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的物理楼静得可怕。琪琦跟着马克从维修通道潜入，每一声脚步都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她的掌心全是汗，紧握着马克给她的那个小型装置——据说是“量子稳定器“，能在穿越时保护她。

　　“保安系统已经瘫痪，“马克低声说，灰绿色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亮，“但我们只有大约三十分钟窗口期。“

　　他们来到实验室门前，马克用某种电子工具轻松破解了门禁。推开门，琪琦倒吸一口凉气——量子对撞机被拆得七零八落，关键部件不翼而飞。

　　“太迟了...“她喃喃道，心如坠冰窟。

　　马克却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储物柜，从里面拖出一个大箱子：“我提前藏了些备用零件。“他打开箱子，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精密模块，“加上这些，应该能临时组装一个微型虫洞发生器。“

　　琪琦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

　　“在你穿越到平行世界的那天。“马克已经开始组装设备，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守望者总是提前准备。“

　　他们合力工作，将马克带来的部件与对撞机残骸拼接在一起。新设备看起来像个粗糙的金属圆环，中央悬浮着几个发光的量子节点。

　　“这能行吗？“琪琦怀疑地问。

　　马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银色液体。“液态量子纠缠体，“他解释道，“最后的催化剂。“他将液体倒入设备中央的凹槽。

　　机器立刻发出低沉的嗡鸣，蓝光在圆环内流转。

　　“成功了！“琪琦惊呼，但随即皱眉，“但这个尺寸...人类怎么穿过去？“

　　马克调试着控制面板：“虫洞不是物理通道，而是空间折叠。只要它稳定开启，我们就能穿越。“他转向琪琦，表情突然严肃，“但记住，在平行宇宙中，不要碰触任何版本的'自己'，那会导致量子叠加态崩溃。“

　　“会怎样？“

　　“最好的情况是剧烈头痛，最坏...你会变成一团基本粒子。“

　　琪琦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马克最后检查了一遍设备，然后向她伸出手。

　　“准备好了吗，科学家？“

　　琪琦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为了真相。“

　　他们一起踏入圆环中央。刹那间，琪琦感到一种奇异的撕裂感，仿佛每个细胞都被拆散又重组。眼前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陌生的城市、实验室、战争场景、一张张似曾相识的脸...

　　当双脚再次触到坚实地面时，琪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穹顶下，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奇形怪状的建筑。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欢迎来到K-7272宇宙的首都，“马克松开她的手，“新BJ。“

　　这里的科技明显比琪琦的世界先进许多：悬浮车辆在空中航道穿行，机器人随处可见，人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制服。但与上次匆匆一瞥相比，琪琦这次注意到更多细节——公共场所的屏幕上不断播放着政府宣传片，角落里站着武装警卫，行人脸上写满疲惫与麻木。

　　“比你们的世界落后二十年。“马克轻声说。

　　琪琦惊讶地看着他：“落后？这些技术明明更先进！“

　　“技术先进，文明落后。“马克指向远处一座黑色金字塔建筑，“那是量子调控中心，我们的目的地。“

　　他们混入人群，向市中心走去。路上，琪琦注意到许多建筑表面有修补痕迹，空气中隐约飘着焦味。

　　“战争？“她小声问。

　　“资源争夺战。“马克点头，“这个宇宙的政府把最后资源都投在了跨维度项目上，赌注就是你们的宇宙。“

　　转过一个街角，他们突然看到一队士兵押送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其中一个小女孩跌倒，士兵举起了某种武器—

　　琪琦本能地要冲上前，马克一把拉住她：“不能干涉！时间线会—“

　　“放开我！“琪琦挣扎着，“他们要伤害那孩子！“

　　马克强行将她拖进旁边的小巷：“听着！每个宇宙有自己的发展轨迹。如果你现在干涉，可能引发蝴蝶效应，导致更严重的后果！守望者第一条准则就是不干涉内部事务！“

　　琪琦喘着气，愤怒与无力感交织。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我就知道你会带她来。“

　　另一个“琪琦“从阴影中走出，穿着黑色高领制服，胸前别着银色徽章。她的右手缺了两根手指，左眼是机械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红光。

　　“K-7272的量子特工。“马克立刻挡在琪琦前面，手中多了一个发光的装置。

　　“放松，守望者。“另一个琪琦举起残缺的右手，“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相反，我想帮忙。“

　　“帮忙？“琪琦从马克身后探出头，“你上次还说需要我们的数据拯救你们的宇宙！“

　　“那是官方说辞。“另一个琪琦苦笑一下，“真相是...我们的政府决定放弃这个宇宙，有计划地迁移到你们的和其他几个资源丰富的平行世界。“她的机械眼闪烁着，“我是计划执行者之一，直到发现他们准备引爆这个宇宙的量子核心，彻底消除证据。“

　　马克的装置依然指着她：“证明你的诚意。“

　　另一个琪琦按下手腕上的一个按钮。空中投影出一段全息录像：一间会议室里，几位将军模样的人正在讨论“最终净化程序“，提到将“在迁移完成后销毁K-7272宇宙所有残余“。

　　“他们已经在你们的世界替换了47个关键人物。“另一个琪琦关闭投影，“包括你们的张教授。下一步是政府高层，最终目标是全面接管。“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琪琦问，“你也是他们的一员。“

　　“因为我看到了其他可能性。“另一个琪琦的机械眼转向琪琦，红光变得柔和，“在无数平行宇宙中，有些'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更好的路。“她突然抓住琪琦的手腕，“看。“

　　一段不属于琪琦记忆的画面涌入脑海：一个和平繁荣的世界，年长的她和马克一起在阳光下的实验室工作，周围是欢笑的学生...

　　“这是A-9191宇宙的'我们'。“另一个琪琦松开手，“证明不是所有结局都必须是黑暗的。“

　　马克终于放下了武器：“你需要什么？“

　　“跟我来。“

　　她带领他们穿过一系列隐蔽通道，最终来到量子调控中心的地下室。这里堆满了各种先进设备，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球形装置。

　　“量子核心调控器。“另一个琪琦解释道，“控制所有平行宇宙通道的中枢。“她调出控制面板，“我可以给你们关闭所有虫洞的技术方案，但你们必须在主宇宙的实验室启动，那里是原始通道的起点。“

　　“等等，“琪琦警觉地问，“关闭所有虫洞会怎样？那些被替换的人呢？“

　　“会恢复原状。量子纠缠会反转，穿越者被强制遣返。“另一个琪琦操作着面板，“但...“她犹豫了一下，“所有关于平行宇宙的记忆会...模糊。就像一场梦，醒来后只留下片段。“

　　琪琦看向马克，发现他的表情异常复杂。

　　“包括守望者？“她轻声问。

　　另一个琪琦点头：“所有跨维度存在都会被排斥回原属宇宙。这是宇宙的自我保护机制。“

　　马克突然开口：“时间不多了。清道夫会探测到未授权的量子活动。“

　　另一个琪琦迅速下载数据到一个小型晶体，交给琪琦：“把它插入主宇宙的对撞机控制终端，运行程序。虫洞会在24小时内逐步关闭。“

　　琪琦接过晶体，感到一种莫名的悲伤：“那你呢？“

　　“我有我的选择。“另一个琪琦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突然，警报声响彻整个建筑。

　　“被发现了！“马克拉起琪琦就跑，“我们得立刻回去！“

　　另一个琪琦按下墙上隐藏的按钮，一道暗门滑开：“快！这条通道直达你们来的坐标！“

　　他们冲进狭窄的通道，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机械运转声——是清道夫！

　　“跑！别回头！“另一个琪琦突然停下，转身面对追兵，她的机械手臂变形展开，露出武器模块，“记住，琪琦，成为我们没能成为的那个人！“

　　通道在他们身后关闭，最后一眼琪琦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迎向清道夫的背影，义眼发出耀眼的红光...

　　他们拼命奔跑，终于到达一个圆形房间，中央正是他们穿越过来的空间坐标。马克迅速启动返回程序，虫洞开始形成。

　　突然，墙壁爆炸，一个MK-7清道夫冲了进来！它六只红色光学镜头锁定他们，武器模块开始充能—

　　千钧一发之际，虫洞稳定了。马克推着琪琦跳了进去，但清道夫发射的能量束紧随其后！马克在半空中转身，用自己的身体挡在琪琦前面—

　　他们重重摔在主宇宙实验室的地板上。清道夫的攻击被即将关闭的虫洞截断，只擦伤了马克的背部。但伤势看起来仍然很严重，他的衣服被烧焦，下面的合成皮肤破裂，露出闪烁的电路。

　　“马克！“琪琦扶起他，手在发抖。

　　“没事...不影响功能。“他勉强站起来，“快，趁保安还没来，运行程序！“

　　琪琦将晶体插入控制终端，启动了关闭程序。屏幕显示“量子连接解除中，预计完成时间：23:59:59...“。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撞开。张教授带着保安冲了进来，但他的样子很奇怪——面容扭曲，右眼不自然地抽搐着。

　　“停止程序！“他命令道，声音时而正常时而机械，“这是命令！“

　　琪琦勇敢地站在终端前：“不，教授。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张教授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跪倒在地。他的皮肤下仿佛有银色的东西在流动，面容不断变化。保安们惊恐地后退。

　　“量子纠缠反转开始了。“马克虚弱地说，“穿越者正被强制遣返。“

　　张教授最后抬起头，眼神恢复了琪琦熟悉的温和：“琪琦...记住...二十年前的教训...“然后他昏了过去。

　　校园警报响起。马克看了看窗外：“我们得离开。当局会来调查所有相关人员。“

　　他们从后门溜出物理楼，趁着夜色来到校园边缘的一个小公园。马克的伤势似乎在恶化，走路越来越不稳。

　　“需要帮你修理吗？“琪琦担忧地问。

　　马克苦笑着摇头：“不是物理损伤...是量子连接断开的影响。我的存在基础正在瓦解。“

　　琪琦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我是第三代量子合成体，记得吗？“马克靠在一棵橡树下坐下，“我的意识本质上是跨维度存在的。当所有虫洞关闭...我也会消失。“

　　“不！“琪琦抓住他的手，“一定有办法！我们可以修改程序，或者—“

　　“琪琦，“马克轻声打断她，灰绿色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这是必须的代价。平行宇宙间的通道太危险了。“

　　远处，警车和救护车的灯光闪烁。但在这个安静的角落，时间仿佛静止了。

　　“马克...我会忘记你吗？“琪琦的声音颤抖。

　　“部分会。但某些联系...会以其他形式存在。“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半透明，“在所有平行宇宙中，总有一个'我们'会相遇。也许在这里，会以另一种方式...“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琪琦感到记忆正在流失，关于平行宇宙的细节变得模糊。她拼命抓住那些画面：另一个自己、高科技的灰色城市、机械清道夫...

　　马克抬起逐渐透明的手，轻抚她的脸颊：“找...我...“

　　然后他倾身向前，在唇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在那一瞬间，琪琦看到无数画面闪过——不同宇宙中的不同“他们“相遇、并肩工作、争吵又和好、在战火中分离、在和平时代相爱...

　　接着，马克的身影如烟消散在夜风中。

　　琪琦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泪水无声滑落。她不确定自己在为什么而哭，只感到一种深深的、莫名的失落。

　　第二天，校园里一切如常。张教授康复回到了工作岗位，对量子对撞机实验只字不提。实验室的设备被全部更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琪琦的论文换了新课题。偶尔，当她路过物理楼时，会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仿佛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梦中，她常常见到一个灰绿色眼睛的男人，但醒来后总是记不清他的面容。

　　直到毕业典礼那天，琪琦整理行李时，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手环——银色金属，内侧刻着三个相互交织的三角形。当她无意中按下某个隐藏按钮时，手环投影出一行字：

　　「记忆会模糊，但量子纠缠永恒。等待重逢的那天。——M」

　　琪琦微笑着将手环戴在腕上，走向窗外的阳光。无论这代表了什么，她感觉一个新的故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