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谢季青已经有十年未回家,如今海外学成归来,再加上谢季青现在在政府重要部门工作,而且回来有这么多人保护,谢家就觉得谢季青是衣锦还乡,脸上特别光彩,因而第二天除了极为隆重地去祠堂和祖坟上祭拜先祖外,还大摆宴席,将集镇上的头面人物、自家亲戚、左邻右舍都请了来,就像二赖子回家时一样,摆了几十桌酒席,以示庆贺。
中午吃过了酒席,二赖子就对葛天霸说:“下午我们羊角卫国队值班,你们小分队的队员们可以去街上玩玩,放松一下。”
葛天霸说:“还是你们队去吧,你们是外地人,我们应该尽地主之谊。”
二赖子也不矫情,就说:“也行。”
二赖子回到羊角卫国队,就对众人说:“今天下午没事,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品香镇。”
二赖子如此一说,莫若雨首先欢呼,说道:“赖子哥,走,我们去逛街。”
赵炼石笑着说:“你跟我去吧,我带你吃好的。”
莫若雨白了他一眼,骂道:“臭麻子你就是只癞蛤蟆!”
廖伟东笑道:“麻子你这是自讨没趣。”
二赖子懒得管他们打趣,对姚梦琪说:“小妹,我们走。”
莫若雨骂道:“臭赖子,怎么不叫我!”
二赖子不理,姚梦琪就朝莫若雨招手,莫若雨跑了出来。
见姚梦琪挽着二赖子的手,莫若雨也挽着二赖子的手骂道:“臭赖子你什么意思,你是想甩开我?我告诉你,没门!”
二赖子立时就头痛得不得了,他真不知如何面对莫若雨才好,要是其他女人,二赖子尽可不理不睬,可莫若雨不行,自己是承诺了要照顾她的,虽然他不能接受她的以身相许,但他还不能让她不高兴。
他恢复了往日的常态,嘻嘻笑道:“莫姐姐你这是睁眼说瞎话,你挽着我的手,却说我甩开了你,皇天啊,后地啊,我冤枉啊!”
莫若雨仍然气鼓鼓地地说:“最好是冤枉了你。”
二赖子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说:“你就是冤枉了我!”
都说堕入爱河的女人智商很低,这话有一定道理,此时莫若雨就信以为真,她望着二赖子连忙娇声道歉:“赖子哥,好赖子哥,对不起,你别生气好不好?”
二赖子噗嗤一声笑道:“好是好,就是你日后莫乱发脾气。”
莫若雨像个小媳妇一样将头靠在二赖子肩膀上,甜腻地发着嗲:“好,我听赖子哥的。”
姚梦琪同情地望着莫若雨,心里既为莫若雨的痴情感动,又为她的这种痴情深深担忧,要是有朝一日她知道自己的付出竟然毫无结果,那对她该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这可如何办才好?
她现在很是担忧。既为莫若雨担忧,也为二赖子担忧,更为自己担忧,这种三角恋,她担心都没有一个好结果。
如果不是自己先遇上哥哥,其间还经历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建立了生死不渝的感情,莫姐姐爱上哥哥,她还会为哥哥高兴,因为莫姐姐也的确是个好妹子,配得上哥哥,也值得哥哥去爱。偏偏哥哥与自己情深似海难以分离,成了横亘在哥哥与莫姐姐之间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这样下去,莫姐姐的希望岂不落空?
她也为二赖子担忧。她知道二赖子对自己的情义,也知道二赖子虽然不爱莫姐姐,但对莫姐姐非常之好,这种好虽然不是男女之爱,但莫姐姐却不会这样认为,长此下去,哥哥如何能摆脱这种尴尬的局面?
她更为自己担忧。自己对哥哥已经爱到骨髓里去了,没有哥哥就没有自己,为了哥哥,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就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她也相信,哥哥对自己的爱也毫无半点虚假,她常常因为拥有哥哥的那份爱而在睡梦中笑醒。可是,自从出现了莫姐姐,自己就平添了一份忧愁,她常常问自己,自己还能收获那份原本属于自己的爱情、那份幸福么?
如果是一般人,她相信,即使自己不去竞争,属于自己的这份爱情、这份幸福也跑不掉。
可莫姐姐不是一般人,莫姐姐在自己心目中就很特殊,在哥哥心目中更是特殊,自己和哥哥都不能像对待一般人那样对待莫姐姐。
莫姐姐是自己的战友,是自己的姐妹,而且莫若雨也太可怜了,父亲殉国了已经举目无亲,她的全部希望都在哥哥身上,能让她失望吗?
走在异乡的大街上,姚梦琪就这样天人交战,百般纠结。
姚梦琪是个心地善良的妹子,虽然她也不愿意与人共享爱情,但她还是想帮助莫若雨,她很希望二赖子能接受她,为此她也劝说过二赖子,可二赖子偏偏就是不听,她就束手无策了。
这是一个死局,很难解开。
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二赖子能够回心转意,又抑或在今后的日子里,莫若雨能遇到一个爱她疼她的另一半。
见她沉思的样子,二赖子手臂摇了摇,说道:“小妹,想什么呢?”
姚梦琪愣了愣,随即莞尔一笑,说:“没什么,我在想这里这么偏僻,却还有这么热闹的一个集镇。”
莫若雨张眼四望,一惊一乍地说:“吔,真的好热闹哦!”
又指着一个铺子说:“看,那个铺子好大啊,快,我们进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二赖子说:“中午那么丰盛,你难道还没吃饱?”
莫若雨笑道:“吃是吃饱了,要是那里面有我们没吃过的东西错过了,那岂不是白来一趟?”说着,不由分说,拖着二赖子就走。
二赖子只是出来散散步消一下食,更何况他只喜欢喝酒,对零食根本不感兴趣,但也不好扫了莫若雨的兴,只好拉着姚梦琪随她走进那铺子。
这是家南货铺,铺子的确很大,柜台足有十几米长,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给。
顾客并不太多,里面的伙计都在从容地接待顾客。
一个伙计走过来,笑问道:“客官,想要点什么?”
莫若雨抢着说:“你们这里有什么特产?”
伙计屈着指头数说道“特产啊,那可就多了,有熨斗糕,有江津米花糖、有合川桃片、有白市龙凤饼、有江津广柑、有津华橙……”
莫若雨连忙打断,她听着熨斗糕有点稀奇,就说:“看看熨斗糕。”
伙计笑道:“你很会买东西,这可是我们四川有名的特产。”
二赖子觉得奇怪,就说:“难道是熨斗做出来的?”
伙计说:“客官你说得对,就是熨斗烤制出来的,所以叫熨斗糕。”
又问莫若雨:“客官要不要?”
莫若雨说:“那来五斤吧。”
二赖子道:“你是猪呀,吃得完。”
莫若雨骂道:“你才是猪,是赖子猪,我们吃不完不可以让龙雅静他们尝尝?”
伙计称好包好了,又问:“客官还要什么?”
莫若雨指着一种色泽微带橙红的果子问:“那是什么水果?”
伙计说:“这是锦橙,这种果子酸甜适度,味浓汁多,微具香气,果实能够吃的部分多,果汁多,果核少,果肉细嫩,很好吃的。”
莫若雨说:“那行,称十斤。”
二赖子笑道:“你是不是要把铺子都买了去?”
莫若雨不理他,等伙计称好了,对着二赖子嚷道:“付钱!”塞了一个熨斗糕在姚梦琪手中,一拉姚梦琪,抱着那包糕点就出了铺门。
二赖子摇了摇头,付了钱,提着锦橙出了铺门,也不追赶,慢吞吞地走在姚梦琪和莫若雨两人之后。
品香镇不算很大,今天也不逢集,但街道纵横,店铺林立,人来人往,也算得上热闹。
见不远处有一座庙宇,甚是巍峨,二赖子很想进去看看,见姚梦琪和莫若雨已经走过了,就打消了念头。
迎面过来两个人,二赖子瞥了一眼,不禁暗暗生疑。
这两人外表与当地人无异,就是行路的形态与众不同,一拐一拐的,像个有腿疾的人。
如果只是一个人是这样,二赖子也许不会生疑,这么多人中有个把有腿疾的人是正常的,但两个人都是这样,二赖子就觉得有点怪异。
看看两人走近了,二赖子很随便地问道:“请问两位大哥,你们是当地人吗?”
其中一人答道:“是呀。”虽然是四川话,却与当地的略有区别。
二赖子更生疑了,二赖子不相信他们是当地人。
“请问那座庙宇是什么庙,有什么可看的吗?”二赖子指着刚才看到的那座庙宇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自己去看不就知道了!”那人竟然生了气,瞪了二赖子一眼,就走了过去,不再搭理二赖子。
二赖子回头一看,立刻丢下手里的锦橙,飞身跳起,一掌砍在刚才说话的那人后颈上,另一个一见,马上抽出一把刀向二赖子扑来,二赖子飞起一脚将他踢出三米外,自己也跟着扑了过去,一拳击在后脑勺上,那人就不动弹了。
姚梦琪和莫若雨其实离二赖子不远,听到动静回头一看,立刻也跑了过来。
这时二赖子已经从按住的那人身上搜出了一把王八盒子和一把短刀。
姚梦琪也从那个被二赖子砍晕的人身上搜出了枪和短刀。
二赖子问姚梦琪:“还有气吗?”
姚梦琪说:“也死了。”
他们这一闹腾,立刻惊动了周围的人,看热闹的立时围了一大圈。
莫若雨一脸涨得通红,兴奋地叫道:“赖子哥你太厉害了,逛街都能抓到特务!”
二赖子没理她,见楚结巴几个队员跑拢来,就说:“你们几个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二赖子对文伢子说:“你赶快去通知所有人回去。”
文伢子答道:“好。”就一边喊话一边向远处跑去。
出了这件事,二赖子再也无心逛街,他对姚梦琪和莫若雨说:“回去。”
一回到谢家大院,二赖子找到葛天霸说:“得加强警戒,队员们再也不能外出。”
葛天霸问:“怎么回事?”
莫若雨抢着说:“赖子哥打死了两个特务。”
葛天霸问二赖子:“你怎么发现的?”
二赖子说:“他们走路一拐一拐的都是罗圈腿,说话不是本地人却说是本地人,既然是本地人,问他镇上的庙宇是什么庙却答不出,后腰上一看还藏着枪,不是特务会是什么!”
葛天霸说:“怎么打死了呢?留个活口多好。”
二赖子说:“打死了也好,省得麻烦,这些特务你想问出点东西很难。”
葛天霸说:“也是。”
二赖子说:“从现在起得加强警戒,谁也不许上街,跟谢专家说一下,尽可能早点回重庆。”
葛天霸说:“好吧。”
谢季青听从了二赖子的建议,只在家里陪了父母亲三天,就登上了返程的路。
谢家一直送到镇外,离别之时,说不尽的千叮咛万嘱咐,道不尽的恋恋不舍,谢季青说:“爸,妈,别送了,我一定抽时间回来看二老。”
谢家父母说:“你如今干着打小鬼子的大事,千万别惦记我们,能回来就回来,就是不能回来,我们也不怪你,打小鬼子重要。”
谢季青跪下又给二老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毅然回身就走。
走出很远,二赖子回头,仍看见谢家一家人站在镇外,二赖子就想起了自己父母,也有许久没有亲近了,埋怨自己“瓜里有籽,籽粒无瓜”,母亲因自己失踪哭瞎了眼睛,自己却许久都不回家伺奉双亲。
可二赖子转念一想,忠孝不能两全,国难当头,侍奉父母事小,保家卫国事大。
有了土匪袭击那档事,一路上大家都十分小心,但一直到了云雾村,都没有出事。
夜晚还是在云雾村歇息的。
虽然没有出事,但二赖子总是感觉事情没有这么顺利,一定还会发生点什么。
因此他一路上就在想,现在的队列是否需要做出调整。
一直到了云雾村,二赖子想清楚了,还是有必要做出调整。
二赖子猜测,如果遭遇日特的埋伏,小鬼子一定是事先获得情报,其主要目标一定是谢季青。
因而二赖子对葛天霸说:“葛大哥,如果我们这队遭遇袭击,你们不要参与战斗,而是护着谢专家赶快转移到安全地带。”
葛天霸说:“那怎么行,小鬼子要是人多你们如何对付得了?”
二赖子道:“放心吧,几十百把小鬼子还奈何我们不了,就算打不赢,等拖延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不会跑吗?”
葛天霸说:“那行,到时千万别硬扛。”
二赖子说:“我知道。”
第二天一早,二赖子和姚梦琪很早就起来了。
等他们晨练完天才亮,却见雾蒙蒙的大雾锁山,就只见雾气蒸腾,能见度不足十米了。
气温也骤降,许多人都感觉到有点寒冷,二赖子却不觉得,二赖子从未穿过棉衣,就是在北方也是一样,何况在气温远比北方温暖的南方。
吃过饭,姚梦琪问二赖子:“哥,这么大的雾,出发吗?”
二赖子出门在走廊上看了看天,不远处的山林都隐藏在雾里,就连眼前这个院落里也有丝丝缕缕的雾气,远处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就走回客房说道:“等雾淡了一点再走吧,冒雾走危险。”
又说:“你先收拾东西,我去跟葛大哥说一声,迟一点再走。”
二赖子来到葛天霸的客房里,大家正在收拾东西,二赖子就对葛天霸说:“葛大哥,雾太大了,等雾散了一点再走。”
葛天霸说:“你是不是担心有危险?”
二赖子说:“是呀,要是有人设伏,我们走到面前也很难发现。”
葛天霸说:“你说得对,那就等一等,先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跟葛天霸商议停当,二赖子又跟羊角卫国队其他兄弟打了招呼,就回到自己客房里准备好了,拉着姚梦琪在客房前的走廊里等着雾散。
二赖子发现重庆这个地方多雾,几乎天天有雾,只是有时浓有时淡,今天特别浓。
姚梦琪说:“哥,其他地方一年也看不到几次雾,就是有雾也没有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
二赖子说:“我也搞不清楚。”
四川是盆地,长江与嘉陵江在重庆汇合,每到秋冬季节,白天太阳一晒,江水蒸发到空中,而空气比较湿润,风力又不大都是微风,四面高山阻挡,空中的水蒸气不易吹散,冷风袭来气温下降,水蒸气下降变成微小水滴漂浮在离地面很近的地方,就形成了很浓的雾。
看雾锁烟迷,几分温柔,几分羞涩,几分缠绵;雾的气息似可嗅可触,如此化景,让二赖子痴迷。
二赖子记得泰戈尔说过:“雾,像爱情一样,在山峰的心上游戏,生出种种美丽的变幻。”
但二赖子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与姚梦琪的爱情,既美丽又曼妙,不是不可察。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艰难困苦的遭际让他们相互产生了深厚的友谊,又由友谊生发开来,爱的种子就深深种在彼此的心房里,他们的爱情是显而易见的,并没有经历过难以捉摸,即使在与小鬼子的舍死相拼中也是彼此牵挂,爱得坚定不移、真实而美丽。
只是世事犹如雾里看花,实在难料。在二赖子看来,雾就是一个迷,只有拨开云雾才能见青天,人生如梦亦如雾,只有透过雾霭,才会别有天地。
就像他现在的烽火路上,时而异常顺利,时而不期而遇艰难险阻,有时看着平平常常,却又蕴藏着无限凶险。
不知何时,太阳出来了,太阳温柔地轻拂着雾,雾就渐渐地淡了下去。
姚梦琪在二赖子身边喃喃道:“哥,雾散了很多。”
二赖子一惊,这才从遐思中醒了过来,不好意思地说:“该出发了。”
护送队伍启程时,队伍重新部署了,二赖子还一再嘱咐:“今天雾大,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我们可能随时都会遭遇埋伏。”
沿着山林边的崎岖小路走着,不时可见丝丝缕缕的雾从树林里泄出,这一段路比较安全,即使遇到敌情,也只用对付一边林子,另一边一览无余,不会有危险。
走了大半天,前面就是那段道路狭窄的地方,过了这段地方,离重庆就不远了,然而二赖子的心却陡然提了起来,他有预感,这有危险。
他对姚梦琪和身边的人说:“大家千万注意,这里很可能有埋伏。”
他们这些枪林弹雨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不怕危险,就怕未知的危险。
听说这片山林隐藏着危险,让他们不得不加十二万个小心。
山路两侧林木高大茂密,莽莽林海,微风吹拂着枯草,有太阳光从树隙中穿射出来,映照得山路斑斑驳驳。
二赖子顾不得看眼前景致,他骨碌着眼睛,支棱着耳朵,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队伍小心翼翼地前进着,半天过去了,并没有发生危险。
快到山路尽头了,二赖子发现,已经快到那处狭窄之地。
其实这里并不是最佳的伏击之地,去品香镇的路上,很多地方都比这里更适宜打伏击,尤其是红壤山。
过了这地方,就再也没有危险,因为前面快到重庆了,都是平坦大道。
但二赖子心里仍然嘀咕,为何日特一直没有露面,难道他们并没有获取谢季青省亲的情报?
如果获取了情报,也应该早就下手了呀,为何迟迟不动手?
虽然快要脱离危险之地,但二赖子心里惴惴,日特既然有一套系统的情报网,就不可能不知道谢季青省亲,就不可能放过这个打击国民政府的机会。
离那狭窄之路越来越近,二赖子对吕弘阳、龙雅静和文伢子说:“你们坐在轿子上目标太大了,都下来步行。”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就从树林里射来密集的子弹,首当其冲的是抬轿子的,都被子弹扫中了,轿子也倒在地上,吕弘阳下轿慢了一拍也中了弹,肩膀上鲜血淋漓。
事起突然,几乎就在枪响之时,二赖子朝着姚梦琪和其他人大喊一声:“卧倒”,自己则就地几个滚,钻进了密林边的乱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