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先觉要投降,在场的几千人都默默无言,有的拊膺顿足,有的仰天长叹,一片悲怆景象。
听方先觉说要投降小鬼子,卫国队大部分队员愕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觉得再怎么样也不能丧失民族气节,纷纷议论说:“第10军是‘泰山军’呀,怎么能投降?”
尤其是李顺清,平时就满口大道理,此时见方先觉要投降,顿时急了,大声谴责道:“军座,你身为一军之长,岂不闻‘威武不能屈’的道理?投降小鬼子就是丧失民族气节,是要遭千万人唾骂的!”
方先觉瞥了李顺清一眼,说道:“小伙子,我也想与小鬼子拼命,可是我们哪里还有拼命的本钱,不但饿得有气无力,还两手空空,拿什么跟小鬼子拼命?你要骂就骂吧,我不能看着弟兄们去送死。”
开始二赖子对方先觉要投降也有点不齿,但细思之下,又觉得形势比人强,也是无奈之举,再打,无非是送死,因而看着李顺清瞪眼骂道:“压你娘的唱高调谁不会,你这是愚人之见你知道不知道?你看看这些人,肚子里没食饿得一个个就像纸菩萨,风都吹得倒,已经弹尽粮绝还要讲气节那不是给小鬼子当砧板上的肉?还有你看看这些伤兵,没有药品治疗他们马上就会死去。什么威武不能屈?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什么骨气、气节,扯他娘的蛋,图那个虚名有什么用?我看方军长没错,他这是把生命留给弟兄们和伤兵,把骂名留给自己,是大义之举!”
李顺清也瞪眼看着二赖子:“你……”
二赖子摇头说道:“我什么我?你蠢得不可理喻!”
一句话噎得李顺清面红耳赤。
周志远问二赖子:“难道我们也投降?”
赵炼石嚷嚷道:“赖子,我们可不能投降!”
欧阳昱说:“投降小鬼子我情愿死!”
廖伟东说:“我们尚有一战之力,我相信赖子不会干这事。”
曹子建问二赖子:“你是什么意思?”
二赖子笑道:“如果山穷水尽了我也会投降。”二赖子的意思是我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不能投降。
但二赖子这人打仗时除了刚毅果决外,也异常灵活,更不会拘泥于形式,他就像个狡猾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如果是二赖子一个人,那二赖子宁愿死也不会投降,那他会跟小鬼子拼个你死我活,但有了姚梦琪,有了卫国队这些生死兄弟,如果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就不会只图痛快或顾及骨气名节之类的,如果投降是唯一选择,他也许会跟方先觉一样,选择投降。
当俘虏又如何,当了俘虏就不能再杀小鬼子了吗,缓兵之计懂不懂?
但现在还没到那种状况,所以现在他还不会投降。
与第10军的将士比,卫国队就要好得多,一则是卫国队还有弹药,因为每次战斗的间隙,二赖子就叫队员们从阵地前的小鬼子身上搜集弹药,因此打到现在,卫国队的队员们每人身上还有不少子弹,二来每晚二赖子都会带着姚梦琪去搜寻吃食,到后来几个功夫最好的队员也跟着一起去,机会好都能吃饱肚子,机会不好也能混个半饱。
但队员们一时没有能理解二赖子的意思,惊道:“我们真的要投降?”
二赖子笑道:“有我在,投什么降?你们别急,先离开这里,到时再想办法。”
周志远说:“离开这里,四围都是小鬼子呀?”
二赖子说:“第10军要投降,我们就不能待在这里,待在这里就只能投降,走,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说。”
由于第10军要投降,各处的枪炮声渐渐停歇下来,但各处都是小鬼子,要找到隐蔽的地方也很难。
找到一处断墙,卫国队隐蔽在断墙下,其实这里也不是很安全,不远处就有一大片小鬼子坐在那里休息,足有几千人。
二赖子心思电转,努力想着如何不被小鬼子发现的办法。
这里原来应该是高门大宅,在经过激烈的战斗断墙外小鬼子的尸体堆积如山,断墙内国军的尸体也尸积如山。
望着那些尸体,二赖子心里有了主意。二赖子对周志远说:“我们先隐蔽在这里,等到了晚上再突围。”
周志远四处望了望,说:“哪里还有隐蔽的地方。”
二赖子说:“你看到断墙后那些尸体没有,我们就躲在那些尸体的下面,小鬼子即使要处理尸体,也是明天的事,再则,他们要处理尸体也会先处理他们自己人。”
周志远说:“这是个好主意,城内没有抵抗力量,小鬼子也累了,一时不会顾及这些尸体。”
听了二赖子的吩咐,大家悄悄移动着进入断墙后,利用断墙的掩护,搬开尸体躺了进去,再将尸体覆盖在身上。
二赖子和姚梦琪并排躺着,那些尸体混合着血腥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二赖子对姚梦琪说:“小妹,你用袖子遮住鼻子,这样好受一些。”
姚梦琪说:“不要紧,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她还是用袖子遮住了鼻子。
在城里的那些小鬼子虽然也在四处巡逻,查看是不是还有抵抗的国军,看到这里都是尸体,也就没有任何行动。
主要是这时候方先觉带着第3师师长周庆祥、第190师师长容有略、预10师师长葛先才、暂54师师长饶少伟及副官处处长孙广宽在城南天主堂与日军第68师团师团长堤三树男会见,正式缴械投降。
8月8日,衡阳沦陷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卫国队队员们一个个从尸体底下拱了出来,二赖子带着他们偷偷绕过小鬼子,从小鬼子防守松懈的城墙豁口突了出去。
出了城,仍然绕开小鬼子,往北而去。
一路上,不但大家情绪低落,就是二赖子也郁郁不乐。
前三次长沙会战第九战区都打的很好,可这一次长沙会战却如此被动,不但长沙丢了,就是号称“泰山军”的第10军也没能守住衡阳,最后还只得缴械投降。
一想到这,二赖子就痛骂薛岳,痛骂蒋介石。
在路饥餐渴饮,夜行昼宿,找到了吃食,肚子饱了就寻那些小鬼子的小部队干一仗,找不到吃食就只好忍饥挨饿,就是遇到小鬼子的小部队二赖子也带着队员们绕着走,毕竟打仗很消耗体力。
二赖子本想继续留在湘南跟小鬼子周旋的,因为衡阳虽然丢了,但国军的抵抗仍未停止。
只是小鬼子经过休整、补充后,开始向零陵、全县,邵阳进攻。国军第37军、第79军、第62军、第74军、第100军在经过一番抵抗后不断后撤,小鬼子随即攻占了祁阳、零陵,道县、全县等。
至此,第四次长沙会战正式结束。
见国军老是后撤,又见队员们疲惫已极,二赖子决定回汨罗。
辗转反侧,好容易回到了汨罗。
出去时是两百多人的队伍,可回来仅剩一百人不到,还个个带伤,面黄肌瘦,憔悴不堪。
屋场里的人看了都心痛不已,知道这次的仗定然是凶险无比。
屋场里的人纷纷将自己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犒劳队员们,队员们洗了澡换了衣服,坐下来大口喝着闷酒。
喝着喝着,有的队员嘤嘤低泣,有的嚎啕大哭,最后哭成一堆,气氛十分低沉。
他们不是为自己哭,他们是为死去的兄弟哭,为丢失的长沙、衡阳哭,也为第10军的不值哭。
屋场的人见队员们情绪低落,一边撤走酒桌上的酒,一边劝慰,可痛哭声依然响彻屋宇。
悲怆的情绪很感染人,哭着哭着,就连曹子建、周志远、廖伟东、欧阳昱、赵炼石等硬汉也流起泪来。
场中只有二赖子和李顺清没哭。
开始二赖子还让他们哭,他觉得让他们哭一下也好,把胸中那苦闷情绪发泄出来了,心情自然就会好。
可他一看这痛哭的场面竟然控制不下来,这样下去不行,不但无法遣散他们胸中的苦闷,还会影响到队伍的斗志。
他跳起来叉着腰骂道:“压你娘的都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不就是死了几个人、丢了长沙、衡阳吗?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保证仗仗都打赢?兄弟牺牲了我们去找小鬼子报仇,丢了长沙、衡阳总有一天我们能夺回来,多大的事,都站起来,不准哭!”
正在痛哭的队员们都愕然望着二赖子,二赖子大喊一声:“都站起来,集合!”
顿时,吃饭的和没有吃饭的卫国队队员们都站了起来,只有楚结巴仍在痛哭,他坐在地上,捶胸拍地,哭得昏天黑地,哭得涕泗横流,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二赖子走到他面前,弯腰给了他一巴掌,又一把提起来吼道:“压你娘的老子叫你站起来你敢不服从命令!”
楚结巴被二赖子那一巴掌打醒了,望着二赖子凶神恶煞的样子,楚结巴害怕了,赶紧挺了挺身子。
二赖子大声喊着口令:“卫国队全体集合,立正,稍息,报数!”
等队员们报完数,二赖子又大声说道:“我们现在还有一百八十七人,而且还有毛栗屋场差不多两百个预备队员,我们还有全汨罗、全湖南乃至全国这个强大的后盾,我们哭什么?我们是男人,男人就要流血不流泪,我们要怀揣着仇恨,挺起胸膛,与小鬼子干到底!现在大家鼓起劲来,一起齐唱我们《羊角卫国队之歌》,前进,羊角卫国队的弟兄们,预备唱——”
前进!
羊角卫国队的弟兄们,
我们是中华儿女,
我们是炎黄子孙,
为了我们苦难的祖国,
为了我们的父老乡亲,
快拿起刀枪,
向着小鬼子冲锋!……
满含着悲怆情绪却又慷慨激昂的歌声响彻屋宇,冲向屋外,冲向田野,在田野上久久回旋,经久不散。
歌声甫停,二赖子又大声喊道:“现在都回屋睡觉,睡醒了,我们羊角卫国队又都是响当当的好汉!”
队员们都回屋睡觉,已经喝醉了的也被搀扶着睡下了。
二赖子让卫国队休息了三天,这三天里,都是大鱼大肉,却不准喝酒。
到了第四天,照例将英烈们的牌位设置在祠堂里祭奠,请来和尚做了七天超度道场。
这一次队员们都没哭,胸中只有满腔的仇恨。
祭奠完英烈们,卫国队又投入到紧张的训练中。
二赖子和姚梦琪无论每天训练如何累,每天早晚都要进万氏的屋子里陪万氏一会。
这天晚上二赖子和姚梦琪刚一进去,却见闾有福、五嗲、万事通、老犟头,还有昌德大嗲、老郎中、大爷也在东厢房里,心里有点诧异。
二赖子笑道:“几位长辈是不是在商议事?”
万氏说:“我们没有商议事,是在等你来。”
二赖子说:“等我有何事?”
闾有福说:“你们俩先坐下听我说,祥康,小时候爹爹见你胆大包天调皮捣蛋生怕你日后成地痞流氓,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是个好崽,你带着这么多人打小鬼子,给爹爹、妈妈还有祖宗和屋场里长了脸,我们打心里为你高兴。只是有一件事你妈妈时常在我耳边念叨,到今年你已经是二十五岁了,屋场里的的后生子像你这样年纪的都成了家,就连文伢子、楚结巴的伢子都满地跑了,你妈妈心急得不得了。以前我也认为先有国后有家,支持你赶跑小鬼子再成家,但你妈妈每次见你们出去回来总要少许多人,尤其是这一次死伤更多,要你们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成亲。我觉得你妈妈的想法没有不对,打仗枪炮不长眼,要是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家就只剩了我们两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晚景岂不凄凉?再则打小鬼子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们成了家也不耽误打小鬼子,过去有若雨在前面挡着你左右为难,现在也没有了这层顾虑,我看趁着现在空闲,你们就把亲成了吧。”
不等二赖子说话,万氏说道:“崽吔,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听我们的,你要是再不成亲,妈妈会愁死的。”说着,撩起衣襟擦起眼泪来。
二赖子一见,赶紧说道:“妈妈你别哭,我们这不是商量吗!”
五嗲抽出水烟筒的烟嘴磕掉烟灰说道:“祥康,你走南闯北见的世面也广,许多道理比我们还懂,虽说忠孝难以两全,但依我看你既能精忠报国也能在父母亲面前行孝,什么是孝?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一次一定要听劝,把亲成了,你更能一心一意打小鬼子。”
昌德大嗲呵呵笑道:“祥康,你爹爹和妈妈把我们找来,让我们劝一劝你,我看该成家时一定要成家,如果打小鬼子还要许多年,你成了家也好让后辈接着打,如果都像你一样,将来谁来打小鬼子?这一次你就依了你爹爹和妈妈的,我们都想喝你们的喜酒。”
老郎中不大会劝人,只是说:“伢子你就听你爹爹妈妈的,岳武穆是个大英雄,他不也成了家?你们再不成亲我们看着也着急。”
老犟头瓮声瓮气地说:“臭小子你听到没有,赶快把亲成了,否则我打断你的狗腿!”
大爷笑道:“他要不成亲,绑也要绑着他成亲。”
万事通笑道:“他岂会听你们吓唬?不过两个徒儿你们也该成亲了,两人成天厮混在一起,亲热得就像一个人,你们干柴烈火搞得不好莫闹出笑话来,成了亲你们怎么亲热别人也说不着。”
姚梦琪听大家劝二赖子成亲,早就一张脸羞得通红,将身躲在万氏的背后,万氏疼爱地拉着她的手。
见大家都说了话,二赖子低下头来沉吟着,半天没做声。
如果现在成亲,姚梦琪自然是万分欢喜,可见二赖子沉吟不语,她心里紧张起来,不知道二赖子会不会答应。
大家都不催二赖子,可老犟头心急,骂道:“臭小子你说话呀!”
这一会二赖子反反复复想了很多,要依自己的意思,是一定要打跑了小鬼子才能成亲的,“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但反过来一想,觉得大家说的也有道理,成了亲对打小鬼子的确影响不了多少,心里就活动了,准备答应下来。
他准备答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卫国队的队员们在训练中表现出来的那股狠劲,这股狠劲不正常,是胸中憋着的那股憋屈还没得到彻底释放,这样凶狠地对待自己,他怕他们练出毛病来。
其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趁此机会兑现他对赵炼石等队员们的诺言,让他们都能成亲。
因此他说:“我知道各位长辈都是为我们好,我不能却了大家的好意,行,我可以答应。”
见了二赖子答应了,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东厢房里顿时溢满了笑语欢声。
姚梦琪更是喜出望外。
可是二赖子又说:“不过光是我么俩成亲还不行。”
闾有福说:“还有谁?”
二赖子说:“我们羊角卫国队的队员们都是抗战英雄,可麻子这些外地的和锤子他们长沙来的都没有成亲,因此,我希望大家动员起来,为他们牵牵红线,让他们跟我们一起成亲,这样也热闹些。”
昌德大嗲说:“这是应该的,我们不能眼看着这些英雄没有成亲而不管。”
五嗲说:“这好办,我们屋场还有二十几个没有定亲的妹子,我们去跟他们的父母亲说一说,他们应该会答应,然后我们去附近屋场走一走,只要有妹子愿意嫁到我们屋场来,我们彩礼下得重一点,相信能解决问题。”
二赖子说:“彩礼没问题,我们还有不少钱。”
昌德大嗲说:“那就这样定了,屋场的我亲自去说,剩下的明天让屋场的女人都出去,一定要给每个没成亲的队员都说上堂客。”
二赖子高兴地说:“那我就替大家谢谢了。”
羊角卫国队的队员们听二赖子说要让未成亲的队员都成亲,顿时一扫阴霾的气氛,都兴高采烈起来。
二赖子统计了一下没有对象的队员人数,竟有五十六人,其中包括赵炼石、欧阳昱、曹子建、李顺清等人。
昌德大嗲亲自去有妹子待字闺阁却还没定亲的人家说媒,将结亲的事一说,基本没费口舌就说好了。
派了屋场的女人去附近的屋场寻找未成亲的妹子,虽然费了十几天时间,经过相亲,也为剩下的未结亲的队员们找到了适合的妹子。
由于结亲人数多场面自然也大,毛栗屋场整个屋场都动员起来了,准备了整整一个月,因为房间不够,只得将淘金洞的小洞都布置一新,暂时作为新人的新房,等以后空闲时间再为他们起新屋。
因为姚梦琪的家在衡阳,再则姚梦琪已经一十八年没有回去过,就是想从衡阳发亲也来不及。因此,成亲的前三天,二赖子的舅舅舅妈特地将姚梦琪接了过去住下,单等三天后二赖子亲自去接。
就是毛栗屋场其他要成亲的妹子也被送去至亲家,单等三天后由新郎亲自去接。
到了成亲那一天,二赖子穿着一身簇新的新郎服,披红挂彩,骑着那匹从薛岳那里要来的高头大马,带着抬着八台大轿的接亲队伍吹吹打打去了万冲接姚梦琪。
抬花轿是有点讲究的,一般的花样是压轿、颠轿、闹轿和冲轿。
到了万冲,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可迎出来的首先是二赖子的表兄万建勋。
万建勋堂而皇之地坐上花轿,喝叫轿夫们抬着他,他却在轿子里顿脚、晃轿、还跳起脚来使劲压,其意是要给轿夫们一个下马威,把他们弄得疲劳了,好在路上不折腾新娘子。
这就是压轿。
万建勋促狭,在轿子上折腾了好一会仍不下来,抬轿子的团员们说:“你有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们接着。”
闹腾了好一会,万建勋见奈何不了这些身具武功的团员,只好下来了。
接着,一身新嫁衣的姚梦琪在两个年轻妹子的搀扶下被迎上八抬大轿。
“颠轿”也许是所有地方娶亲的一个习俗,抬着八抬大轿的护村团团员们不安分,他们抬着彩红轿子配合着锣鼓点子一路走一路颠着,走三步退两步,时而晃动着轿子,时而打着圈圈,时而将轿子抛上天空,甚至将轿子晃动得差不多横了起来,试图将轿子里的姚梦琪颠得昏头涨脑、惊慌失措,好借此取乐。
八个轿夫都是武功高强的团员,他们颠起轿子来毫不费劲,要是普通新娘子,肯定会被颠得晕头晕脑不呕吐才怪。
可姚梦琪更是武功高强,任凭轿夫们花样百出,她坐在轿子里却是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团员们也知道,他们这点手段奈何不了姚梦琪,但他们还是乐此不疲,为的是增加喜庆气氛。
颠了一会,领头的文伢子借口说抬着姚梦琪这个千斤(千金)太累了,要歇一歇,这一歇就赖着不起来。
年仅十七岁不到的最小团员闾宗宪还油腔滑调地唱道:“东家娶亲我辛苦,快拿好东西补一补。”
楚结巴的堂客赶快给每人泡上一杯豆子芝麻茶,他们慢条斯理喝完了,闾宗宪又唱道:“喝茶只能解解渴,最好喜酒喝一喝。”
五嗲又给每人斟上一杯酒。
不紧不慢喝完酒,闾宗宪又唱道:“抬轿实在太辛苦,东家你得包封补。”
轿夫们嘻嘻哈哈笑道:“发包封发包封!”
五嗲赶紧发给每人一个十块光洋的包封。
闾宗宪张口又要唱,二赖子笑道:“宗宪伢子你个化生子可要适可而止啊,否则,到你娶亲的时候看老子怎么整你!”
闾宗宪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起轿起轿!”
就这样一路颠一路闹,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到了毛栗屋场。
这时候的毛栗屋场从围墙外一直到上堂屋一连搭了三个大彩楼,每座彩楼前都站着一伙人,装模作样地要将轿子推出去,而抬轿的轿夫们却使劲往里冲,这就叫“冲轿”。这样做就是为了给新娘子在男方家争得一席地位。
推的装模作样,冲的尽心尽意,就这样冲了三次花轿就到了上街头。其热闹场面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
上街头早就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得一团喜气,正中铺着红地毡,神龛上头挂着一幅镶嵌着大大红“囍”字的彩绒挂屏,两边却是一幅彩绒对联,是由闾有福亲手写的:
上联是:结良缘同心同德;
下联是:合百年相爱相亲。
东西两面墙上也挂着两个“囍”字,堂屋上方都吊了两溜红灯笼,灯笼上也贴着金底红“囍”字,天井四围也吊着一圈贴着金底红“囍”字的红灯笼,神龛前摆着四排太师椅,坐着五嗲、万事通、老犟头、大爷、老郎中、昌德大嗲和屋场里出嫁妹子的父母,而最前面另摆着两把太师椅,上面坐着闾有福和万氏。
接亲的花轿一乘接一乘,等所有接亲的轿子都到了,五十六对新人穿红着彩排成三排,良裁缝充当司仪,鼓乐声中,良裁缝唱道:“新郎新娘拜天地啰!”
良裁缝喊道:“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五十六对新人向外跪下朝天叩拜了,良裁缝再喊道:“二拜高堂!”
新人们回过身来又给闾有福等老人们叩拜,喜得这些老人们满脸是笑,笑得合不拢嘴。
等叩拜了老人们,良裁缝又喊道:“夫妻对拜!”
五十六对新人就两两相对,跪下来相互叩拜。
新人们都站了起来,良裁缝最后喊道:“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啊!”
新人们就都被簇拥着送入淘金洞的新房。
接下来就是吃喜宴,闹洞房。
由于贺喜的人多,酒席一直摆到了围墙外的空地里。
吃喜宴无非是觥筹交错、彘肩斗酒。
二赖子入洞房没多久就出来给乡亲们和弟兄们敬酒,也被弟兄们灌了不少酒,只是随便怎么喝二赖子也不醉。
闹洞房更是笑语喧天,说荤话的有,调笑的有,更有村民们和弟兄们对新人们的衷心祝福。
最后才是赞茶,赞茶自然是四言八句,极尽调笑和欢乐。
夜已深了,良辰美景自然要留给每一对新人,闹洞房的人们都散去了,在二赖子和妖梦琪的洞房里,五嗲也将人一个个往外轰,笑道:“都走都走,今晚差不多了,莫耽误了他们造小人的好辰光。”
众人都走了,只剩下五十六间新房里的新人们,洞房花烛夜的风光自然是无限旖旎。
二赖子和姚梦琪两人相对的时候,二赖子为姚梦琪揭下盖头,深情地望着姚梦琪说:“小妹,我们终于成亲了。”
姚梦琪将头靠在二赖子的胸前,满脸羞红,内心里却溢满甜蜜,她也深情款款地说:“哥,这辈子我们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二赖子说:“不,下辈子我们还要做夫妻。”
姚梦琪喃喃道:“好。”
二赖子说:“小妹,我们睡吧。”
姚梦琪羞红着脸,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请哥为我宽衣。”
二赖子小心翼翼地为姚梦琪脱去衣裙,扶姚梦琪上床,自己也脱了外衣,躺在姚梦琪身边。
虽然两人相拥而卧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比不上今晚的甜蜜幸福,甚至可以说以往的每一次相拥而卧虽然也有甜蜜和幸福感,却也是一种煎熬,试想,如此年轻、如此心心相印的一对璧人,却不能享受鱼水之欢,他们得用多大的意志力压抑着心底熊熊燃烧的原始欲望?今天终于不用压抑了,两个历尽人间艰难却又爱得难分难舍的人儿相拥而卧,坦诚相对,情到深处,自然是颠鸾倒凤,极尽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