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符文还在疯狂转动，石砖缝隙里渗出的幽蓝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罗羽的剑尖坠地时撞出的火星尚未熄灭，在他脚边噼啪作响。
虚影的月白广袖无风自动，额间金印流转的混沌气突然凝作细针，直刺罗羽识海：“你为何在此？你可曾明白自己背负的命运？”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罗羽心口。
他喉间发腥，想起昨夜在紫菱处拼合玉牌时，识海里突然浮现的“两界封”阵图——原来从捡起第一枚玉牌开始，每一步都被这道虚影算计得精准。
他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强迫自己声线平稳：“我只想知道真相——你为何留下两块玉牌？谁才是真正的继承者？”
“好个‘真相’。”虚影的唇角勾起极淡的笑，目光却如寒潭，“当年我以半块玉牌引影魔入瓮，半块玉牌等真正的继承者。你以为他为何执着于祭坛？”
罗羽的后颈突然沁出冷汗。
他想起影魔之前那句“暗渊魔君是祭品”，再看虚影指尖正漫不经心地缠绕着从影魔体内抽出的金色纹路——那纹路分明与紫菱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符碎片同源。
“小羽！”
王瑶的声音突然在识海里炸响。
她不知何时已掠至祭坛边缘，腰间那枚避尘铃被攥得变了形，指节泛着青白：“这气息不对！我试过用灵识探他，像撞在无底洞上——可能是幻象，或是残魂借体！”她发梢沾着未干的血渍，显然是从与叛乱魔修的混战中强行脱身，“别信他说的任何话！”
虚影瞥了王瑶一眼，那目光轻得像扫过尘埃。
王瑶突然踉跄半步，喉间涌出甜腥，惊觉自己竟被这一眼震得灵海翻涌。
她咬着唇稳住身形，指尖悄悄按在腰间短刃上——若这虚影敢对罗羽不利，她就算拼尽最后一道灵纹也要撕开这幻境。
另一侧传来古籍翻动的脆响。
苏浅不知何时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叠泛黄帛书，发丝被祭坛的狂风掀得乱舞，却仍低头快速翻页：“双印传承！”她突然顿住，指尖重重压在某行小字上，“上古秘法，用两块玉牌引双魂入瓮，最后……”她抬眼时眸中闪过惊色，“最后只留一魂继承！”
罗羽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明白为何玉牌会分作两半——秩序仙尊根本不是在等一个继承者，而是在等两个！
“不错。”虚影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温度，“影魔的魂识早被玉牌里的残念侵蚀，他以为自己在布局，不过是替我养了三百年的‘引魂灯’。”他的目光重新落回罗羽身上，“而你，从替小乞丐疗伤时就显露的善念，在乱葬岗为救杂役弟子硬抗三重雷劫的狠劲，混沌空间里自发运转的灵草……”虚影的广袖突然卷起一阵风，将罗羽额前碎发吹得乱飞，“这些，才是我要的道心。”
“放屁！”
嘶哑的怒吼炸响。
影魔的皮肤正在皲裂，金色纹路从他胸口窜出后，他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生气，眼眶泛着青黑，却仍踉跄着扑向祭坛中心的符文：“你以为我会让你得逞？三百年前你毁我宗门，三百年后我就用这祭坛唤醒暗渊魔君的残魂——”他突然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符文中，“禁术·血祭九冥！”
祭坛下方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原本融入虚影体内的魔修骸骨齑粉突然倒卷而出，在半空凝成血色漩涡，漩涡中心浮起半枚漆黑的骷髅印记——正是暗渊魔君的本命魂印！
罗羽的混沌空间突然剧烈震颤。
他闭眼感知，竟发现那血雾里混杂着影魔的怨魂、被镇压魔修的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是他在乱葬岗救下的小乞丐！
原来那孩子根本不是凡人，而是影魔埋下的“魂种”！
“想借血祭唤醒残魂，再用残魂冲毁我的传承？”虚影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冷意，“你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但罗羽没等虚影动作。
他掌心突然浮现混沌光纹，那是空间核心被激怒的征兆。
影魔的血雾刚触及他衣角，就被光纹吞噬了小半——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操控混沌空间吞噬外力，灵海深处传来刺痛，却让他眼尾泛红地笑了：“影魔，你忘了混沌空间最喜‘吞噬’二字？”
他指尖轻点地面，被吞噬的血雾突然化作青黑灵气反推回去。
祭坛符文的转动节奏瞬间被打乱，原本要凝实的骷髅印记“咔”地裂开蛛网状细纹。
影魔惨叫着被反震之力掀飞，撞在祭坛石壁上，吐出的血里竟混着半块破碎的玉牌——正是他之前按在纹路中心的那枚。
虚影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他望着罗羽掌心的混沌光纹，喉结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却被山谷外传来的喊杀声打断。
黑煞的声音隐约传来：“魔主！和平军已清剿外围，影魔的残党撑不过半柱香！”
罗羽的注意力却全在虚影身上。
他看见虚影背后的虚空里，那双猩红眼睛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而虚影的身影反而开始变淡——像是某种力量正在此消彼长。
“记住。”虚影突然抬手，指尖掠过罗羽眉心，“真正的传承从不是玉牌，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祭坛中央的两枚玉牌突然发出清鸣。
罗羽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王瑶腰间的半块玉牌、苏浅袖中滑落的半块玉牌，竟都浮到了半空——加上他一直贴身收藏的那枚，三枚玉牌？
不，是两枚！
他猛地抬头，发现虚影指尖正托着一枚与他怀中玉牌一模一样的玉牌，两枚玉牌上的纹路正在共鸣，发出金色流光。
虚影的身影开始透明，他最后看了眼悬浮的玉牌，唇形微动：“选……”
话音未落，祭坛上方的虚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那双猩红眼睛的主人终于露出半张脸——是暗渊魔君的残魂！
而两枚玉牌，就在这震耳欲聋的裂空声中，同时浮起三寸。
祭坛上方的虚空裂缝里渗出的阴寒气息还未散尽，虚影却在此时抬起右手。
他指尖的金芒与两枚悬浮的玉牌突然共鸣，嗡鸣声震得整座祭坛都在轻颤——那声音像极了古钟在九霄云外敲响，又被风揉碎了散进每个人的灵海。
罗羽的瞳孔映着玉牌流转的金光，喉结动了动。
他分明看见虚影的指尖在发抖，那是残魂即将消散前最后的力量凝聚。
而两枚玉牌表面的纹路正以他从未见过的轨迹交织，金芒如活物般窜向半空，竟在众人头顶织成一面半透明的光镜。
“看。“虚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光镜吸了去。
镜中浮现的画面让罗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是座仙气缭绕的仙山，朱漆殿门上方悬着“秩序“二字的鎏金匾额。
他看见年轻时的虚影——那时还不是虚影，是真正的秩序仙尊——正将半块玉牌递给跪在阶下的影魔。
影魔那时的面容与现在判若两人，眉梢眼角都是赤诚：“弟子愿为仙尊守好这半块玉牌，镇两界之乱。“
画面一转，仙尊在讲经堂里对众弟子说：“新秩序当以众生平等为本，魔修亦有证道之权。“影魔突然掀翻案几，眼中的虔诚化作扭曲的怨毒：“平等？
魔修天生被仙门唾弃！
您所谓的秩序，不过是要我等自断脊梁去跪舔！“他袖中寒光一闪，竟是偷了仙尊的另一块玉牌，“这玉牌能引动两界封阵，我倒要看看，是您的秩序厉害，还是我的血祭能唤醒暗渊魔君！“
“原来......“王瑶的短刃“当啷“坠地。
她先前在混战中被影魔爪牙划伤的手背还在渗血，此刻却顾不上疼，只盯着光镜里影魔扭曲的脸，“他早就在筹谋背叛，连紫菱母亲的玉符碎片......都是他埋下的饵。“
紫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镜中影魔盗走玉牌的画面，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块玉符上，也有类似的纹路——原来那根本不是传家宝，是影魔为了引她入局留下的标记！
她望着不远处躺在血泊里的影魔残党，喉咙发紧：“我曾以为他是为魔界争尊严......“她突然大步走向罗羽，玄色战甲在金光里泛着冷光，“若你能终结这一切，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山谷外的喊杀声突然近了。
黑煞的玄铁重刀劈开最后一道障碍，带着浑身血污的和平军冲进祭坛。
他的狼首战旗“哗啦“展开，几名魔修刚想从侧门逃窜，就被他一刀劈断退路：“都给老子堵死！
影魔那老匹夫敢动半分，砍了他的腿！“
但影魔根本没动。
他瘫在祭坛石壁下，望着光镜里自己的过去，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可当镜中画面消失，两枚玉牌的金光开始笼罩他时，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混着血沫：“你们以为这样就赢了？
真正的继承者......“他的眼珠突然变成诡异的灰白色，“还未现身！“
罗羽的混沌空间在这一刻剧烈震颤。
他看见影魔的神魂从碎裂的躯体里钻出来，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魔魂，而是被暗渊魔君残魂侵蚀过的灰雾！
灰雾裹着影魔的怨念直冲天际，竟穿透了祭坛上方的虚空裂缝——那道本应封印暗渊魔君的裂缝，此刻成了影魔的逃生通道！
“想跑？“王瑶反手抽出短刃就要追，却被罗羽一把拉住。
他望着影魔神魂消失的方向，灵海深处传来混沌空间的警告——那灰雾里有他从未感知过的气息，像极了虚影说的“双魂继承“里的另一道。
“别追。“罗羽的声音沉得像铅块。
他望着天际最后一缕灰雾，突然想起虚影消失前未说完的“选......“，喉间泛起苦涩，“他要引的不是暗渊魔君，是另一个继承者。“
苏浅的帛书“啪“地合上。
她望着罗羽掌心还在发烫的混沌光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半块玉牌：“双印传承......最后只留一魂。
影魔知道自己会被淘汰，所以早就找了替身。“
紫菱握紧腰间的魔界战令，目光追着天际残留的灰雾：“我这就调遣魔军封锁两界通道。“
黑煞的重刀重重剁在地上：“和平军听令！
三息内布下困魔阵，敢放跑半缕残魂的，老子扒了他的皮！“
但没人注意到，影魔神魂逃逸的轨迹里，有一丝极淡的幽蓝波动。
那波动像条无形的蛇，在云层里蜷了蜷，最终隐没在太阳的光斑里——却在罗羽的识海深处，种下一根细不可察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