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晶玉归位那日，傅明在家族藏书阁最深处的樟木箱底，翻出半卷裹着霉味的绢帛。

　　霉斑像团化不开的墨，糊住了“灵心引“三个篆字。

　　他指尖刚触到绢面，腕间星轨纹路突然发烫——那是南极冰盖下，灵核共鸣时才会有的灼痛。

　　“这是......“紫菱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她素白的裙角扫过满地古籍，指尖点在绢帛残缺处，“我曾在《古修杂录》里见过只言片语。

　　此法需以灵核为引，与天地灵脉共振......“她突然顿住，眼尾的朱砂痣跟着轻颤，“但书里说，百年前最后一个修炼者走火入魔，自断经脉而亡。“

　　傅明的拇指摩挲过绢帛上模糊的经脉图。

　　南极冰窟里，灵核的光穿透他的血肉时，那种既陌生又亲切的力量感突然涌上来——他需要掌控它，否则下次面对暗门后的银面纱女人，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要试。“他将绢帛收入怀中，转身时撞落了案头的青铜灯，火星溅在霉朽的书页上，腾起一缕焦苦的烟。

　　紫菱的手死死攥住他衣袖，指节泛白：“傅明，灵核的力量本就不属于活人。

　　你上次在黑市，后颈的星轨纹路烧了整夜，马阳说你梦里都在喊'不要靠近冰渊'......“

　　“所以更要试。“他掰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紫菱缩了缩，“我总不能带着随时会暴走的力量去南极。“

　　静修洞府的石桌上，小柔正往铜炉里添艾草。

　　她扎着双马尾，发梢沾了点炉灰，见傅明进来，慌忙用袖子去擦石案：“阳哥说这艾草能镇神，紫菱姐调了七味药材，我、我还把你常盖的棉被晒了三遍......“

　　“小柔。“傅明蹲下来，看着她发红的眼尾，“你怕么？“

　　小柔的手指绞着围裙角，发顶的绒花跟着晃：“怕......但阳哥说，你要是能驯服那力量，就能保护更多人。“她突然踮脚，把个用红绳系着的平安符塞进他掌心，“我今早去后山土地庙求的，求了三柱香呢。“

　　紫菱抱着青瓷药罐进来时，石灯恰好被穿堂风扑灭。

　　黑暗里，她的声音像浸了寒潭：“脱上衣，坐蒲团。“

　　修炼的前半个时辰，一切都太顺利了。

　　灵力顺着“灵心引“的路线游走，从丹田到命门，再沿着手少阴心经往上。

　　傅明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股在南极冰盖下差点撕裂他的力量，此刻正像条被梳理顺毛的兽，温顺地贴着经脉流动。

　　直到他引着灵力冲向任督二脉交汇的“神阙穴“。

　　剧痛来得毫无征兆。

　　像是有人突然往他血管里灌了烧红的铁砂，灵力在交汇处打了个死结，接着反方向疯狂倒涌。

　　傅明的喉头一甜，腥热的血溅在石墙上，染脏了小柔刚晒过的棉被。

　　“明哥！“小柔的尖叫刺穿耳膜。

　　他模糊看见她扑过来，发间的绒花掉在地上，被他的血浸成了诡异的红。

　　紫菱的手按在他后心，试图用内力稳住暴走的灵力，但那力量像条吃了毒的蛇，反而顺着她的掌心反噬过去。

　　“退开！“紫菱踉跄着撞翻药罐，深青色药汁在地上蜿蜒，“去请仙法变异专家，快！“

　　再睁眼时，傅明正躺在小柔的床上。

　　窗纸透进暮色，他动了动右臂，突然被一阵刺骨的冷意冻得打颤——从手腕到肘部，黑色纹路像活了的藤蔓，正沿着血管往肩窝爬。

　　他掀开被子，发现那纹路竟在皮肤下缓缓蠕动，摸上去冰得像刚从南极冰海里捞出来的石头。

　　“醒了？“

　　紫菱的声音从床头传来。

　　她眼下乌青，发带散了一半，手里捏着块被血浸透的帕子：“你吐了半盆血，晕了三天。“她指腹轻轻碰了碰他臂上的黑纹，突然触电般缩回手，“这是......灵脉侵蚀。“

　　门被推开的声响。

　　小柔端着药碗进来，碗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变异专家说马上到......“

　　“不用等。“

　　沙哑的男声从门口传来。

　　傅明抬头，见个穿灰布衫的老头倚着门框，手里转着根青铜针。

　　他左眼戴着眼罩，右眼里爬满血丝，正是家族花大价钱请来的仙法变异专家：“我在院外就闻见灵毒味了。“

　　老头的手指几乎戳到傅明臂上的黑纹：“灵心引，好个大胆子。

　　这法诀本就是用活人灵脉当熔炉，你当那古籍为什么残缺？“他突然用青铜针挑开一道黑纹，傅明疼得闷哼，却见针尖冒起一缕青烟，“侵蚀已经到手三阴经了，再往上......“他没说完，把针插回腰间的牛皮袋，“废功，或者死。“

　　小柔的药碗“当啷“掉在地上。

　　“有没有别的办法？“紫菱抓住老头的衣袖，“药浴？冥想？“

　　老头扯回袖子：“药浴只能缓，冥想......“他扫了眼傅明，“除非能找到灵心引的完整法诀，否则这黑纹早晚爬满心口。“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你夜里是不是总梦见个人？

　　穿青鳞裙的？“

　　傅明的瞳孔骤缩。

　　这三天里，他总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站在冰渊边，伸出手，声音像浸在水里：“过来，傅明......过来就能知道一切......“

　　“有人在引你。“老头的眼罩滑下半寸，露出眼窝里狰狞的疤痕，“灵脉侵蚀不会平白无故变异，尤其是你这种被灵核淬炼过的体质......“他踢开脚边的药碗碎片，“真正的麻烦，才刚开头。“

　　门“吱呀“一声合上。

　　小柔蹲在地上捡碎片，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察觉，血滴在药汁里，晕开一片淡红。

　　紫菱站在窗前，背影像块冻硬的冰，过了很久才说：“我去配新的药浴方子，这次加三株雪参。“

　　“我去藏书阁。“傅明掀开被子，臂上的黑纹又往肩窝爬了半寸，“马阳呢？“

　　“阳哥天没亮就出去了。“小柔终于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却努力笑着，“他说要去黑市找老贾，说老贾那可能有灵心引的残页......“

　　窗外的暮色突然暗了暗。

　　傅明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红绳还带着小柔的体温。

　　他臂上的黑纹突然剧烈蠕动，疼得他按住床沿——冰渊边的影子又出现了，这一次，他看清了那人身后，有片泛着幽光的鳞片。

　　“傅明......“

　　那声音裹着南极冰风，穿透窗纸，钻进他耳朵里。

　　小柔突然扑过来，攥住他另一只手：“明哥你别怕，我今晚睡你旁边，我、我给你唱小时候的歌......“

　　傅明望着她发顶的绒花，突然想起黑市暗门后那截青鳞裙角。

　　他摸了摸后颈的星轨纹路，那里的灼痛和臂上的冷意纠缠着，像根绳子，正往某个未知的深渊里拽他。

　　马阳回来时，手里攥着半张染血的纸。

　　傅明借着月光，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灵心引解，在冰渊第三层“。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窗棂上，像谁在敲门。

　　傅明臂上的黑纹，又往前爬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