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羽从遗迹返回新秩序总部时,暮色已漫过飞檐。
他指尖还残留着灵珠震颤的余温,袖中传讯符却在方才的疾驰中第三次发烫——是王瑶的急讯,说玄冥宗今日突然调动了三队游商,路线恰好覆盖他今早传给核心层的灵珠移动密令。
“停。“他在青石板阶前顿住脚步,玄色道袍扫过阶角青苔。
身后随侍的小弟子正要上前,却见他眼尾微挑,眼底泛起寒芒——那是他动真格时才会有的锐光。
小弟子喉结动了动,默默退后半步,连呼吸都放轻了。
议事厅的门帘被风掀起一角,罗羽抬步进去时,王瑶正站在案前整理玉简,发间银簪随着她的动作轻晃。
听见脚步声,她迅速转身,指尖还沾着未擦净的墨渍:“阿羽,我核对了近三个月的行动记录。“她将一叠泛黄的纸笺推过来,纸边压着半枚青竹镇纸,“每次密令泄露前,这几人都去过文书阁。“她葱白的指尖点过三个名字,“陈、李、赵三位长老。“
罗羽低头看纸笺,字迹是王瑶特有的清瘦小楷,每处时间节点旁都画着小红圈。
他伸手去拿时,指腹触到纸页边缘的褶皱——是被反复翻看留下的。“你熬了夜。“他声音放软,却见王瑶耳尖一红,别过脸去拨弄案上的青铜灯树:“苏浅说我墨迹重,非让我用新得的松烟墨......“话音未落,窗外突然掠过一道黑影,王瑶猛地转头,发簪“叮“地撞在灯树上。
罗羽已经走到窗边。
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他却盯着檐角那簇新结的蛛网——蛛丝中段有被利器割断的齐整切口。“影鬼。“他低喃一声,指尖在袖中结了个隐纹印诀。
王瑶立刻会意,从腰间摘下玉牌按在案几暗格上,密室石门“吱呀“开启的瞬间,罗羽已将追踪符纹揉进案下的青砖缝里。
那是用混沌空间里的星髓炼的,除非化神期以上修士,否则察觉不到。
“我去文书阁。“罗羽转身时,道袍带起一阵风,吹得王瑶鬓边碎发乱飞。
她刚要开口,他已补了句:“苏浅在演武场等你,说要试新炼的破界丹。“王瑶张了张嘴,最终只点头,指尖悄悄勾住他垂落的袖角,又迅速松开——这是他们约定的“小心“暗号。
文书阁的檀香比往日更浓。
罗羽推开门时,李长老正抱着一摞书简往外走,看见他时脚步顿了顿,书简“哗啦“掉了两本。“罗、罗宗主。“李长老弯腰捡书,罗羽眼尖地瞥见他储物袋上沾着星纹粉末——那是时间阵法特有的。“李长老这是?“罗羽弯腰帮忙,指尖掠过书简封面,是三个月前的《灵脉分布图》。
李长老额头冒出汗:“我、我帮赵师弟找旧档......“话音未落,他怀里的书简又滑了一本,罗羽眼疾手快接住,却在触到书脊时顿住——那本书的封皮边缘,有半枚被抹去的火漆印,与今日玄冥宗密信上的火漆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李长老先去忙。“罗羽将书简递还,看着李长老跌跌撞撞跑远,这才转身走进阁内。
他站在书案后,掌心按在木纹暗刻的“秩序“二字上——这是他亲手设的机关。
随着“咔“的轻响,地面浮现出淡金色的阵法纹路,混沌空间的微光从他眉心渗出,在半空凝成个三寸高的微缩楼阁。
罗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光。
这是混沌诀的“溯时“秘术,能重现一月内的时空片段。
微缩楼阁里,光影开始流动:有杂役弟子抱书经过,有长老翻找典籍,直到第七日寅时三刻——一道黑影闪进阁内,面上蒙着青纱,正是方才檐角的蛛丝切口形状。
那人走到最里层的檀木柜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按在柜上。
柜中飞出一卷黄帛,黑影指尖泛起幽蓝鬼火,在帛上快速勾画,再塞回原处时,黄帛边缘多了道细微的雷纹。
罗羽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认出那卷黄帛——正是今早他亲手写的灵珠移动密令。
雷纹......是影鬼的鬼火印记。
他抬袖抹去阵法,转身时撞翻了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他却浑然不觉。
“罗宗主!“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罗羽迅速整理好表情,转身时正看见赵长老踉跄着冲进来,衣襟半敞,发冠歪斜,手里攥着半块焦黑的玉牌:“我没泄露密令!
真的!
是陈师兄他......“他话没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血。
罗羽瞳孔骤缩,上前扶住他时,触到他后背一片湿冷——那是被毒雾侵蚀的痕迹。
赵长老的手指死死抠住罗羽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刺破布料:“影、影鬼......在他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掌心的焦玉牌“当啷“落地,露出内侧刻着的“陈“字。
罗羽蹲下身拾起玉牌,指尖触到牌面残留的鬼气。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文书阁的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内鬼不是李长老,而是陈仙人。
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赵长老方才的话,分明是想说“影鬼在他的某处“。
他抬头看向窗外,檐角的蛛网不知何时又结好了,蛛网上沾着半片青纱——与方才黑影脸上的,一模一样。
罗羽将赵长老逐渐冷却的尸体轻轻放平,指腹抹过他嘴角的黑血,指尖凝聚起一缕混沌之气试探——是蚀骨散,中者三息内五脏俱烂,无药可解。
他抬头看向窗外重新爬满蛛丝的檐角,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这毒,分明是要堵死赵长老的嘴。
急促的叩门声惊得烛火连跳三下。
罗羽迅速收敛气息,转身时已恢复平日的沉稳,只眼底那抹暗芒更甚:“进来。“
门被撞开的瞬间,赵仙人踉跄着扑进来,腰间玉牌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
他眼眶通红,发带散了一半垂在胸前,手里攥着半卷染着茶渍的信笺:“罗宗主,我是被栽赃的!
今日晨起,我在案头发现这东西......“他将信笺抖开,泛黄的纸页上是熟悉的玄铁笔字迹,“您看,上面竟写着要铲除李长老、周执事这些支持新秩序的人!“
罗羽接过信笺的手微顿——字迹确实与他有七分相似,连运笔时习惯的“回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他垂眸盯着“罗羽“二字的落款,指腹轻轻摩挲纸页边缘:“这信何时出现的?“
“子时三刻!“赵仙人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我守夜时听见窗棂响,睁眼就见信笺飘在床前。
原本想直接呈给您,可......“他突然哽住,视线扫过地上赵长老的尸体,“可陈师兄今早特意来安慰我,说您最近压力大,让我莫要多心......“
罗羽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屈指弹了弹信笺,一缕混沌之气渗入纸纹——果不其然,墨迹下浮起几丝幽蓝鬼火,与影鬼留在密令上的雷纹如出一辙。“影鬼的'鬼摹术'。“他低笑一声,声音却冷得像浸了冰,“这妖物最擅模仿活人气机,连我用玄铁笔时指尖的微颤都学得像模像样。“
赵仙人浑身一震,后退半步撞在书案上:“您是说......这信是影鬼伪造的?
那陈师兄他......“
“陈师兄好手段。“罗羽将信笺折起收入袖中,目光扫过赵长老尸体上未干涸的黑血,“赵长老死前说'影鬼在他的某处',结合这封信......“他突然顿住,抬眼看向赵仙人腰间晃动的青玉佩——那是陈仙人上月送的生辰礼,“赵道友,陈仙人最近可曾让你转交过什么物件?“
赵仙人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摸向玉佩:“前日他说要借我的传讯符一用,说他的......“他的指尖突然僵在玉佩绳结处,“这、这绳结被动过!“他慌忙解下玉佩,轻轻一掰,一枚极小的玉符从镂空花纹里掉出,表面还残留着影鬼特有的鬼气。
罗羽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想起王瑶整理的三个月行动记录——每次密令泄露前,陈仙人都以“查阅旧典“为由在文书阁逗留;李长老储物袋上的星纹粉末,分明是陈仙人设下的时间阵法留下的;还有赵长老尸体上的蚀骨散,那是陈仙人当年在旧势力时最擅长的毒术。
“好个'支持改革的中坚力量'。“他冷笑一声,掌心按在赵长老心口,混沌之气如游龙般钻入尸体,“赵长老,委屈你再醒片刻。“
赵长老的眼皮颤了颤,瞳孔重新聚起焦距:“陈......影鬼在他的炼丹房......“话音未落,尸体便彻底冷却,连魂魄都被毒雾灼得干干净净。
罗羽站起身,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转向赵仙人:“明日正午,我会在演武场宣布'三日后举行灵珠启用仪式'。“他的声音里带着冰碴,“你且装作慌乱,将消息透露给陈仙人——就说你怕被灭口,想求他庇护。“
赵仙人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您是要引蛇出洞?“
罗羽没有回答,只是抬手在他眉心点了道隐纹:“今夜子时,去后山石洞待着,莫要露面。“
夜色渐深时,王瑶的传讯符在罗羽袖中发烫。
他展开符纸,上面是她惯用的雀跃小楷:“陈宅后巷有异动,影鬼现身。“
罗羽站在窗边,望着月亮被乌云吞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取出混沌空间里的星髓镜,镜面渐渐浮现出陈仙人的院落——影鬼蒙着青纱,正将一枚玉符塞进陈仙人手中,两人的嘴型分明在说:“灵珠......仪式......“
“王瑶。“他对着传讯符低唤,“盯紧他们,莫要打草惊蛇。“
符纸微微发烫,回应他的是王瑶轻若蚊蝇的“好“。
罗羽转身走向密室,指尖划过案上的《旧势力余孽名录》——陈仙人的名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注着“炼丹狂人,善毒术,曾参与镇压反抗者“。
他抽出一支玄铁笔,在“灵珠启用仪式“几个字下重重画了道线,墨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苏浅。“他对着空气低唤,密室暗格里立刻弹出一枚传讯玉符,“明日卯时,去西市买套玄冥宗外门弟子的服饰。“
窗外,三更梆子声响起。
罗羽望着星髓镜中陈仙人与影鬼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暗芒愈发炽烈——这出戏,该到收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