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的冰壁渗着细密的水珠，在火把映照下像无数双警惕的眼睛。
傅明胸口的灼痛正随着玄影的低鸣加剧，那团银灰色的毛球此刻完全变了模样——原本温顺如绒毯的软毛根根倒竖，连肚皮上最柔软的部位都支棱成刺，瞳孔里的琥珀色彻底被血丝吞噬，活像被剥了皮的野兽。
“玄影？“他试着用指节轻碰灵宠的脊背，却换来一声淬了毒的嘶叫。
那声音像锈刀刮过冰面，小柔的手刚伸到半途便被爪风带起的寒意冻得蜷起，指尖的药粉簌簌落在玄影背上，反激得它向后一缩，撞得傅明内层口袋的金属扣硌进肋骨。
“别过来！“傅明反手按住小柔欲扑的肩膀，掌心能摸到她道袍下剧烈的心跳。
马阳的冰刃已经收进鞘里，却仍保持着半蹲的防御姿势，眉峰紧拧成刀：“它平时见我递肉干尾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指节抵着下巴，冰蓝色的瞳孔映着玄影炸毛的轮廓，“现在连我的冰雾安抚术都不管用，像是被什么东西...夺了神智。“
紫菱的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被弹开时的灼痛。
她退后半步，袖口的灵纹在黑暗中泛着幽光：“阴魂烙侵蚀灵魂，玄影作为与明哥灵魂绑定的灵宠，首当其冲。“她伸手拽住铁牛欲往前凑的胳膊——那汉子正搓着熊掌大的手，喉结滚动着要去抱“受了惊的小毛球“——“你身上的火属性灵能会刺激它！“铁牛脖子一梗，却到底没挣开，只挠着后脑勺嘟囔：“那总不能干看着啊...“
傅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玄影的每一声低吼都像重锤敲在他灵魂上，更让他心惊的是，那道青黑纹路不知何时已经爬上锁骨，在皮肤下蜿蜒如活物。
他想起三日前在灵宫深处，那位白发守护者抚着混沌石板时说的话：“灵魂融合之力需有相辅之物方可稳固，否则强融的能量会像破了口的冰湖，连带着所有依附者一起淹没。“
“相辅之物...“他喃喃重复，突然抓住马阳的手腕。
后者的体温透过探险服传来，让他混乱的思绪凝出一丝清明：“净魂露。“马阳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古籍里记载的，能中和极端灵魂能量的圣物，传闻只在极寒之地的冰髓核心生长。“你是说...“
“玄影失控是因为我的灵魂波动。“傅明扯开领口，让众人看清那道青黑纹路，“阴魂烙在吸我的灵魂力，玄影作为绑定灵宠，等于被架在火上烤。“他的声音发紧，像绷到极限的冰绳，“必须找到净魂露，要么稳住我的灵魂，要么...“他没说下去，但众人都懂——要么玄影会被彻底抽干，要么他自己先一步被阴魂烙啃噬殆尽。
“我知道哪里能找着研究灵宠稳定的主儿。“一直缩在角落的小柔突然开口，她的手指绞着药囊绳结，指节泛白，“清风道长之前提过，极寒之地有个老怪物，专研灵宠与御主的灵魂平衡。“她抬头时，睫毛上沾着方才没擦净的泪，“他住的冰窟在镜渊崖后，要过三道冰缝，还要...还要拿点见面礼。“
镜渊崖的风比想象中更利。
傅明裹紧探险服，看着前方马阳用冰刃劈开的雪幕，玄影此刻缩在他怀里，虽然不再嘶吼，却浑身发烫，连尾巴尖都在抽搐。
紫菱走在最后，每隔半刻便抛出一枚灵蝶，绕着众人飞一圈——那是防止阴魂烙引來追踪者的预警术。
铁牛扛着破冰镐走在中间，每走十步便回头喊：“明哥，我这有热乎的驱寒丹！“被紫菱用灵蝶拍了两次后，才闷闷闭了嘴。
冰窟入口隐在一道冰瀑后面。
掀开结着霜花的草帘时，傅明被扑面而来的药香呛得咳嗽——那味道混合着龙涎草的苦、冰蚕茧的腥，还有某种他说不上来的甜腻，像腐在冰层下百年的花。
“滚。“
沙哑的声音从洞窟最深处传来。
傅明眯眼适应黑暗，这才看见石桌后蜷着个灰袍老者，白发像乱草般堆在头顶，正用镊子夹着块半透明的晶体在火上烤。
晶体表面浮起细小的血珠，滴在石桌上滋滋作响。
“我们需要您的帮助。“马阳上前一步，冰刃在腰间轻撞出脆响。
老者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道精光：“帮？
灵宠失控的烂摊子我见多了。“他用镊子敲了敲桌面，“要我出手，拿东西换。“
“什么？“小柔攥紧药囊，声音发颤。
老者的视线突然钉在傅明胸口——那里的青黑纹路正透过探险服透出阴影。
他咧开嘴，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像道裂缝：“一滴纯净灵魂之血。“
洞窟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十度。
傅明摸出腰间的短刀，刀刃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望着玄影此刻半闭的眼睛，想起第一次在雪地里捡到它时，那团银灰色的毛球正用冻僵的爪子扒拉他的裤脚。
“划吧。“他将左手按在石桌上，腕骨绷得发白。
老者扔过一只青瓷碗，碗底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
傅明深吸一口气，刀尖轻轻划过指尖——血珠刚冒头，便被碗底的符文吸了进去，在碗中凝成一颗流转着金芒的血滴。
老者凑近些，鼻尖几乎要碰到碗沿。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像发现了什么宝贝，缺牙的嘴咧得更大：“行。“他指了指里间的石门，“把那小毛球抱进来。“
傅明抱起玄影起身时，胸口的灼痛突然加剧。
他低头，看见那道青黑纹路不知何时又往心脏挪了半寸。
而石门外的风里，似乎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腐叶腥气——和三天前洞窟里的，一模一样。
青瓷碗底的符文突然泛起幽蓝微光，老者浑浊的眼珠跟着亮起来，枯枝般的手指猛地扣住碗沿，指节因用力泛出青白：“好东西！“他抬起头时，原本佝偻的脊背竟挺直几分，声音里多出几分亢奋，“净魂露？
我当你们要问什么歪门邪法，那玩意儿在极北雪原的月华谷。“
傅明怀里的玄影突然发出细弱的呜咽，烫得他掌心发疼。
他盯着老者喉结滚动的模样，直觉这老怪物藏着没说的话：“具体位置？“
“极北最深处，极光常年罩着的山谷。“老者用镊子戳了戳石桌上的羊皮卷，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几道冰脊，“每月十五子时，极光最弱的缝隙能钻进去。
现在离十五还有三日——“他突然眯起眼，视线扫过傅明锁骨处的青黑纹路，“但你等不了三日，对吧？
那纹路爬得比雪水渗冰还快。“
傅明的指甲又掐进掌心。
玄影的尾巴尖在他手腕上蹭了蹭，像从前讨摸头时的动作，可那温度烫得他眼眶发酸。“需要什么？“他声音发哑。
“不需要。“老者突然挥了挥手，灰袍扫过石桌，药香里混进一丝焦糊，“我要的已经到手。“他指了指里间石门，“把那毛球放进去，我用冰魄草压着它的魂火。
三日后你们从月华谷回来，刚好能接上。“
“明哥。“马阳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冰蓝色瞳孔映着洞窟角落的阴影，“先确认他有没有说谎。“
老者的笑声像破风箱：“骗你们？
等那毛球魂火散了，你们拿什么换净魂露？“他抓起石桌上的晶体扔进火里，火星噼啪炸开，“赶紧滚，晚了连极光的影子都摸不着。“
洞窟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冰。
铁牛把破冰镐往肩上一扛，冻得通红的脸却泛着热乎的笑：“我跟你们去！“他瓮声瓮气地挤到傅明跟前，“去年在冰原雪崩，要不是明哥把我从雪堆里刨出来，我早成冰雕了。“
“铁牛...“小柔欲言又止，指尖的药囊被攥得变了形。
紫菱的灵蝶突然从她发间窜出，绕着铁牛转了两圈，停在他眉心：“你火属性灵能太烈，容易引极光雷暴。“
“那我少用灵力！“铁牛急得直搓手，后颈的汗毛被风吹得乱翘，“大不了我扛着你们走，反正我皮糙肉厚！“
傅明望着铁牛冻得发紫的耳尖，突然想起雪堆里那只攥着半块烤馍的手——当时这汉子把最后一口热食塞给了受伤的小柔。
他喉咙发紧，拍了拍铁牛的肩膀：“带上。“
马阳已经蹲在雪地上画路线图，冰刃在雪面划出白痕：“西麓有片冰棱林，能绕开魔道的巡逻点。“他指尖点过三道冰缝，“但最后一段得趟过寒渊河，水温零下三十度，最多撑半柱香。“
“我有暖身丹。“小柔立刻摸出药囊，倒出一把朱红药丸，“清风道长给的，能抗两柱香。“她抬头时，睫毛上的雪粒闪着微光，“我...我还能调配醒神散，防止冻伤昏迷。“
紫菱的灵蝶突然炸成一团银光。
她手腕一翻，掌心浮起半透明的魂盾，瞳孔缩成细线：“有活物靠近。“
傅明的后背瞬间绷直。
玄影在他怀里猛地一颤，原本发烫的身体突然冷得像块冰，喉咙里滚出压抑的低吼——和三日前洞窟里，那道腐叶腥气出现时，一模一样的警告。
“七个人。“小柔的灵力探知术在掌心凝成淡绿光团，里面浮动着七个暗红小点，“其中一个...冷得像泡在尸水里。“她的指尖发抖，光团险些碎裂，“是毒蝎！“
马阳的冰刃已经出鞘，寒光映得他侧脸如冰雕：“他怎么找到的？“
“阴魂烙。“傅明低头看向锁骨处的青黑纹路，那纹路此刻正顺着血管跳动，像条活物在皮肤下爬行，“我灵魂力外泄，成了活的路标。“他把玄影塞进小柔怀里，“保护它。“
铁牛的破冰镐重重砸在雪地上，震得周围冰棱簌簌落下：“奶奶的，上次被这孙子阴了一道，这次老子一镐劈了他！“
“别急。“紫菱的魂盾扩大，护住众人后背，“他要的是净魂露，不会现在动手。“她盯着小柔掌心的光团，“他们在保持距离，等我们进月华谷。“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傅明摸出腰间的短刀，刀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进谷前解决尾巴。“他看向马阳，“冰棱林的岔路还记得吗？“
马阳点头，冰刃在指尖转了个花：“东边有处冰洞，能藏人。“
队伍开始移动时，风里的腐叶腥气更浓了。
傅明走在最前，每一步都踩得极轻，雪地上只留浅浅的脚印。
他能听见身后铁牛刻意放轻的喘息，马阳冰刃擦过冰棱的细响，还有小柔抱着玄影时，药囊绳子摩擦道袍的沙沙声。
紫菱的灵蝶突然钉在前方雪地上，翅膀上的银粉簌簌落下。
傅明抬头，只见极北的天空泛起淡紫色光晕——那是月华谷的方向。
极光像被风吹散的绸带，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将整片雪原染成幽蓝。
“到了。“马阳的声音很低，冰刃在掌心凝成霜花，“外围。“
傅明望着那片被极光笼罩的山谷，胸口的灼痛突然加剧。
青黑纹路已经爬到心脏位置，每跳一次，都像被冰锥扎了一下。
他摸了摸怀里小柔递来的玄影，那团银灰色的毛球此刻安静得反常，只有尾巴尖还在微微抽搐，像在做什么噩梦。
风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冷笑，混着腐叶的腥气，从他们身后的冰棱林深处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