声，他强行压抑着痛苦，声音嘶哑，等了片刻才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们。

　　此刻的他，脸上那风霜市井的狡黠之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与沧桑。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半透明、内部风暴肆虐的双手，又抬头看向我，那双小眼睛里，精光依旧，却多了一丝温和。

　　道爷开口了，声音平和了许多：“小五这块黑水手道爷我吞了，用咱爷俩同源的黑牙之力，把它强行糅合封禁在道爷我这点残魂真灵里，它再也翻不了天。”

　　他抬起手，那半透明的手掌上，黑牙邪力开始以一种极其玄奥的方式流转、凝聚，之后接着说：“至于道爷我么？”他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江湖人的洒脱，也有一丝看破世情的寂寥：“至于我这点残魂，本就是强弩之末，如今又吞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再赖在你这小崽子心口当块烂疮，不合适喽。”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掌心凝聚的黑牙邪力骤然爆发出一片柔和却耀眼的白光。

　　光芒之中，一个巨大的、通体莹白如玉、表面天然生长着玄奥金色纹路的贝壳，缓缓浮现出来，贝壳缓缓张开，内部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氤氲着柔和白光的空间，散发着古老、宁静、仿佛隔绝了尘世一切喧嚣的气息。

　　那是蓬莱仙岛的气息，万孔匣的同源之物金纹蜃贝。

　　谢道爷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有欣慰，有调侃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嘿，小子，以后少玩命，多疼疼媳妇。”他嘿嘿一笑，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那打开的贝壳之中。

　　巨大的白玉贝壳缓缓合拢，表面的金色纹路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接着贝壳连同其内盘坐着的谢道爷那模糊虚影，都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如同逆流的流星，无声无息地穿透溶洞厚重的岩层，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如同海风般清新的气息。

　　溶洞内，彻底陷入了寂静。

　　只有那堆破碎的箱体旁，约翰王沉睡七百年的金银财宝，在惨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沉默的光泽。

　　心口那长久以来的异物感和搏动感，彻底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个微不可察的、光滑的疤痕，当然道爷走了，我的心口疮也终于痊愈。

　　溶洞内死寂无声，只有汽灯发出的不稳定滋滋声，以及我们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谢道爷真灵化光而去，带着那封禁了黑水手的蜃贝回归蓬莱仙岛。

　　我心口那长久以来如影随形的搏动与异物感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光滑微凉的疤痕，仿佛从未有过一张嘴在那里开合说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解脱？怅然？还是对那亦师亦友亦的老祖深深的感念？一时间竟难以分辨。

　　约克挣扎着站起身，抹去嘴角的血迹，他走到那堆破碎的箱体旁，用靴子尖轻轻踢开一块覆盖其上的钙化物，露出下方一个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却依然能辨认出皇家纹章的金壶。

　　他弯腰捡起，掂量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平静：“约翰王的遗产七百年的谜团，总算重见天日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散落的金银器皿、扭曲的马车骨架和被钙华封存的遗骸，最终落回我身上，他带着敬意说：“周，你和你那位老祖宗做到了。”

　　云燕扶着我，她的脸色也不好看，刚才的激战和谢道爷的离去让她心神俱震。她担忧地检查着我心口的疤痕：“五哥，你感觉怎么样？心脉…”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清净，虽然疲惫虚弱，但那股被异物堵塞、时刻需要分神压制的桎梏感确实消失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事，道爷走了，心口这块大石也搬开了，就是有点空落落的，还有点…有点饿。” 这倒是实话，强行调动黑牙之力加上精元被谢道爷抽离的消耗，身体急需补充。

　　“饿？”约克愣了一下，随即失笑，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从潜水钟残骸旁捡起一个被撞得有些变形的防水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的压缩能量棒和巧克力。

　　约克说道：“先补充体力。罗伯特他们…”他看向潜水钟上安装的、连接外部卡车的通讯设备，电子管已经碎裂变形，指示灯全灭。

　　他尝试着按动通话键，对着内置麦克风呼叫：“罗伯特？芬恩？听到请回答！” 耳机里只有一片死寂的沙沙声，仿佛我们被彻底隔绝在这个地下世界。

　　约克皱着眉说：“看来通讯彻底中断了，上面的风暴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猛烈，卡车和士兵可能遇到了麻烦，通讯线路倒不至于被飓风彻底摧毁，他们可能回渔港避风了。”

　　云燕望向穹顶那个巨大的破口，淤泥正缓慢地重新渗入，但速度不快，她分析道：“风暴眼过去后，回南风裹挟的大潮应该已经冲击过海岸了，现在上面是风暴尾声还是已经平息无法确定，但看这淤泥回渗的速度，外面的水压和流沙应该暂时稳定了。咱们只能等，等上面的人发现异常，或者等风暴彻底过去。”

　　“OK，也只能如此了。”约克叹了口气，靠着一块巨大的钙化岩石坐下，撕开巧克力包装，用力咀嚼起来，他把另一板抛给我和云燕。

　　我们三人围坐在几堆散落的金银器旁，在惨淡的应急灯光下，默默地补充体力。空气里弥漫着钙粉、金属锈蚀、以及残留的淡淡腥甜邪气混合的味道。

　　眼前是价值连城的王权财宝，身后是潜水钟扭曲的残骸，头顶是缓慢滴落淤泥的破洞，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荒诞而沉重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