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下的震颤声越来越密，像无数骨节在黑暗里扭曲。

　　傅明的指节几乎要掐进流焰刀柄，幽蓝极光在刀身游走的轨迹明显变缓——方才那记撞击耗尽了他体内最后一丝热流，左肩旧伤处的血痂正被冷汗泡软，每一次呼吸都扯得神经发颤。

　　“成型了。“马阳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铁片，他盯着暗紫色护盾上流转的符文，星图碎片在掌心烫出红痕。

　　那些原本该顺着星轨流动的幽绿能量，此刻正呈螺旋状被护盾吸走，“它在吃我们的攻击。“

　　傅明抬头。

　　暗紫护盾已彻底闭合，表面浮起的黑色晶体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每道纹路都像活物般蠕动，将方才三人撞出的缺口啃噬得干干净净。

　　光核仍在护盾后幽蓝地跳动，可那层屏障此刻看起来，倒像是光核给自己裹上的尸衣。

　　艾丽的指尖突然掐进他手腕。

　　她靠在他臂弯里，金瞳只剩极淡的光晕，嘴角的黑血顺着下巴滴在冰面，在雪地上洇开诡异的墨斑。“引术...反噬。“她气若游丝，“护盾是...黑日核心的防御矩阵，它在模仿...我们的攻击模式。“

　　傅明喉结滚动。

　　三天前在遗迹冰窟里，艾丽曾指着岩壁上的裂痕说：“古老文明的光核，本是与黑暗共生的心脏。“那时她的金瞳亮得像熔金，可现在这双眼睛里只剩灰烬。

　　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最后一页被撕掉的残角，边缘有半行字：“当心跳与心跳重叠——“

　　“试试分散攻击！“马阳突然扯开领口，脖颈处露出一道淡青色的星图刺青。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最后一片星图碎片上，幽绿光芒骤然暴涨，“引力波能干扰晶体结构！“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已在虚空中划出银色轨迹，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那是引力符文在撕裂空间。

　　傅明立刻调整握刀姿势。

　　流焰刀身泛起细碎的光屑，被他以气劲震成万千根细如牛毛的光针。

　　这些光针没有直刺护盾，而是呈扇形散开，分别扎向护盾上十二处符文节点。

　　他能感觉到，每根光针都在抽离他体内的生命源力——这是父亲笔记里记载的“星火破“，以命换命的杀招。

　　艾丽突然笑了。

　　她的手按在傅明心口，金瞳里浮起最后一点光：“该我了。“话音未落，她脖颈间的青铜项圈突然裂开，露出一枚嵌着光核碎片的吊坠。

　　那碎片本是幽蓝，此刻却泛起与护盾同色的暗紫——是黑日核心的能量在侵蚀它。“这是...文明的钥匙。“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傅明胸口，“接住。“

　　剧痛让傅明瞳孔收缩。

　　他看见那枚吊坠突然崩解，光核碎片化作千万点蓝芒，顺着他的血脉钻进心脏。

　　同一时间，护盾上的黑色晶体突然剧烈震颤，原本蠕动的纹路竟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马阳的引力波趁机撕开一道缝隙，傅明的光针“叮“地扎进其中一个节点——那处晶体表面，终于出现了蛛网状的细纹。

　　“有效！“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音。

　　他的星图刺青开始渗血，整个人踉跄着扶住冰壁，“继续！

　　它的防御矩阵需要同步吸收能量，无法同时应对三种攻击模式！“

　　傅明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能清晰感觉到，光核碎片在他心脏里跳动的频率，正与护盾后的光核产生共鸣。

　　那是父亲笔记里未写完的秘密：当光核碎片与本体共鸣时，防御矩阵会出现0.3秒的延迟——足够他们突破。

　　“艾丽！“他低头吼道，“还能撑多久？“

　　艾丽没有回答。

　　她的金瞳彻底暗了下去，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绵绵地瘫在他怀里。

　　傅明这才发现，她的银发不知何时全白了，发梢正像雪片般簌簌脱落——这是使用禁忌之力的代价。

　　“十秒。“马阳突然说。

　　他的星图碎片开始冒烟，“引力符文最多还能维持十秒。“

　　傅明咬碎了后槽牙。

　　他将流焰举过头顶，极光与光核碎片的光芒在刀身交织成刺目的螺旋。

　　左肩的伤口终于裂开，鲜血顺着手臂滴在刀镡上，在金属表面绽开红梅。

　　他想起七年前在北极冰原，父亲最后一次给他包扎伤口时说的话：“真正的探险者，不是靠刀活着，是靠心里的火。“

　　此刻他心里的火，正烧得他眼眶发烫。

　　“马阳，集中引力波在三点钟方向！“他暴喝一声，“艾丽的碎片在共鸣那个位置！“

　　马阳的指尖划出更快的轨迹。

　　冰层下的轰鸣变成尖锐的哨音，引力波如实质般撞在护盾三点钟方向。

　　傅明的流焰刀芒骤然收缩成一线，裹挟着所有光针，精准刺向那处正在震颤的晶体节点。

　　“咔嚓——“

　　比之前更清脆的碎裂声炸响。

　　护盾表面裂开一道半指宽的缝隙，幽蓝的光核光芒从中漏出，照在三人脸上。

　　傅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是光核的能量在灼烧他的经脉，但他笑了，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再...再一点！“他嘶吼着，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灌进流焰。

　　刀芒穿透缝隙的瞬间，他看见光核表面浮起一圈金色纹路——那是艾丽说过的“心跳密码“。

　　然而就在这时，冰层下突然传来比之前更剧烈的震颤。

　　傅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不是单纯的冰层碎裂声，更像是某种有节奏的敲击，像...像无数双指甲在抓挠冰层。

　　马阳猛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的星图碎片“啪“地碎裂成齑粉，幽绿光芒彻底熄灭：“傅明...冰缝里有东西。“

　　傅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他们脚下五米处，原本冻得结实的冰面正泛起诡异的涟漪，无数暗紫色的雾气正从冰缝里涌出，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像人，又像被剥去了皮肉的骨架。

　　护盾上的黑色晶体突然疯狂蠕动，原本的缝隙被瞬间填补。

　　傅明的流焰刀芒被反弹回来，在他胸口划出一道血痕。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冰壁上，看着那些雾气里的影子越聚越多，听见其中传来模糊的、类似呜咽的声音。

　　“那是...“艾丽突然在他怀里动了动。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黑日核心的...守墓人。“

　　冰层下的敲击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响。

　　傅明望着重新变得坚不可摧的护盾，又望着脚下逐渐逼近的暗紫雾气，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艾丽光核碎片的温度。

　　“马阳。“他扯下衣角擦了擦脸上的血，“准备跑。“

　　马阳盯着那些影子，喉结动了动：“往哪跑？“

　　傅明看向护盾后的光核。

　　它仍在幽蓝地跳动，像一颗永不熄灭的心脏。

　　他笑了笑，将流焰重新握紧：“往光核里跑。“

　　冰层下的呜咽声突然拔高，像是某种存在终于苏醒。

　　傅明感觉有冷风从后颈吹过，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些影子已经爬上了冰面。

　　而在护盾内部，光核的心跳声，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暗紫色雾气翻涌如沸，最先爬出冰缝的影子长着嶙峋的骨指，指甲刮过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刺响。

　　傅明刚将艾丽往身后一带，那影子已张着无唇的颚骨扑来——它的攻击不带风声，却在触及傅明流焰刀的瞬间爆发出腐臭的黑血。

　　“它们怕光！“马阳的声音被呜咽声撕碎。

　　他反手甩出最后半片星图碎片，幽绿光芒在掌心凝成尖刺，刺穿了扑向自己的影子。

　　那东西的骨架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却在消散前用骨尾扫中他的小腿——马阳踉跄着单膝跪地，裤管下渗出的血珠刚滴到冰面，就被雾气里的黑暗能量腐蚀成焦黑的小点。

　　傅明的后背抵上冰壁。

　　他左手护着艾丽绵软的腰肢，右手的流焰刀芒被压得只剩尺许长——七八个影子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骨爪带起的冷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更棘手的是护盾，那些黑色晶体又增厚了三分，方才裂开的缝隙彻底消失，光核的幽蓝光芒被完全吞噬。

　　“艾丽！“他低头喊，怀里的人睫毛轻颤，金瞳却仍是死灰。

　　傅明突然触到她后颈的皮肤——本应冷得刺骨，此刻却泛起反常的温热，像有团火在她血管里闷烧。

　　他正要再唤，艾丽的手指突然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动脉：“符...文...“

　　话音未落，傅明听见冰层下传来金石相击的清响。

　　他转头的瞬间，无数暗金色符文从雾气里钻了出来——它们像被线牵着的鱼，从四面八方的冰缝、从护盾表面的晶纹、甚至从那些影子的骨架间隙里钻出来，在艾丽头顶聚成旋转的光轮。

　　艾丽的银发突然停止脱落。

　　她的金瞳里亮起两簇小太阳，顺着她的指尖，傅明感觉到有滚烫的能量顺着血脉往上涌——那是光核碎片在共鸣，在将符文里的力量导入她体内。“接着。“她的声音不再气若游丝，反而带着金属般的清越，“这是文明留给守护者的...火种。“

　　傅明还没反应过来，艾丽已挣开他的怀抱。

　　她赤足踩在冰面上，每一步都在融化脚下的冰层，暗金色符文顺着她的脚踝爬上小腿，在她身周织成半透明的甲胄。

　　那些影子似乎察觉到危险，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啸，骨爪拍得更急了，却在离她三步外被无形屏障弹开。

　　“净世。“艾丽抬手。

　　符文光轮突然炸裂成万千金蝶。

　　傅明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那些影子正在金蝶的啃噬下疯狂扭曲——它们的骨架冒出青烟，半透明的躯体像被撒了盐的水母般融化，最后发出一声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哀鸣，彻底消散在空气里。

　　冰面重新归于寂静。

　　艾丽的甲胄正在消退，她转身时，傅明看见她后颈浮现出与岩壁上相同的古老图腾——那是光核的形状，周围环绕着十二道星轨。“这是血脉印记。“她摸了摸后颈，对傅明震惊的眼神报以苦笑，“我早该想起...守护者的力量，从不是引术，是共鸣。“

　　马阳扯下衣角缠住小腿的伤口，抬头看向护盾：“现在怎么办？

　　那些东西还会再来，护盾...“

　　“更硬了。“傅明的流焰刀芒已经熄灭。

　　他伸手触碰护盾表面，黑色晶体像活物般缠住他的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意。

　　方才用星火破留下的蛛网状细纹，此刻竟被晶体分泌的黏液填平了，“它在进化，吸收了幽灵的能量。“

　　艾丽走到护盾前。

　　她的指尖悬在晶体上方三寸，金瞳里的光突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看。“

　　傅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护盾内部的光核，原本幽蓝的光晕边缘泛起了浑浊的紫斑，像一滴墨水滴进清水。

　　那些紫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每扩散一分，护盾表面的晶体就增厚一分。“黑暗核心在吞噬光核。“艾丽的声音发颤，“如果让紫斑覆盖整个光核...这里会变成第二个黑日。“

　　“需要多久？“马阳的声音冷得像冰锥。

　　“三分钟。“艾丽闭了闭眼，“最多三分钟。“

　　傅明的心脏猛跳。

　　他想起父亲笔记里夹着的老照片：年轻的傅父站在同样的冰原上，怀里抱着个裹着毛毯的女婴——那女婴的后颈，有和艾丽相同的图腾。

　　原来所有的线索早就在眼前，只是他一直没看懂。

　　“马阳，引力波集中在光核正中央。“他突然说，“艾丽，用符文锁定光核的心跳频率。“

　　“你要做什么？“马阳的手指已经按在星图刺青上，血珠再次渗出来。

　　傅明抽出流焰刀，将刀尖抵在自己胸口。

　　光核碎片在他心脏里跳动的节奏，此刻与艾丽后颈的图腾产生了三重共鸣——他能听见三种心跳声，像擂鼓，像钟鸣，像深海里的鲸歌。“父亲笔记里的残页，完整的话是'当心跳与心跳重叠，裂缝里会开出新的心脏'。“他扯出个带血的笑，“现在，该让新的心脏...跳起来了。“

　　艾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这是同归于尽的招。“

　　“总比看着光核被吞噬好。“傅明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你感应到的符文，是不是在等这个？“

　　艾丽的金瞳剧烈震颤。

　　她松开手时，暗金色符文从她指尖涌出，在护盾表面织成与光核心跳同频的网。

　　马阳的引力波几乎要撕裂空间，冰层下传来地动山摇的轰鸣——这一次，护盾的黑色晶体没有立刻愈合，反而在三种心跳的共振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

　　傅明深吸一口气。

　　他将流焰刀倒转，刀柄抵在护盾裂纹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了进去。

　　比之前更剧烈的碎裂声中，傅明看见光核的紫斑突然停滞。

　　护盾的裂纹像花朵般绽放，幽蓝光芒如潮水般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但在这光芒之外，冰层下的震颤又开始了。

　　比之前更密集、更沉重的敲击声，从四面八方的冰缝里传来。

　　傅明转头，看见雾气重新漫上冰面——这一次的雾气更浓，更黑，其中隐约可见无数比之前更大、更清晰的影子。

　　它们的骨架上缠着锁链，眼窝里跳动着暗红的火，每走一步都在冰面烙下焦黑的脚印。

　　“那是...“艾丽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黑日核心的...守墓将。“

　　傅明望着重新聚集的黑暗能量，感觉光核碎片在他心脏里的跳动突然加快。

　　他看向护盾内的光核，那里的紫斑又开始扩散了，比之前更快，更贪婪。

　　马阳扯下染血的星图碎片，将最后一点幽绿光芒注入引力符文：“还剩多久？“

　　“两分钟。“艾丽的金瞳里映着逼近的黑影，“最多两分钟。“

　　傅明握紧流焰刀。

　　刀身上，光核碎片的蓝芒与艾丽的符文金光正在融合，形成一种他从未见过的颜色——像黎明前的天空，既暗又亮。

　　冰层下的锁链声越来越近。

　　傅明望着光核，望着艾丽，望着马阳，突然笑了。

　　“够了。“他说，“两分钟...足够我们，再赌一次。“

　　而在他们身后，黑暗能量聚集的核心处，守墓将的锁链碰撞声，与光核加速跳动的声音，正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