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空间的玉床上，王瑶的残魂正飘在淡青色的灵气里。

　　罗羽跪在床沿，指尖轻轻抚过那团半透明的光影，指腹能触到若有若无的温度——像极了那年雪夜，她塞给他的玉珏，带着体温的余温。

　　“再撑一撑。“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面。

　　混沌空间的灵泉在脚边翻涌，他早将自己的本命精血滴了七滴进去，淡金色的血珠在泉中散开，化作细密的光网，将王瑶的残魂裹成茧。

　　可即便如此，那光影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像春雪落在掌心，融得让人心慌。

　　“是我没用。“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结阵时的灼痕。

　　记忆闪回雷劫里王瑶替他挡下的紫雷，她当时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会来“，可这一次，他等来的是她支离破碎的残魂。

　　指节攥得发白，他突然想起苏浅说的话：“混沌空间能养魂，但需宿主以神魂为引。“

　　“我引。“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珠坠在玉床边缘，空间里的灵泉突然沸腾。

　　罗羽闭目将神识探入识海，那里王瑶的残魂正蜷缩成一团，像片被风揉皱的梅瓣。

　　他将自己的神魂分出一缕，轻轻缠上那抹光——痛，像千万根银针扎进识海，但他咬着牙，任冷汗浸透后背。“瑶瑶，我在。“

　　殿外传来银甲急促的脚步声。

　　罗羽猛地睁眼，手迅速按在腰间刻着“罗羽““王瑶“的剑上。

　　门帘掀起时，他已恢复了平常的冷肃，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还未褪尽。

　　“盟主，赤魔大人到了议事殿。“银甲单膝跪地，甲胄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他抬头时，看见罗羽发梢还沾着灵泉的水珠，脸色比平时更白，却多了种近乎锋利的坚定。“各方势力都到齐了，就等您。“

　　罗羽最后看了眼玉床上的光茧，抬手合上了混沌空间的入口。

　　指尖在虚空中停留片刻，仿佛还能触到王瑶残魂的温度。

　　他转身时，腰间的剑穗轻轻晃动，那是王瑶亲手编的，用的是她最爱的梅红丝线。

　　议事殿的檀香有些呛人。

　　罗羽推开门时，赤魔的大嗓门先撞了过来：“罗小友！

　　老子等得都快把茶喝干了！“这位魔界的协调者正跷着腿坐在主位旁，玄铁酒壶在案上磕得咚咚响。

　　见罗羽进来，他猛地站起，皮甲上的铆钉擦出火星：“你可算来了，那些老东西的眼珠子都快把我戳穿了。“

　　罗羽扫了眼殿内。

　　上百位仙魔两界的代表分坐左右，左侧是青冥宗、玄霄阁等老牌仙门的长老，右侧是血煞殿、鬼哭渊的魔修首领。

　　黑长老正端着茶盏，杯沿遮住半张脸，可罗羽还是看见他眼底的阴鸷——那是昨日在圣殿之战中，他袖中偷偷捏碎的传讯玉符的主人。

　　“今日召大家来，为的是仙魔共治。“罗羽站在殿中央，声音不大，却像晨钟般撞得殿梁嗡嗡作响。

　　他展开一卷竹简，上面用金漆写着《仙魔资源分配章程》，“从前仙魔对立，资源争夺死了多少人？

　　现在大劫将至，我们该把刀指向天地，而不是彼此。“

　　右侧的魔修首领们交头接耳，赤魔拍着桌子大笑：“老子早说了！

　　那些破规矩早该扔了！“左侧却传来冷笑，黑长老放下茶盏，杯底重重磕在案上：“罗盟主好大的口气。

　　仙门千年规矩，是你说改就能改的？“他身旁的白眉真人抚须接话：“不错，仙魔同修，成何体统？

　　莫不是有人被魔修迷了心窍？“

　　罗羽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一叩，目光扫过黑长老时，后者心头猛地一跳——那眼神太静了，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深潭。“体统？“罗羽反问，“当年魔劫时，青冥宗躲在护山大阵里，是血煞殿的兄弟替你们挡了鬼面军。

　　这体统，救过多少人的命？“

　　殿内霎时安静。

　　黑长老的脸涨得通红，他攥紧茶盏，指节泛白。

　　当年的事他本想埋进土里，可罗羽偏要当众掀开。

　　他偷偷摸向袖中，那里躺着刚收到的密信——是魔界外围的旧部传来的，说有仙门弟子在暗中联络魔修中的激进派。

　　“盟主！“苏浅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跑得发鬓微乱，怀里抱着一摞玉简，“我整理情报时发现......“她的目光扫过黑长老，顿了顿，“最近有仙门弟子频繁出入魔界外围的无妄林，和'血影堂'的人接触。“

　　赤魔的酒壶“当啷“落地。

　　他猛地转头盯着黑长老：“血影堂？

　　那群专搞暗杀的疯子！

　　老东西，你勾结他们？“

　　黑长老“腾“地站起，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荒谬！

　　我青冥宗怎会与魔修勾结？“他的额头沁出冷汗，余光瞥见罗羽正盯着自己，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那摞玉简里，肯定有他派人送去的“仙魔共治动摇仙界根基“的谣言，还有让血影堂制造冲突的密令。

　　罗羽没有说话。

　　他望着苏浅，后者微微摇头——情报还未确凿。

　　他又看向赤魔，后者冲他挤了挤眼，掌心悄悄比了个“查“的手势。

　　“今日先议章程框架。“罗羽将竹简收进袖中，“具体条款三日后再定。“他转身时，目光扫过黑长老，后者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被毒蛇盯上。

　　散会后，苏浅跟着罗羽走进偏殿。

　　她将玉简摊开在案上，指尖点着其中一枚：“这是无妄林的探报，血影堂最近收了大笔灵石。“她抬头时，眼尾还沾着跑进来时的细汗，“我怀疑黑长老不仅散布谣言，还想制造仙魔冲突，嫁祸给我们。“

　　罗羽捏着玉简，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刻痕。

　　他想起王瑶残魂消散前的笑，想起圣殿之战中苏浅用三生誓约阵送来的金光。“暂缓章程。“他突然说，“先查无妄林。“

　　苏浅眼睛一亮：“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

　　“等等。“罗羽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林仙人最近在做什么？“

　　苏浅一怔。

　　林仙人是玄霄阁的客卿，因罗羽数次在大比上压过他风头，早生了嫉妒。“他......“她翻出另一枚玉简，“这两日总在仙卫驻地附近转悠，昨日还问银甲'两位姑娘的住处是否安全'。“

　　罗羽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王瑶在混沌空间里的残魂，想起苏浅方才跑进来时发间的乱，突然伸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从今日起，你和瑶瑶的住处，除了我和赤魔，谁也不许靠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银甲的人不够，我让混沌空间的灵蝶守着。“

　　苏浅的耳尖微微发红。

　　她低头收拾玉简，掩饰眼底的波动：“知道了。

　　那无妄林......“

　　“我和赤魔去。“罗羽打断她，“你留在仙界，盯着林仙人。“他转身走向殿门，又停住脚步，“还有，别单独行动。“

　　夜幕降临时，混沌空间里突然泛起微光。

　　王瑶的残魂在光茧中轻轻颤动，原本半透明的光影里，慢慢浮现出眉眼的轮廓。

　　她的指尖动了动，仿佛想触碰什么，可刚抬起，那光影就像被风吹散的烟，倏地淡了几分。

　　识海里，罗羽的神魂突然一痛。

　　他正在密室里绘制探魂阵，笔锋猛地折断，朱砂溅在绢帛上，像朵血色的梅。

　　他捂住额头，神识探入混沌空间——王瑶的残魂在光茧里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可他分明感觉到，那抹光里有了一丝清醒的波动。

　　“快了。“他低声说，将断笔扔进火盆。

　　火焰舔着绢帛，探魂阵的纹路渐渐模糊，可他的目光却越来越亮，“等我查清所有阴谋，等新秩序立稳，你一定能......“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

　　罗羽猛地转头，看见林仙人的身影在院外一闪而过，手中握着柄淬了毒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混沌空间的灵泉突然泛起涟漪，王瑶的睫毛在光茧中颤动。

　　她本是被罗羽神魂滋养着沉睡，可识海里那缕与他相连的羁绊突然传来刺痛——是他绘制探魂阵时笔锋折断的瞬间。

　　残魂里蛰伏的清醒突然翻涌，她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正穿透光茧的灵丝。

　　“这是......“她想抬手触碰胸口，却发现手臂像浸在水里的薄纱，稍一用力就散成星芒。

　　神魂不稳的灼痛从识海蔓延，她却顾不得这些——方才那丝刺痛里，还裹着罗羽藏在冷静下的焦虑。

　　他总说“等新秩序立稳“，可她知道，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眉峰总拧着化不开的结。

　　“我不能再躺在这里。“王瑶咬了咬唇，残魂里的天帝印记突然发烫。

　　那是她当年在极北冰原救下的上古神鸟所赠，此刻正沿着她的神魂脉络，传来若有若无的波动。

　　她闭目感知，印记里浮现出仙界东部的山川轮廓，某处阴寒之气正与魔修的血腥气纠缠——那是黑长老昨日传讯玉符的方向。

　　“银甲！“她唤出守在空间外的仙卫队长。

　　银甲正攥着长枪在殿外踱步，听见召唤时甲胄撞出脆响，“王姑娘？

　　您醒了？“他推开门，看见光茧里的身影，眼眶瞬间发红，“您快回灵泉养着，盟主知道我放您出来要扒了我的皮......“

　　“没时间了。“王瑶的残魂飘到他面前，指尖按在他胸口的护心镜上，“东部无妄林附近有异常，黑长老的人在那里设了据点。

　　罗羽要查阴谋，我不能让他再分心。“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但银甲却从那抹淡青色光影里，看见当年在雷劫中替罗羽挡下紫雷时的坚定，“你带我去，用仙卫的隐踪符。“

　　银甲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罗羽捏碎茶盏时说“谁也不许靠近两位姑娘“，可此刻王瑶残魂里的天帝印记正泛着金光，那是连罗羽都未曾见过的上古神通。“得罪了。“他咬牙解下披风裹住王瑶的残魂，披风内侧绣着仙卫的镇邪纹，能暂时稳住她的神魂，“若有危险，我背您冲出去。“

　　无妄林的夜色比别处更浓。

　　银甲的脚尖点过树梢，披风下的温度越来越弱——王瑶的残魂正在加速消散。

　　他摸向腰间的隐踪符，却在落地时听见草丛里传来金属摩擦声。“小心！“王瑶的声音从披风里穿出，银甲猛地旋身，长枪挑开一道寒光——是林仙人的淬毒短刃，正擦着他的咽喉划过，在护心镜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果然是你。“林仙人从树后走出，脸上挂着扭曲的笑，“罗羽那小子总说'仙卫安全'，可他不知道，黑长老早买通了守林的弟子。“他甩了甩短刃，毒液滴在地上冒起青烟，“王姑娘的残魂对吧？

　　只要毁了她，罗羽那疯子就该乱了分寸......“

　　银甲的长枪震得嗡嗡作响。

　　他挡在王瑶身前，护心镜上的焦痕还在发烫：“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用命换！“话音未落，林仙人的短刃已化作三道寒芒，分别刺向他的双目、心口、下腹。

　　银甲咬牙翻滚躲避，左肩甲胄被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溅在披风上，将王瑶的残魂染成淡粉色。

　　“银甲！“王瑶的残魂从披风里飘出，天帝印记在眉心亮起金光。

　　她的神魂虽弱，却强行引动周围灵气，在林仙人脚下布下困灵阵。“困不住多久......“她的指尖颤抖着，“你带符纸了吗？“

　　银甲撕下衣襟裹住伤口，从怀中摸出三张传讯符：“给盟主的......“

　　“烧了！“王瑶的残魂突然剧烈晃动，“他在开仙魔会议，不能分心！“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银甲，你守着我，等困灵阵破......“

　　林仙人的短刃刺穿困灵阵的瞬间，罗羽正在议事殿拍案而起。

　　他握传讯符的手在发抖——那是王瑶用天帝印记烙下的紧急信号，带着她神魂碎裂的刺痛。“会议暂停。“他的声音冷得像冰锥，“赤魔，看好这些人。“

　　“罗小友！“赤魔刚要起身，罗羽已化作一道流光冲出门去。

　　他的神识铺天盖地散开，在无妄林深处捕捉到王瑶残魂的波动——淡青色里裹着刺目的血，像被揉碎的梅瓣。

　　“敢伤她。“罗羽的瞳孔泛起金纹，至尊骨在后背浮现出暗金色纹路，“我让你们神魂俱灭。“

　　林仙人的短刃即将刺中王瑶时，一道星辰锁链破空而来，精准缠住他的手腕。

　　罗羽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中间，玄色衣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反手一掌拍在林仙人胸口，后者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整个人被拍进树干里，短刃“当啷“落地。

　　“瑶瑶。“罗羽转身接住王瑶即将消散的残魂，掌心涌出本命精血裹住她，“我在，我在......“他的声音发颤，低头看见银甲浑身是血地跪着，甲胄碎成一片一片，“银甲，你做得很好。“

　　银甲勉强扯出个笑，眼前发黑：“盟主......护好王姑娘......“话未说完便昏了过去。

　　王瑶的残魂贴在罗羽掌心，努力想触碰他的脸：“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她的光影越来越淡，“别生气......我想帮你......“

　　“我知道。“罗羽将她轻轻按进混沌空间，灵泉立刻翻涌着裹住那抹光，“睡吧，这次我守着你。“他转身时，眼中的金纹未褪，看向林仙人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剑，“带回去，用搜魂术。“

　　议事殿的檀香早已燃尽。

　　罗羽站在主位前，玄色衣袍上还沾着王瑶的血。

　　他扫过下面窃窃私语的各派代表，指尖重重叩在案上：“黑长老勾结血影堂，林仙人意图暗杀，证据确凿。“他的声音像重锤，“即日起，青冥宗、玄霄阁......“

　　“慢着！“

　　殿门被猛地推开。

　　黑长老拄着龙头拐杖走进来，身后跟着玄霄阁、万剑阁等十数位门派代表。

　　他的目光扫过罗羽，嘴角扯出阴毒的笑：“罗盟主好大的威风。

　　可在下有一事不明——“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族谱，“不知盟主可知，令堂是魔修？

　　而你，是仙魔混血的怪物？“

　　殿内霎时死寂。

　　罗羽的手指在案上收紧，指节泛白。

　　他望着黑长老身后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的掌门，忽然笑了：“所以呢？“他站起身，至尊骨的暗金纹路在后背若隐若现，“你们是要替天地，审判一个想让仙魔共生的'怪物'？“

　　黑长老的拐杖尖戳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你根本不配......“

　　“够了。“罗羽打断他，目光扫过整个议事殿，“明日，我会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真正的秩序之敌。“

　　夜色更深了。

　　混沌空间里，王瑶的残魂蜷缩在灵泉中，眉心的天帝印记仍泛着微光。

　　罗羽坐在玉床边，握着她的一缕残魂，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里有他用神魂滋养出的，若有若无的温度。

　　窗外，黑长老的身影在殿外闪过，手中的族谱被月光照得泛白。

　　远处，血影堂的暗哨正将消息传向更深处——仙魔混血的秘密，即将掀起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