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时，首先触碰到的是胸腔里那团灼痛的火。

　　他像被人用重锤砸中胸骨，喉间腥甜翻涌，勉强睁开眼时，看见马阳正攥着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

　　“醒醒。“马阳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钢丝，带着刺骨的颤音。

　　傅明这才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黑暗球体的内壁正渗出粘稠的黑雾，顺着他的后颈往下爬，每一寸接触皮肤的地方都像被撒了盐。

　　艾丽躺在两人中间，原本覆盖全身的金芒已经淡得像要融化的雪，额角有血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面上发出细碎的“嗤“响——那里竟被黑雾腐蚀出拇指大的凹痕。

　　“矩阵......碎了。“马阳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

　　傅明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原本包裹着黑暗球体的金色矩阵不知何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那些曾如活物般游走的光流正顺着裂痕倒灌，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抽走。

　　更远处，他看见几缕金黑交缠的能量束穿透冰壁，没入下方深不见底的冰渊——那是融合后的能量冲进了矩阵内部？

　　三天前他们在青铜碑上看到的“封恶于渊“，难道这深渊里还封印着更可怕的东西？

　　黑暗球体中心传来骨骼摩擦般的声响。

　　傅明这才注意到，那些纠缠的锁链状物体又生长了数尺，顶端的骨茬刺破黑雾，在半空勾勒出类似脊椎的形状。

　　最中央的黑雾眼睛眯起，眼尾的黑雾顺着眼眶蔓延，像一滴正在坠落的墨。

　　“它在变强。“马阳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的右手按在腰间的探险仪器上，那是三天前从遗迹里带出的能量监测器，此刻正疯狂跳动着红光，“刚才压制它的是艾丽的力量......现在矩阵崩解，她的金光被抽走，等于拆了最后一道枷锁。“

　　傅明想起艾丽昏迷前吐出的“解枷“二字，喉咙发紧。

　　他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艾丽的手背——冷得像块冰，可脉搏还在，虽然弱得几乎摸不到。

　　“找弱点。“马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监测器的红光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这东西不是无懈可击的。

　　我刚才数了，它表面的能量波动每十七秒会出现一次紊乱，在东南方向的位置。“他举起监测器，屏幕上跳动的曲线果然在某个节点出现短暂的凹陷，“可能是能量循环的缺口。“

　　傅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里的黑雾比别处稀薄些，能隐约看见冰层下冻结的古老壁画——是他们在遗迹里见过的封印图，此刻正随着黑雾的波动明灭。

　　他想起三天前在青铜碑上拓下的铭文：“光可透骨，震可裂渊“，古老文明的能量不仅能穿透，还能震荡。

　　“我试试用穿透能力冲进去。“傅明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冰面上。

　　那些残留的金色光流像被磁铁吸引，顺着他的血管往手臂涌，灼烧感从指尖直窜到天灵盖——这是艾丽之前灌输给他的古老文明能量，此刻正顺着他的经脉翻涌，像要把他的骨头都烧成灰。

　　马阳的监测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快！波动紊乱要结束了！“

　　傅明咬碎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

　　他集中精神，将那团灼热的能量凝成细针状，朝着东南方向的薄弱点刺去。

　　黑雾像活物般扭曲着避让，可细针还是扎进了那片紊乱区域——就在这时，黑暗球体突然震颤，一层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护盾从内部升起，精准地挡在细针前方。

　　“小心！“马阳扑过来拽他，可已经晚了。

　　细针撞在护盾上的瞬间，能量反噬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傅明胸口。

　　他整个人被掀飞，后背重重撞在冰壁上，喉间的腥甜终于喷了出来，染红了前襟。

　　“怎么样？“马阳跪到他身边，手指按在他肋下，“断了两根肋骨。“

　　傅明咳了两声，抬头看见那层护盾正缓缓消散，可刚才撞击的位置留下了极淡的白痕——像是某种警示。“它能感知威胁。“他扯下领口的布巾捂住嘴，声音闷得像生锈的齿轮，“刚才我锁定薄弱点时，它立刻启动了防御。“

　　“那震荡呢？“马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监测器屏幕上的曲线再次出现凹陷，“还有八秒！“

　　傅明想起青铜碑上的另一段铭文：“震者，破万甲而不伤源。“他强撑着坐起来，将体内翻涌的能量重新汇聚，这次没有凝成细针，而是让它们在经脉里震荡，像敲钟般嗡嗡作响。

　　能量顺着他的掌心溢出，在半空形成淡金色的波纹，随着他的手势朝着护盾的位置推去。

　　黑暗球体再次震颤。

　　护盾应声而起，可这次的波纹没有被弹开，反而像水渗入沙粒般，顺着护盾的缝隙钻了进去。

　　傅明看见护盾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诡异的幽蓝光芒——那不是他们见过的任何能量，像是某种被封印了千万年的东西。

　　“有用！“马阳的声音带着颤音，监测器的红光开始闪烁，“继续！

　　再强一点！“

　　傅明咬着牙，将最后一丝能量都注入波纹。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飘，像要被抽干的油灯，可眼前的护盾裂纹却越来越密，终于“咔“的一声，裂开一道手指宽的缝隙。

　　幽蓝光芒从缝隙里涌出来，落在冰面上，竟将冰层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孔洞。

　　马阳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往后拖。“退！那光有毒！“

　　傅明踉跄着后退，视线却死死锁在那道裂痕上。

　　他看见裂痕深处，原本的骨骼状物体正在扭曲变形，那些锁链般的骨茬开始融化，滴落在地的黑色液体同样腐蚀着冰层。

　　而最中央的黑雾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他们，眼白部分浮现出暗红的血丝。

　　艾丽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傅明转头，看见她睫毛颤动，金芒在眼底若隐若现，可那光芒比之前更弱了，像是风中的烛火。

　　“快......“马阳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监测器的红光骤然变成刺目的紫，“它在修复护盾。

　　裂痕......要合上了！“

　　傅明盯着逐渐缩小的裂痕，喉咙发紧。

　　他知道他们刚才的攻击只是挠破了黑暗球体的防御，但至少证明这东西并非不可战胜。

　　可就在裂痕即将闭合的瞬间，他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裂痕里飘了出来——是一缕幽蓝的雾气，比之前的更浓，形状竟像是人的手指。

　　那雾气在半空停顿了片刻，突然转向艾丽的方向。

　　傅明想扑过去，可肋骨的剧痛让他栽倒在地。

　　马阳已经先一步扑过去，用身体护住艾丽，雾气却穿透他的后背，在他肩头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操......“马阳闷哼一声，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可他仍死死护着艾丽，“别过来......“

　　傅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体内还有一丝残留的能量，那是艾丽之前给他的，此刻正顺着血管往心脏涌，带着灼烧般的热度。

　　他不知道这丝能量用完后自己会不会死

　　他撑起身体，将最后一丝能量凝成震荡波，朝着那缕雾气的方向推去。

　　雾气被震散了大半，可仍有一缕钻进了艾丽的鼻腔。

　　她的睫毛猛地一颤，金芒在眼底疯狂闪烁，像是要燃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黑暗球体突然发出轰鸣。

　　傅明抬头，看见那道裂痕终于闭合，护盾表面的白痕却没有消失——反而更明显了。

　　他听见马阳在喊什么，可声音像隔了层毛玻璃，模模糊糊的。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最后定格在艾丽的脸上，她的唇动了动，像是在说“小心“。

　　意识消散前，傅明听见黑暗球体中心传来更清晰的骨骼生长声。

　　他想起三天前在青铜碑上看到的最后一句：“枷解则恶出，恶出则渊覆“——或许他们刚才打破的，根本不是黑暗球体的护盾，而是某个更古老、更恐怖的封印。

　　而此刻，黑色护盾上的裂痕里，正渗出比之前更浓的幽蓝雾气，在半空凝结成一只模糊的手，缓缓朝着艾丽的方向伸来。

　　黑暗球体的震颤突然加剧，冰层下的古老壁画在黑雾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傅明刚抹了把嘴角的血，就听见马阳突然倒抽一口冷气：“看上面！“

　　他抬头的瞬间，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那些原本纠缠如锁链的骨骼状物体不知何时舒展成了巨大的脊骨，每一节骨节都裂开细小的缝隙，从里面钻出无数条黑蛇般的触手。

　　触手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倒刺，尖端泛着幽蓝的光——正是之前腐蚀冰层的那种毒雾。

　　它们像被投喂了鲜血的恶犬，嘶嘶吐着信子，朝着三人所在的冰面席卷而来。

　　“护住艾丽！“傅明踉跄着扑过去，肋骨断裂处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马阳的监测器在此时发出尖锐的蜂鸣，他单手扯住傅明的背包带，将人拽到冰面凸起的棱线后：“十七秒的波动紊乱要来了！“

　　触手群的速度比他们想象中更快。

　　第一根触手擦着傅明的衣角扫过，倒刺在他右臂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腐臭的毒液顺着伤口渗进血肉，疼得他几乎咬碎后槽牙。

　　马阳的探险服后背被另一根触手刺穿，鲜血浸透了布料，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监测器的红光快速计算：“还有五秒！“

　　傅明咬着牙撕开袖口，用布料简单包扎伤口。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丝残留的古老能量正在消散，但此刻冰面下的壁画突然泛起微光——是艾丽的金芒？

　　他低头望去，昏迷的女人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淡如游丝的金芒竟沿着她的指尖渗出，在冰面勾勒出细小的星芒，像在回应壁画里的封印纹路。

　　“三！二！一！“马阳的声音陡然拔高。

　　傅明瞬间抓住那丝若有若无的金芒，将剩余能量与艾丽的微光强行拧成一股。

　　他想起三天前在青铜碑前，艾丽曾说过“光震同源“——或许古老文明的能量，本就是封印与破封的双刃剑。

　　震荡波在触手下一秒袭来时迸发。

　　淡金色的波纹像张无形的网，精准罩住正在收缩的能量紊乱区。

　　那些冲向艾丽的触手突然顿住，尖端的幽蓝光芒疯狂闪烁，仿佛被戳到痛处的活物。

　　最前排的三根触手甚至直接崩裂，黑色黏液溅在冰面上，腾起阵阵青烟。

　　“有效！“马阳扯出腰间的冰镐，朝着最近的触手挥去。

　　金属与腐肉的碰撞声里，他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但它们在绕开波动区！“

　　傅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大部分触手正扭曲着避开东南方的薄弱点，转而从左右两侧包抄。

　　他的余光瞥见艾丽的金芒更亮了些，像是她在昏迷中仍在用最后一丝力量呼应。“接住！“他将艾丽轻轻推给马阳，自己则抄起地上的碎冰，朝着左侧触手群的关节处砸去——那里是触手最细的部位，倒刺分布稀疏。

　　碎冰砸中触手的瞬间，那东西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蜷缩着缩回脊骨方向。

　　但更多的触手从脊骨裂缝中钻出，将三人所在的冰面围成了半圆。

　　傅明的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体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马阳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而艾丽的金芒，又暗了。

　　“退到冰棱后面！“马阳突然拽着他往侧方挪动。

　　两人刚躲进半人高的冰棱后，数根触手就同时砸在他们方才的位置，冰面炸裂成碎块，其中一块擦过傅明的耳际，在他脸上划出血痕。

　　“监测器显示，波动紊乱的间隔在缩短。“马阳的声音里带着血丝，“现在只有十三秒了。“

　　傅明盯着冰棱另一侧蠕动的触手群，突然注意到那些触手上的倒刺在金芒映射下泛着微弱的紫光——和三天前他们在遗迹密室里见过的“镇邪纹“颜色一模一样。

　　他猛地想起，艾丽曾说过，古老文明的封印需要“以恶制恶“，而镇邪纹，本就是用被封印之物的能量所铸。

　　“用艾丽的金芒引动镇邪纹！“他抓住马阳的手腕，将其按在冰棱上，“你看触手的倒刺，和壁画里的纹路吻合！“

　　马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迅速解下监测器，将探头对准倒刺，屏幕上的波纹果然与镇邪纹的频率重叠。“你抱着艾丽，我来引动共鸣！“他扯下脖子上的青铜挂坠——那是从遗迹祭坛上顺来的残片，此刻正随着金芒的波动微微发烫。

　　傅明将艾丽护在怀里，能清晰感觉到她的体温正在流失。

　　马阳将挂坠按在冰棱上，金芒与挂坠同时亮起，冰面下的镇邪纹突然活了过来，顺着触手的倒刺往上攀爬。

　　最前端的触手发出刺耳的尖叫，倒刺开始融化，露出下面苍白的筋肉——那根本不是什么黑雾凝聚，而是......某种被剥去皮肤的活物肢体。

　　“是被封印的生物！“马阳的声音里带着震惊，“青铜碑上的'恶'，是活物！“

　　话音未落，黑暗球体中心的黑雾眼睛突然暴睁，所有触手同时僵直。

　　下一秒，它们像被按了快进键的藤蔓，以十倍的速度疯长，尖端的幽蓝光芒汇聚成实质的光刃，朝着三人所在的冰棱劈来。

　　傅明感觉怀里的艾丽突然动了动，她的指尖轻轻勾住他的衣领，金芒在两人交叠的掌心炸开。

　　但这光芒太弱了，弱得像要被黑暗吞没的萤火虫。

　　马阳的挂坠在此时崩裂成碎片，镇邪纹的共鸣戛然而止。

　　冰棱在光刃下轰然碎裂。

　　傅明抱着艾丽就地翻滚，后背重重撞在冰壁上，眼前金星乱冒。

　　他看见马阳被两根触手缠住腰腹，正用冰镐疯狂砍着触手的关节，血珠随着动作飞溅，在半空凝成红色的雾。

　　而那些触手群的后方，黑雾眼睛的眼白已经完全被暗红覆盖，脊骨状物体的每一节骨节都裂开更大的缝隙，更多带着倒刺的触手正从中钻出来，像无数条从地狱爬出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朝着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