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轨的概念看似晦涩难懂，其实真要释义也不麻烦，无非就是提瓦特世界的一切皆早有安排，或说是世间一切各有其天命最为简单明了。

　　若真要说清它的具体运作机理就显得太过繁琐，何况这一概念还关乎到天理最大的秘密——虚假之天。为了派蒙的安全考虑，拜恩也不愿解释得太多太细，但光凭这三言两语也足够让她瞪大眼睛，震撼许久了。

　　而天外之人的身份或许超出了约定好的真相范畴，温迪以一声“诶嘿”作答，又非常无辜地摊了摊手，干脆利落地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你这样谁信你啊？”

　　通常而言，他越是这么表现，就越是代表着他知道些什么。可苦于最该质询的人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动静，光要靠派蒙一人便是再愠怒也显然是对付不了这种活了几千年的老油条，最后争执着竟是让他耍滑般地蒙混过关了。

　　“我受不了了，你怎么也突然哑巴了？还不快来帮帮我！”

　　既然无力对付温迪，派蒙就将火力分担到了拜恩的身上。不过即便是多番催促下，待到他愿意再次开口，却也绝口不提刚才所说之事，而是将话题引向别处，这让温迪目露异色，笑容亦是更胜以往。

　　之后的两人更是如突然有了默契般一唱一和，彼此间的氛围倒是破天荒地和谐了起来，要是让不知实情的人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多融洽。

　　而谈论的倒也称不上天南海北般完全不相干，有诸如不久后决战东风之龙的各项事宜细节，亦或是关于此间地脉异常的种种原因与对策，只是稍稍有些刻意地在规避原有的话题。

　　派蒙天性单纯，纵使滔天怨气也维持不了多久，不多时便慢慢散去，甚至被持续偏离的主题引导得快要忘记自己为何来到这里。

　　两人探讨中诸她也插不上嘴，百般无聊之际唯有不可避免的生理需求依旧烧灼着理智。

　　“我才想起，你们都饿了吧？”

　　不知过去多久，在她眼里那位无良的诗人大抵是突然良心发现，起身挽起长弓，用精湛的弓术将停歇在枝头的飞鸟击落，随即招呼着两人在树下支起篝火炙烤了起来。

　　火光跃动中，渐有诱人香味飘扬四处，动物油脂点点滴落发出滋滋声响，金黄色泽更是令人食指大动，仅需撒上冒险家协会提供一点点的盐巴就已是一道可口佳肴。

　　而后见两人十分客气地在互相推辞，派蒙选择勇敢地站出来承受这份罪孽。

　　“好困......晚安，今天晚上再见。”

　　她当仁不让地就将大半只飞禽狼吞虎咽完毕，感受着胃部血液与暖意徐徐上涌，随即很快抵不住满身疲劳与绵绵睡意，打着哈欠向拜恩轻道了一声晚安，就枕着远方将来的一线晨曦酣然入睡。

　　而她夹杂在风中的轻微鼾声仿佛是某种休止符，方才热烈的气氛戛然而止。

　　沉默良久，直至丝丝寒意入骨，才让人记起今时只是初春黎明，远远未到想象中的盛夏时节。

　　......

　　心中默数着温迪的余光第七次望向树后某处，拜恩终是先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你有这闲功夫一直偷瞥，不如拿出来分享分享，弥补一下我这阵子帮你的损失。”

　　“你说得轻巧！这可是我前年海灯节的时候好不容易从老爷子他们那里讨来的......”

　　虽嘴上这般不情不愿地嘟囔着，温迪还是起身从巨树身后取来了一坛封存多年、一眼就能认出璃月风格的美酒佳酿。

　　此外视野中熟悉的蓝白色瓷器在一闪而过，由是拜恩皱着眉头定睛望去，发现温迪甚至连璃月某仙家最中意的两盏酒杯都怀揣在身，真让人难以想象他到底是怎么“要”来的。

　　不过这个过程一定很曲折微妙才对。

　　“先说好，当时这东西我自己可都没拿多少。你现在喝了这一杯，之后去璃月说什么也得为我再要一坛来。”

　　“你......”

　　拜恩本以为温迪口中所言所语已经是吝啬中的极致了，直到他看见诗人小心翼翼地为自己面前那堪称玲珑小巧的酒杯中倒上勉强过底的小半，顿时让他有些恼怒。

　　不顾温迪错愕之色，他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酒坛，将被岁月催化后的醇厚美酒大口饮之，而人类之躯无以消解酒力的弊端，眼下却是发挥得恰到好处。

　　借托着升起的朦胧醉意，拜恩的目光渐渐深远缥缈，记忆也仿佛是回到了遥远过去，那个战争纷乱、生灵涂炭，哪怕贵为魔神都身不由己的时代。

　　他心中并不是不明白，温迪会当面说出刚刚那番话，其中多多少少是有些怪罪的意味。

　　灾后新生的秩序脆弱不堪，过去的维系者陷入沉寂，这种情况下天空破碎并非小事，更何况还有深渊在一旁虎视眈眈，在他眼中自己的一时意气自然会危害到提瓦特世界的存亡。

　　换位思考的话，曾作为魔神拜恩也会有这般反应，所以他无可指摘温迪的态度。只不过这种想法虽说不上有多少谬误，却也不完全正确。

　　古今往来，妄图窥见命运一角者无以计数。或是以遥远天际的星辰入道、或是以先民朴素智慧而成的骨卜，乃至于璃月当地还有诸如风水之说等等。

　　然众生芸芸，无人不希望洞悉未来，可能勘破虚假命运者也仅是寥寥；有少数惊才绝艳之人，被世人尊称先知，拥有超越囚笼的视野与能力，甚至越过了虚假之天，足以勘破部分真实命运，所得之物也仅是预言而已。

　　即便这话看似有些狂妄，可拜恩诞生于星，从起点位格上就已越过了先知的范畴。纵然他的异格命数是归一者转嫁罪孽的阴谋，但每一次将碎片收回后增长的权柄却是货真价实。

　　最后一次窥探星象后，拜恩会如此释然坦荡，正是因为已有半身踏入归一，而一具肉躯无论如何都无以承载完整的规则，挣扎再多也毫无意义。

　　但再换个角度思量，那时的他并不虚弱，恰恰相反的是拥有无限接近于歌诗临终之际的力量。

　　故而所能看见的景象中提瓦特的未来是何种模样，那么过程就算再多曲折，便是他自己含怒出手，最终结局都应不会改变分毫，这方才是能随心所欲的底气。

　　——因为踏身归一后的权柄之一，乃是「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