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死而地分！”
众人惊呼，交头接耳后便不敢多言，毕竟此事涉及颇广，不少人往前冲的人都有些后悔：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怎么自己不知轻重做了这出头鸟。
扶苏则显得十分淡然，早有预料，反倒是蒙恬大为吃惊，疾步上前查看。
虽然字迹歪扭，却不难辨认，笔划奇怪，但仍在小篆范围内。
蒙恬蹲下身子，近身观看，鼻尖近乎触碰到了石头：纹理自然，宛若天成，七个字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雕刻。
他几乎确认这就是天意。
怎么会如此！
蒙恬罕见的神情恍惚，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你们退下吧！今日之事切莫与外人说起，若有人敢外泄，大可试试！”
扶苏喝退众人，来到蒙恬身边，语重心长道：“此为我所虑，上将军可知否？”
直应之梦，天人感应，坠星降世，石刻谶文，昨日种种与今日悉事相结合，原本半信半疑的蒙恬愈发相信公子所言皆为推心置腹，所行皆为社稷之忧。
此时蒙恬彻底收心，愿意归附于扶苏。
“公子所虑，臣已知晓。上苍托梦，是为警示，公子受天赖、得眷顾，是为大秦之幸！自今日起，臣唯公子马首是瞻！”
说罢，就此伏地，再无他心。
扶苏扶额，面对这种情形竟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只得俯身扶起蒙恬，“上将军言过了，幸得天赖，难受其重，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力而为。不过，眼下这事如何处之？”
蒙恬不假思索，“使上闻之，此事公子切莫擅作主张。”
“可，不过...”
扶苏皱眉，并未完全答应，转而继续问道：“陛下求仙问卜，渴求长生，竟被术士所骗。我尝谏之，无果。若此事得以上听，或变本加厉，或惊怒诛人，我不忍之，还问上将军可有两全之策。”
“公子可将直应之梦说与陛下，然后劝谏，可事半功倍。”
蒙恬这里有些想当然了，始皇帝真有这般好相与？哪怕这人是他的长子。
“不可，天机不可泄露。”
扶苏为了稳妥便拿文王拉车的故事劝告蒙恬。
“太公曾言：天数如此！兴衰存亡，自有定数。故周文王不再坚持，以八百步定八百年天下之数。我昨日不慎与上将军言之，不久便天生异象，天火吞山，此为上苍警示：言过必失！我实难上书，还望上将军见谅。”
蒙恬深以为然，“既然如此，只有先瞒下来了。”
“不过天降陨石，万人所见，如何瞒之？”
“万人见石而不见字，事亦可图之。”
扶苏虽然不会像始皇帝那样杀光知情人士，不过必要的戒备还是有的，“待上巡幸，我自禀报。雍巫，我之仆宦，忠心可鉴。其余众人还请上将军细观之，若有不测，可杀之。”
已经决定了需要先瞒下来，徐徐图之，那么扶苏也不得不心狠手软，若有人暗地里乱嚼舌根，坏了事，那可就由不得他了。
“将此石就地掩埋。”
扶苏心中转过万般念头，最后还是放弃了将其带回去的念头，打算就这七个字做点文章，自己与它的接触越少越好。
下山后，蒙恬本想劝说公子早日启程前往上郡，以便处理事情。不过扶苏却想逗留几日，考察一下阳周县。
主要是县长司马逪有意靠拢公子，扶苏也有意拉拢他，两人的心思不谋而合。
在县府内，灯火通明，扶苏饶有兴趣地拿着县志竹简考教司马逪。
“阳周县有户几何？有田几亩？”
司马逪三打五粗的，看似夯货，却对阳周县的基本概况信手拈来。
“禀公子，这可难不倒逪。阳周有三千七百余户，有田百顷。”
“哦？”
扶苏挑眉，有些刁难地问道：“余多少？”
“逪不知，昨日因公子宴请，又忙于救火，未曾为新迁之户造册。”
司马逪有些狡黠地掰着手指说道；“依逪估计，新迁人口最多十一户。”
“怎么，阳周有何好处，竟有人愿迁徙来此。”
扶苏有些好奇。
“全赖上将军！”
说起这个，司马逪显得格外精神，“上将军修筑长城的同时还命士卒帮忙开荒，新垦之田尽归黔首，周边郡县百姓闻之，皆心向往之。尤其是在燕赵之地定居的秦人，在他乡颇受排挤。而关中地皆有所属，难分田宅，唯有榆中可行。”
“嗯。”
扶苏颔首，秦末复赵的陈馀曾评价蒙恬劳苦功高，开榆中地数千里。看来蒙恬不光作战了得，治平也同样了得，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啊。
心念转动间，扶苏决定将榆中地尽数打造为自己的基本盘。
“司马逪，听闻你举于行伍，可曾参与过什么大战？”
“曾随王翦战于蕲，斩获首级，由此高升。”
蕲县之战，王翦率大军大破楚军，斩杀项燕，一战近乎打折了楚国半边国运。
不过扶苏意并不在此，在《诗经·小稚·正月》中有“瞻彼阪田，有菀其特”的诗句。阪田就是山坡上的田，或为早期的梯田，或者梯田的雏形。据可考，梯田一般源自南方丘陵山区，所以楚国境内或许已经诞生了，扶苏想问问司马逪可否在行军中见识过。
“我曾闻楚人在山坡地上开垦一种田地，似台阶层层累之，垄梗交错，可依山靠土，甚为奇异。县长可有听说？”
司马逪摸摸脑袋，一脸懵逼，并不知道公子所说的是什么，不过在坡上种田他还是略懂。
现在秦人常用的便是顺坡垄作，即垄的方向和坡向平行，这样方便上下走动。
至于横坡垄作受限于坡度和土地厚薄，一般很少如此耕作，但梯田恰恰就是根据横坡垄作发展而来的。
“我知道了。”
扶苏心中起了算计，现在榆中地区的土地开发远不及隋唐，甚至不如东汉，这么看来梯田这种先进的耕作方式似乎并不显著，反而需要费时费力进行经验汲取，毕竟梯田的宽度需要根据地面坡度大小、土层厚薄、耕作方式、劳力多少和经济条件而定，和灌排系统、交通道路统一规划。
不过，这也倒不失为一种补充，而且一旦草原开始互利互惠，这些边郡地区也是最先受益的地方。
“司马逪，我来教予你这梯田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