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殿试炼的最后一重关卡“碧渊龙门”前，水雾蒸腾，百丈瀑布自天穹倒悬，轰鸣如雷。试炼弟子们御剑、驭兽、踏符，各显神通，却仍被瀑布深处那道幽蓝漩涡死死拦住。漩涡之后，便是出口，谁先穿过，谁便是今次试炼第一。

　　蝶姐的蛟龙傀儡通体青黑，鳞甲边缘泛着幽紫电光，双瞳如两轮血月。她侧坐在蛟龙头顶，绯色披帛在狂风中猎猎，像一瓣不肯落地的花。石懿被她半揽在怀里，少年人瘦削的脊背绷得笔直，耳尖通红。他本不肯如此狼狈，可傀儡龙尾一摆便掠出十余丈，他若不用手抓住蝶姐腰侧的鲛绡，便要被甩进瀑布里。

　　“抓紧。”蝶姐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像隔着一层冰。下一瞬，蛟龙猛地昂首，逆着瀑布冲天而起。石懿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甩到喉咙口，眼前只剩白茫茫的水帘。忽有细碎金光自蝶姐袖口飞出，化作千万蝶影，所过之处，水帘竟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蛟龙长尾一振，载着两人跃入漩涡。

　　穿过出口的刹那，石懿听见蝶姐极轻地笑了一声。那声音像春冰乍裂，转瞬即逝。紧接着他就被一股柔力托起，稳稳落在云殿外的白玉广场上。阳光刺目，他下意识眯眼，再回头时，只看见蛟龙傀儡化作一道紫光，没入蝶姐袖中。她转身时，绯色披帛拂过石懿手背，像一尾游走的火。

　　“你出来了，便算我欠云殿的人情还了。”蝶姐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钻进石懿耳朵里。

　　石懿张了张嘴，尚未出声，蝶姐就在那抹绯色已化作流光，消失在云海深处。广场四周的青铜仙鹤忽然齐声长唳，云殿弟子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看见石懿独自站在光里，衣衫湿透却脊背挺直，像一柄才出鞘的剑。

　　“第一个出来的竟然是青云宗一目双瞳的那小子，他竟能越过卓不凡？”

　　窃窃私语如潮水漫过石懿脚背。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却不是因为畏惧。蝶姐临走前塞给他的那枚暖玉正贴在心口，烫得惊人。

　　突然，广场尽头传来一声爆鸣。卓不凡踏着碎裂的青石冲出漩涡，玄金战甲上爬满雷纹，手中长枪尤带未散的电光。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石懿时猛地一凝。

　　“你怎么会——”卓不凡的声音戛然而止。

　　“父亲！”卓不凡霍然转身，对着虚空处怒喝，“有人作弊，我之前亲眼看见他掉下石崖，怎么可能第一个出来！”

　　云海翻涌，一位身着墨蓝道袍的中年修士踏云而来。卓大先生面容古拙，眉心悬着一点朱砂，像一滴凝固的血。他先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石懿。

　　“云殿试炼，各凭本事。”卓大先生抬手按住卓不凡的肩膀，声音低沉。

　　卓不凡的枪尖剧烈震颤，雷光噼啪炸响。他死死盯着石懿，忽然冷笑：“可我不服，我要和他再比一场。”

　　“慎言。”卓大先生袖中飞出一道金符，瞬间封住卓不凡的哑穴。他转向石懿，微微颔首，“犬子无状，小友勿怪。

　　石懿抿唇未语。他看见卓不凡被父亲强行带走时，眼底那簇不甘的火几乎要烧穿金符。而卓大先生临走前投来的那一瞥，像在看一把尚未开刃的刀——带着评估，也带着杀机。

　　人群渐渐散去。石懿独自站在广场边缘，伸手触碰心口那枚暖玉。玉上刻着极细的纹路，凑近看，竟是一只展翅的蝶。

　　这时罗征，华天命，裴天耀，百里红枫四人也出来了，看见石懿没事四人也就放心啦，就这样他们五人都进了云殿。

　　云殿的清晨总带着潮润的雾气，从接天云瀑里蒸出的水气，被晨光一照，便化作千万条银亮的鲛绡，在檐角、回廊与飞檐间缓缓流淌。石懿一夜未睡，仍觉得胸口那枚暖玉烫得惊人。蝶姐的傀儡术印留在他经脉里，像一条极细的银丝，一头系在他的心脏，另一头不知没入云殿何处。

　　他原想借晨光驱散这种古怪的牵系，于是离了弟子精舍，沿着云纹石径信步。沿途古松盘曲，松针上凝着昨夜的雨，偶有一阵风起，便簌簌落他一身翡翠碎屑。石懿抬手欲拂，倏然——

　　那缕银丝骤然收紧。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回，整条手臂被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道提起，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关节。下一瞬，他的足尖自发旋过回廊，朝云殿西侧的演武堂疾掠。石懿骇然，却发不出声，喉间只滚出一声闷哼。

　　“别慌。”蝶姐的声音直接在他识海里响起，像冰珠坠入玉盏，“借你身子一用。”

　　那声音带着晨露的冷，偏偏尾音又似笑非笑。石懿想抗议，可识海被一抹绯红强势占据——那是蝶姐的神念，像铺天盖地的蝶影，压得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掠过花墙、踏上虹桥，最后一步踏入演武堂。

　　堂内已围了里外三层弟子。云殿规矩，辰时擂开，凡入室弟子皆可登台切磋，点到为止。此时台上玄光未散，卓不凡正收枪而立，枪尖一缕雷火将对手的剑震成两截。那落败的弟子踉跄下台，胸前焦黑一片，却咬牙不敢呼痛。

　　“还有谁？”卓不凡的声音裹着雷意，震得檐下风铃嗡鸣。

　　石懿——或者说被蝶姐操纵的“石懿”——便在此时跃上擂台。青袍少年落地无声，像一片被风卷来的竹叶。众弟子哗然：

　　“石懿？他不是昨日才通过试炼？”

　　“竟敢挑战卓师兄，找死么？”

　　卓不凡眯起眼。昨日在金符镇压下未能出口的讥讽，此刻化作一声冷笑：“手下败将，也配与我再战？”

　　石懿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绝不是他的声音，带着蝶姐惯有的慵懒与讥诮。随后他的右手抬起，五指虚握，天地灵气竟自四面八方涌来，凝成一柄半透明的绯色长刃，刃身薄如蝶翼，边缘却流转着蛟龙傀儡的紫电。

　　“请。”石懿听见自己说。

　　卓不凡不再废话，枪出如龙。雷火撕裂空气，枪尖一点寒芒直指石懿眉心。然而“石懿”只是微微侧身，那角度诡异至极，仿佛提前预知了枪路。绯刃轻挑，似慢实快，在枪脊上轻轻一点——

　　轰！

　　雷火倒卷，卓不凡虎口迸血，整个人被震退三步。他瞳孔骤缩。

　　“石懿”已欺身而上。绯刃在他手中化作漫天蝶影，每一片蝶影落下，便在卓不凡战甲上撕开一道裂口。雷火被紫电吞噬，卓不凡的枪法越来越急，却越来越乱。

　　——那是蝶姐在喂招。石懿在识海里看得分明：每一次出刀的角度、力度、时机，都精确得像在拆解傀儡关节。卓不凡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具更精密的木偶。

　　“太慢。”蝶姐借石懿的口点评，声音里带着猫逗老鼠的兴致。

　　卓不凡怒吼，枪尖雷光暴涨，竟不顾云殿“点到为止”的规矩，直刺石懿心口。蝶姐轻笑一声，石懿的左手忽然抬起，两指并拢如剑，精准地夹住了枪尖。

　　紫电顺着枪身窜流，卓不凡的雷火竟被强行压制。蝶姐操纵石懿手腕一转——

　　咔嚓。

　　玄金长枪断成两截。

　　卓不凡面色惨白，断枪脱手，整个人被余劲掀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他挣扎欲起，却见“石懿”抬脚踏住他胸口，绯刃悬在他喉间寸许，刃尖一滴血珠将坠未坠。

　　台下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