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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子非鱼

赤焰流云 小王子韦 3274 2024-11-15 07:44

  三日后,薛昱珩辞别薛绍、冯柳儿、薛昱柔,朝终南山而去,踏上漫漫求学之路。

  姚葳蕤没有现身送别薛昱珩,只是在明德门城楼之上,默默目送他消失在官道上。

  薛昱珩拿着姚淙手写的引荐信拜见了集贤书院的山长柳子厚,柳子厚看了姚淙的信,便吩咐书童领着薛昱珩入住去,并未多说其他。如此,薛昱珩便是柳子厚的门下的弟子了。

  却看这书童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相貌倒是清秀,眼神中露着机敏。薛昱珩问他姓名,他自称简儿,书简的简。

  柳子厚门下的弟子不过数十人,凡集贤书院所出学子必定成才,或入朝为官,或钻研文学,都有所成就。

  简儿领着薛昱珩朝厢房去,正见着杜牧之从屋内出来,薛昱珩按着书院的规矩恭谨得问候道:“杜学长安好!”。

  杜牧之虽心中怨恨薛昱珩,但书院斯文之地,不好发作,便淡淡回道:“同好!”,说完就直接走开了,仿佛与薛昱珩不曾认识一般。

  薛昱珩不以为意,就随着简儿进入了厢房。

  简儿指着最角落处的一张空床,对薛昱珩言道:“书院条件简陋,各位师兄混居一室,只能委屈薛师兄了!”,说完便拱手作揖退下去了。

  此时,厢房中除了薛昱珩并无一人,薛昱珩放下行囊,稍作休整,便朝着学堂而去。

  薛昱珩到了学堂门口,正看见柳子厚再给一众学子讲书。薛昱珩踏入堂内,朝着柳子厚深鞠一躬,正色禀道:“恩师,学生薛昱珩前来入学!”。

  柳子厚放下手中的书本,对着薛昱珩说道:“你既来了,便寻个空座坐下吧,杜牧之,你是掌门师兄,要多照应着些!”。

  杜牧之当即应下:“学生领命!”。

  薛昱珩坐下听柳子厚讲了一下午的《春秋》,今日课程便就这样打发了。

  杜牧之是集贤书院的掌门师兄,书院的一应大小庶务都交由他来操办,柳子厚从不过问。

  集贤书院建在终南山深处的圭峰之下,是砖木结构三进三出的院落,系前朝敕建的行宫别馆,距今已有百年的历史。集贤书院虽规模不大,但整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确有活力。书院门前南梦溪萦绕,院后是茂林修竹,院前遍植梅、兰、菊及各色芳草。书院环境优雅,古色古香。

  书院远离村镇,取幽静淡淡泊之意,砍柴、跳水、做饭、种菜都是学子的必修课,一则体察民生艰苦,二则磨练心性。

  入院第二日清晨用完早饭,薛昱珩正打算去学堂上课,却被杜牧之拦下,吩咐道:“厨房柴火快用尽了,你去砍十担柴回来!”,语气决绝,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他师兄弟听得如此安排,亦觉诧异,寻常遣人砍柴,不过两、三担罢了,一口气砍十担柴,自是幸苦异常,于是私下议论,杜牧之与薛昱珩应是前仇。

  薛昱珩虽知杜牧之是为难他,但为了这等小事起了纷争,自己初来乍到,未必占得什么好处,自小在薛府忍辱负重惯了,这点小刁难,自然不以为意,于是二话不说就应下了砍柴的活儿。

  当杜牧之和其他师兄弟在学堂听课时,薛昱珩只身一人在山岭中砍柴、挑柴,忙得满头大汗,待十担柴挑完的时候,已是接近晚饭之时,薛昱珩身量本就单薄,虽是庶子,毕竟是薛府的少爷,打小也未曾作过粗活,今日劳累异常,简单扒了几口晚饭,就早早歇下了。

  第三日清晨,杜牧之又命薛昱珩去担水,将院中十口大缸担满,薛昱珩依旧忍让,不曾反驳一句,又忙活了大半天方才将水缸装满。其他师兄弟虽有不忍,但与薛昱珩皆无私交,自不肯为他这个新人,得罪杜牧之。

  第四日,杜牧之又给薛昱珩派了活儿,清洗所有床单被褥,薛昱珩默默领受,一日无休。师兄弟私下议论的风向逐渐有了变化,看薛昱珩笑话的少了,同情或为他抱不平的热人多了,但未有敢明言者。

  第五日,杜牧之又不准薛昱珩去学堂,命他去山下采办物资,薛昱珩本欲受命。正在此时,人群中走出一身材魁梧的大汉,高声呵斥道:“杜牧之,你莫要欺人太甚!薛师弟与我们都是一心求学而来,不是来担柴、挑水的!”。说话之人名曰林质愚,质愚人如其名,资质愚钝,但品性纯善,最爱打抱不平,林质愚是这拨学子中入门最早,学习最久的,虽刻苦勤奋,但天资有限,前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因此一直在集贤书院苦读,柳子厚时常鼓励他勤能补拙,不要气馁。

  杜牧之虽是掌门师兄,但毕竟是林质愚的后辈,故而不敢拿大,狡辩道:“林师兄误会了,新入门的师弟打理杂务本是书院的传统,也是磨练心性之意”,杜牧之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林质愚平生最恨这种巧言令色的虚伪言辞,驳斥道:“是你在书院呆得久,还是我在书院呆得久?打理杂务自是旧例,可我问你何曾有人担柴十担,挑水十缸的,有本事你来示范一二,我便在无二话!”,林质愚话糙理不糙,直接戳穿了杜牧之道貌岸然。

  杜牧之为难薛昱珩太过明显,此时人群窃窃私语,对杜牧之指指点点,杜牧之显然落了下风。

  薛昱珩见事情已经明了,自己遭受的不公已得到伸张,于是借坡下驴,假意劝解林质愚道:“林师兄,我想掌门师兄只是一时失察,安排不周而已,并非有意针对~”,薛昱珩说得极为圆滑,表面上替杜牧之解围,暗地里又间接承认了被不公对待的事实。

  杜牧之吃了薛昱珩一记闷拳,左右为难,便草草说道:“今日采办之事就不劳薛师弟了,大家都散了吧!”,说完就灰溜溜走开了。

  薛昱珩向着林质愚拱手作揖,感激地说道:“多谢林师兄!”。

  林质愚挥了挥手,直率地说道:“既是同门,本该友爱,何必整这些龌龊的事!”,说罢也离开了。

  杜牧之毕竟是读书人,本性不坏,前面为难这薛昱珩的种种,不过是为了发泄薛昱珩与姚葳蕤交往过密的不满,并无其他。此后不再为难薛昱珩,只是在课业切磋中,每每针锋相对,要争个高下,逞个威风,亦无伤大雅。

  薛昱珩入院读书已有一段时日,柳子厚想着考查一下他的学习成果,见学堂下的鱼池中一条鲦鱼跃然水面,便应景出了一题:“诸生请看,池中鲦鱼从容游弋,间或跃于水面,诸生以为鲦鱼是否乐也?薛昱珩以为如何?”。

  薛昱珩回答道:“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薛昱认为鱼是快乐的。

  杜牧之立刻反驳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杜牧之反驳道你不是鱼,哪里知道鱼的快乐。杜牧之此问一阵见血,直击要害,众人惟恐薛昱珩无言以对。

  薛昱珩灵机一动反问道:“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薛昱珩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杜牧之既问薛昱珩非鱼,怎么知道鱼是否快乐,薛昱珩于是按着他的思路,质问杜牧之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薛昱珩不知道鱼快不快乐。

  杜牧之又说道:“吾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杜牧之来了一个类比推理,我杜牧之不是你薛昱珩,所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鱼是否快乐,但你薛昱珩也是一样的道理,你薛昱珩不是鱼,自然也不知道鱼快不快乐。辩论到此,已是图穷匕见,众人凝神屏息,静待薛昱珩可否峰回路转。

  薛昱珩沉思片刻,沉稳回应道:“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之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吾,吾知之堂上也”。薛昱珩来了一招偷天换日,杜牧之你一开始说的是我薛昱珩哪里知道鱼的快乐,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鱼跃出水面的快乐而问我,我是在学堂之上知道的。

  薛、杜二人的辩论堪称天人之辨,让在场的学子听得如痴如醉,佩服不已。杜牧之才思敏捷柳子厚历来知晓,不想薛昱珩竟能和杜牧之连战几个回合,还不落下风,眼见集贤书院人才济济,柳子厚深感欣慰。

  薛昱珩、杜牧之两次交手,难分伯仲,两人心中渐渐产生惺惺相惜之意,若能与这样的强人结为挚友,谈古论今,高山流水,该当是何等潇洒、痛快之事!

  薛昱珩因今日之辨,在众学子中立了名望,找他攀谈、切磋的师兄弟逐渐多了起来,就不再如初来乍到时的形单影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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