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地的寂静被一道威严的龙吟撕裂！
一条巨大的青龙破开虚空，蜿蜒而至，盘绕在水晶漏斗晶莹的光柱旁。
那庞大的龙躯覆盖着青玉般的鳞甲，龙目开合间精光四射，散发着强大的威压。
然而，肖安却敏锐地感知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深藏在这磅礴的龙威之下。
“乾前辈？”肖安试探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惊疑。
他想起上次地球遭劫，正是乾及时传递了修罗王来袭的消息。
那时，乾还曾急切地询问细胞进化出人体所需的时间，以及……细胞能否进化出龙体？肖安当时的回答，是漫长到近乎绝望的岁月，以及一个微乎其微的概率。
青龙那威严的龙首转向肖安，龙睛之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龙吟，口吐人言，声音洪亮却带着决然的疏离：
“肖安，细胞永恒之路，太过缥缈漫长，我……等不起了。”
他巨大的头颅微微昂起，带着一种近乎皈依的虔诚：“承蒙老祖不弃，以大法力为我塑造出这无上龙躯，使我超脱知觉团之苦，得入道门，从此在老祖座下，参悟永恒大法。”
肖安心中一滞，如同被冰冷的龙爪攥住。
乾，这位曾与他并肩构建世界雏形的同道，终究还是选择了鸿钧提供的捷径。
他望着那威严，却隐隐透着“造物”痕迹的青玉龙躯，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惋惜与祝福的叹息：
“乾前辈……人各有志。愿你……得偿所愿，成就心中永恒。”
“承你吉言。”青龙不再多言，巨大的龙躯低伏，对李耳道，“李师兄，师尊召令，请速回紫霄宫。”
李耳对肖安微微颔首，眼神复杂，终是踏上那青玉般的龙背。
青龙长吟一声，搅动虚空，载着李耳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瞬息没入紫霄宫那冰冷的琉璃光芒之中。
紫霄宫内，道韵流转，鸿端坐于道台之上，玄袍星纹明灭，仿佛与整个宫殿的法则融为一体。
李耳与肖安在水晶漏斗前的对话，那番动摇道心的“本我”之论，早已被他洞悉无遗。
对这名他寄予厚望的关门弟子，竟被肖安的“歪理邪说”所惑，鸿心中早已掀起滔天怒浪，然而脸面上，却如万载玄冰，不起半分波澜。
“李耳。”鸿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从九天垂落，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为师传你道法，授你观测天道、揣摩道生道灭之无上法则，你……悟得几成？”
李耳恭敬跪伏，额头触地，声音虔诚却带着难以掩饰的迷茫：“师尊，弟子愚钝，未能悟得大道真髓。只觉天道浩瀚，奥妙无穷，宛若无形之网，弥漫寰宇。弟子……唯有顺其自然，不敢妄加干涉。”
“顺其自然？不敢干涉？”鸿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如同冰锥刺破平静！
他广袖一拂，无形的法则之力让整个紫霄宫的光线，都为之扭曲了一瞬。
“好一个‘顺其自然’！此乃放任自流，坐视生死轮转而无动于衷。这便是你连大罗金仙之伟业，都看不上眼的根源吗？你所认为，纵然是寿元绵延一个大劫，亦难逃宇宙毁灭之宿命？”
鸿的目光如实质的寒冰，刺向李耳：“你既入我道门，承我衣钵，乃正宗悟道者。道心如此悲观颓废，自毁前程，置为师教诲于何地？”
“师尊恕罪！弟子并非悲观颓废，更非自毁前程！”李耳心头剧震，惶恐更甚，却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将心中翻腾已久的念头和盘托出，“天道玄奥，无形无迹，难以捉摸。弟子观这满天星辰，亘古运转，轨迹恒定，虽宏大壮丽，却难显天道细微之变数。弟子愚见……”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所有勇气，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迎向鸿那双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眼眸：
“或许，肖安欲创造那血肉人类，开辟人间烟火，才是观测天道变数的绝佳途径！”
“人类！”这个徒弟，难道不知道“人类”二字，是为师的眼中之刺……
等一下，他说“观测天道变数的绝佳途径”……鸿的瞳孔难以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李耳的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激昂：“人之寿命，不过百年，短促如彗星掠过。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兴衰更迭，皆在瞬息之间。此等剧烈之变数，此等繁复之因果，岂非正是天道运行最直接、最鲜活、最细微的映射？观测人间百年变数，或许……才是揣测天道运行、掌握其根本法则的最佳途径！”
轰隆——
李耳此言，不啻于一道开天辟地的混沌神雷，狠狠劈在鸿那亘古不变的道心之上！
整个紫霄宫，仿佛都在这石破天惊的论断中微微震颤。
鸿端坐道台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凝滞。
他想起了那个毕生死敌——“心”，那个疯子，为了度化所谓的“众生”，竟也鼓吹“人身乃修行最佳法器”，蛊惑肖安说宇宙生灭轮回，不过是给众生提供一次次的“修进机会”！
鸿虽嗤之以鼻，然，以其十劫阅历，竟也未能从根基上彻底驳倒那套歪理。
而此刻，他亲手培养的徒弟李耳，竟从另一个角度，以“观测天道”为名，石破天惊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尚未诞生的人间烟火，将天道那宏大缥缈的法则，与人间那短促剧烈的变数直接关联——
天上星辰，亘古不变，如同凝固的法则图谱，观测千万年，变化也微乎其微。
人间百年，生灭兴衰，爱恨交织，如同沸腾的法则熔炉，瞬息万变，气象万千！
若天道真有变数可循，这人间烟火，岂非正是最直观、最丰富的观测道场？
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驱散了鸿心中，因李耳动摇道心而生的阴霾与怒火！
“天人合一……人之变数，合该正是天道之变数！”鸿的心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回荡，“李耳此论，直指本源！观测人间，便是观测天道，此乃……直抵大道核心之捷径也！”
他看向下方依旧跪伏、却因道出心中所想而眼神清亮的李耳……鸿的眼神深处，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狂喜的赞赏！
这个弟子，看似动摇，实则已触摸到了连他都未曾深思到的玄关！
“好，好，好！”鸿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三个“好”字，却如同重锤敲击在紫霄宫的法则基石上，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肯定。
他心中已然认定：
李耳，方是真正能传承他道法衣钵、甚至……青出于蓝的绝世道种！
那尚未诞生的人间，在他眼中，瞬间从一个潜在的威胁，变成了一个充满无穷可能的、观测天道运行的绝佳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