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尘,土归土。魂兮魄兮,勿恋此间苦。”我口中低诵着最基础的安魂咒语,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水下石室中清晰地回荡。
同时我右手食指蘸取了随身携带的朱砂雄黄混合粉末,在白布覆盖的骸骨上方,虚空勾勒着《撼龙经》中记载的破煞解冤符。
朱砂的赤红与雄黄的明黄在虚空中留下淡淡的轨迹,随着我的勾勒,一股无形的、带着灼热阳刚气息的能量开始汇聚,这不是什么法术,而是我以黑牙之力为引,调动此地稀薄的天地正气,结合符箓真意形成的破邪之力。
“敕!”随着符箓最后一笔落下,我口中发出一声清叱,那虚空勾勒的符箓猛地一亮,化作一道微弱的金色流光,瞬间没入覆盖骸骨的白布之中。
一声低沉到几乎不可闻、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颤声从铜床和白布下传来,整个石室内的阴冷气息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我能清晰的感受到,缠绕在骸骨和铜匣上的那股深沉怨念,如同被烙铁烫伤的毒蛇,猛地一阵扭曲收缩。
我精神一振,动作不停,左手迅速拿起那瓶烈酒,含了一大口,对着覆盖白布的骸骨,猛地喷出。
辛辣的酒雾如同细密的雨丝,均匀地洒落在白布之上。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股阳烈之气,进一步驱散着阴寒秽气。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我口中疾诵《金光神咒》,声调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随着咒语念动,我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黑牙之力在指尖凝聚,引动着周围稀薄的天地正气,化作一层肉眼难辨、却带着破邪金芒的微光,笼罩向整个铜床。破邪,显正,安魂。
金光笼罩之下,覆盖骸骨的白布无风自动,仿佛其下的怨魂正在剧烈挣扎。那铜匣中散发的黑水心邪能也受到了刺激,如同被惊扰的毒虫,丝丝缕缕地试图向外扩散侵蚀。
“哼!”我冷哼一声,眼中厉色一闪。还想作祟?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极度凝练、带着空间湮灭气息的黑牙之力,快如闪电般点向那铜匣。
嗤的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铁条插入冰雪,那试图扩散的黑水心邪能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黑牙之力吞噬湮灭,铜匣本身猛地一颤,表面那层浓郁的怨念和邪气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紫铜板本身承载的沉重历史气息。
失去了黑水心邪能的催化,铜床上骸骨的挣扎也瞬间减弱,白布之下,那股滔天的、被禁锢了数百年的怨念,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开始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解脱般的疲惫与悲凉。
“其其格郡主,尘缘已尽,孽债当消。陈子安早已轮回,你之深情,天地可鉴,然困守此间徒增苦楚。今日破你枷锁,放你魂魄归去,愿你得脱苦海早入轮回!”我对着白布下的骸骨,沉声说着,语气带着庄重与一丝劝慰。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覆盖骸骨的白布彻底平静下来。石室内那股压抑了数百年的沉重怨念,如同冰雪消融般,开始缓缓消散,冰冷的井水似乎也少了几分刺骨的阴寒。
我知道这锁魂水牢的禁锢,已被我以安魂咒、破煞符、烈酒阳罡、金光神咒以及最关键的一指湮灭黑水邪能的手段,强行破开,郡主的怨魂,虽未完全净化,但核心的禁锢已解,那股针对罗家、针对阳世的凶戾煞气,已被打散根基。
接下来,便是处理这具承载了太多苦难的遗骸。
我小心地将覆盖着白布的骸骨,连同她怀中那个已无邪气的铜匣还有紫铜板,一起从铜床上抱起。
骸骨很轻,在白布的包裹下如同一捆枯柴,我趟着水,将其带回竹筐之中,稳稳放好。
“拉我上去!”我朝着井口上方高喊,声音在井肚中回荡。
“拉!快拉!”罗文山焦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辘轳再次吱呀作响,竹筐开始缓缓上升。带着水底石室的阴冷和腥气,也带着一份沉重的解脱,我重新回到了天光之下。
当我的头露出井口时,刺目的光线让我眯了眯眼,罗文山、管家、王伯、赵三儿等人全都围在井边,紧张又期待地看着我。
“周先生!怎么样?”罗文山抢上前一步,声音发颤。
我跨出竹筐,浑身湿透,散发着浓重的腥锈味。我将那个包裹着白布的遗骸和铜匣轻轻放在井台旁干净的地面上。
“根源已找到,禁锢已破除。”我声音有些疲惫,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接着指向井台东南角:“罗掌柜,立刻派人,从此处向下挖,挖开前年翻修时新砌的砖石,往下挖三尺,把埋着另一具红衣尸骨,那是你们罗家先祖当年为了镇煞添财,活活砌死在井口的可怜女子,她同样是这滔天怨气的源头之一挖出来。”
“活……活祭?!”罗文山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后退,被管家扶住才没摔倒。王伯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其他人也全都倒吸一口冷气,脸上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没错!正是你们先祖造的孽,引来今日之祸!”我目光如电,扫过罗文山惊骇的脸,沉声道:“要彻底平息怨煞,救你母亲,必须让这二位苦主入土为安,化解其怨气,一切听我吩咐。”
我指着院中西北角一块相对开阔、阳光能照射到的空地:“在此处,按我画的方位,挖两个墓穴,要深三尺,宽两尺,长六尺,墓穴底部先撒上一层厚厚的生石灰。”
“是!是!快!按周先生说的办!”罗文山此刻哪敢有半点违逆,也不管我要在他祖宅埋葬两个尸骸是否吉利,连声催促下人。
很快两个墓穴挖好,底部铺上了雪白的生石灰。
我走到那包裹着白布的郡主遗骸旁,肃然道:“其其格郡主,生前尊贵,死后蒙冤。今解脱桎梏,当以清净之火,焚去旧躯壳,送魂归天地。” 说罢,我示意下人将大量干燥的木柴堆放在其中一个墓穴中,小心地将郡主的遗骸连同白布一起放置其上。
点燃火把,投入柴堆,干燥的木柴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橘红色的火焰吞噬了白布和其下的枯骨,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中,仿佛有一声悠长的叹息随风散去,那萦绕不散的悲凉怨气,也随之彻底消散在火焰与阳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