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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九成宫

赤焰流云 小王子韦 4645 2024-11-15 07:44

  时节已到初夏,京都天气逐渐闷热了起来,明宗依照旧例前往凤翔府九成宫避暑,命太子伴驾,薛绍、姚淙、魏国公、许用晦随行,太子妃有孕不宜挪动,皇后留在宫中照顾太子妃。冯柳儿、薛玉柔、薛玉琮、杜衍、杜牧之等人皆在京中。

  九成宫位于京都西北约三百里处,明宗一行浩浩荡荡行了六日,于五月二十六日方才抵达,若是用八百里加急半日可达。

  九成宫东障童山,西临凤凰山,南有石臼山,北依碧城山,一派青山绿水、明媚秀丽的风光,夏无酷暑,气候凉爽宜人,是历代避暑离宫之所在,历朝帝王每逢暑热便移驾此处避暑。

  九成宫坐落在天台山山顶的平台,方圆不过半里,殿舍房屋不过几十间,除了明宗、太子及一干随行大臣、内侍、宫女,还驻扎了约五百名禁卫,由魏国公统领。

  九成宫下山只有一条山路,沿着山路而下行约三里处便是天坑地缝,天坑形如漏斗,坑口四面绝壁,如斧劈刀削一般,坑内有两条地缝,一曰龙脉,一曰凤尾。所谓地缝即两山围合而成的狭窄通道。龙脉地缝与凤尾地缝最窄处仅可供两人并排前行,宽敞处也不过七八人并行的宽度。龙脉地缝朝西,通凤翔府;凤尾地缝朝东,通上宜县。龙脉地缝与凤尾地缝是一空旷平地,约莫可容纳万人之数,平地与上九成宫连接处有一石寨,名曰龙凤关,龙凤关由巨石垒叠而成,居高临下,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五月二十八日,明宗在九成宫与太子、魏国公、薛绍、姚淙等人宴饮至深夜。

  五月二十九日,明宗因舟车劳累,加之宴饮过度,突发恶疾,卧床不起,孙妙应亦无计可施。彼时,明宗仍然意识清醒,口齿尚清。

  五月二十九日夜,弦月如钩,乌云密布,夜色黯淡,九成宫大殿内灯火昏暗。程霖领着一个黑影悄悄进入明宗寝殿。来者脚步矫健,身形清瘦,正是秘书监许用晦,明宗低声嘱咐了许用晦一阵后,许用晦起笔拟诏,一口气写了三份诏书,明宗御览之后,盖上皇帝大印,三份诏书交由程霖仔细收了起来,分别放在不同处保存。明宗与许用晦说了什么?诏书里又写了什么?彼时并无第四人知晓。

  许用晦走后,程霖又领了另一个黑影进入明宗寝宫。来者身形高大魁梧,后背微微佝偻,正是魏国公。明宗与魏国公密谈良久,最后亲书一份诏书赐给魏国公,魏国公含泪收下,魏国公朝着明宗郑重一拜,将诏书藏于怀中,悄悄退下了。魏国公出了明宗寝殿,立即派遣了一队军士将太子所在的殿阁团团围住,自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许任何人出入。

  太子见状大喝魏国公道:“国公这是要造反么?!”。

  魏国公恭谨一拜,禀明道:“太子误会了,因有动乱,老臣奉陛下令,派兵守护太子,绝无谋反之意,望太子明鉴!”。

  如此说辞,太子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大嚷道:“既是陛下旨意,我便去向陛下当面确认!”。说罢,便向殿外走去。

  军士便组成一道人墙将太子隔挡在殿内。

  太子大怒道:“谁敢拦我,杀无赦!”。

  魏国公大声下令:“解去太子佩剑,扶太子进去休息!”。

  军士将太子禁锢住,解去腰间佩剑,将太子架着移入殿内。

  太子口中骂骂咧咧道:“李玄毅,你这个老匹夫,是要以下犯上么!”。

  魏国公朗声吩咐道:“切勿伤及太子,如有变故,你等必得誓死守护太子!”。

  一众将士郑重承诺道:“属下听令!”。

  魏国公既去,程霖去领第三个黑影朝明宗寝宫而去。来者步履安详,自有一番文雅风度,正是姚淙。

  姚淙进入殿内,殿内除了榻上的明宗,还立着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见到姚淙,便激动地伏地而拜,默默哭泣道:“萍儿叩见公子!”。

  “你是萍儿?”,姚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萍儿是已故姚淙亲妹姚才人的贴身侍女,本是姚府女仆,姚才人入宫时便将她一同带入宫中,视为心腹。萍儿在姚府侍奉多年,与姚淙相熟。姚才人薨世后,宫中给姚府报丧,说是姚才人因病离世,萍儿殉主一并去了。姚淙便以为萍儿早已离世,现这妇人自称萍儿,如何能叫姚淙不吃惊。

  那妇人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对姚淙说:“公子,正是萍儿!”。

  虽然已有二十年未见,但眼前这个女子分明就是萍儿,姚淙一眼便认定了。

  “萍儿,你不是随才人一起去了么?”,姚淙问道。

  萍儿抹去脸上的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对姚淙说明此间缘由:“才人薨世的时候,奉圣谕,冷宫中的诸人皆被赐死,程内侍与奴婢有旧,又念及奴婢侍奉才人一向衷心,便暗自留了奴婢一命,将奴婢藏于冷宫后的枯井里,对外只说奴婢跳井殉了才人,随后程内侍被发配到乾陵守陵,便偷偷将奴婢带出宫去,奴婢便留在乾陵,一直陪与才人为伴,一晃便是近二十年。前几日,程内侍遣人将奴婢从乾陵接到此处,奴婢此生才有机会再见公子!”。

  竟有如此曲折,姚淙不甚唏嘘。

  忽得,萍儿跪在姚淙脚下,禀道:“公子,奴婢有要事相告!”。

  姚淙伸手去萍儿,萍儿不起,姚淙说道:“但说无妨!”。

  萍儿继续说道:“当年才人曾怀有皇嗣,于中秋夜诞下一皇子,才人产后不久便薨世了,但据奴婢所查,才人乃是遭了毒手!”。

  听得萍儿说自己妹妹曾经诞下一个皇子,还是惨遭毒手身亡,姚淙便如五雷轰顶一般,惊骇万分,身体微微颤抖说道:“那皇子现在何处?才人又是遭何人毒手?”。

  萍儿接着说道:“皇子诞下后,便交于程内侍了”。

  程霖接过话头:“下面的事还是老奴来说吧!因宫中屡屡发生嫔妃小产、皇嗣夭折之事,陛下为保才人及腹中皇嗣安全,便将才人打入冷宫,以免她遭人暗算,才人诞下皇子后,本欲送往魏国公府抚养,却不想在出宫时为薛绍拦下,老奴因顾忌薛氏威压,谎称出宫赐食,不幸被薛绍识破,查出藏匿于食盒中的皇子,老奴便谎称是宫女与禁卫私通之子,祈求薛绍饶他一命,薛绍将皇子携出宫门,片刻后手持一血衣归来,彼时老奴亦听到婴儿哭声及刀剑砍杀之声,便以为皇子为薛绍误杀,当今太子本是薛绍庶子,与姚相及已故才人相貌神似,年纪与皇子相近,竟连生日也是同一日,陛下便心中有疑,老奴想起萍儿曾说皇子胸口有一赤焰胎记,便伺机验证,终于在骊山华清宫中亲眼得见太子胸前的赤焰胎记,太子方才得以验明正身!”。

  程霖一口气将往事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姚淙今夜听闻了太多的不可思议,已然成了木人。

  许久,姚淙方才缓过神来:“太子竟是我的外甥!”。

  程霖回道:“正是!姚相您正是当今太子的母舅,而当今太子乃是陛下的唯一血脉!”。

  姚淙想到与萧昱珩初相见时的种种情形,不胜感慨。

  萍儿紧着说道:“公子,皇子得以幸存,乃是才人在天上保佑。但公子莫要忘了才人的杀身之仇啊!才人早逝,皇子流落他人之手,不得与陛下、公子相认,此仇必得报啊!”,萍儿紧紧抓着姚淙的下裳,狠狠得说道。

  姚淙蹲下握着萍儿的双臂,情绪激动地问道:“你快说是何人对才人下得毒手?”。

  萍儿眼神恶毒地说道:“除了薛氏二后,何人还能在后宫只手遮天,草菅人人命!女婢见才人死时嘴鼻皆有黑血流出,分明是被下毒致死,才人此前并无异样,不想却在生产之时遭人毒手,幸而皇子命大,得以顺利降世”。

  姚淙追问道:“可有真凭实据?”。

  程霖插话道:“为保皇子身份不至泄露,当日冷宫众人皆被灭口,老奴见才人尸身有异样时,已经无活口,死无对证,老奴便仔细翻查了在场众人的一应物品,终于在蔡太医身上搜到尚未用完的曼陀罗,老奴暗中追查下去蔡太医死前,曾得一笔巨款,来源正是薛氏,而蔡太医之子一直为薛绍府上坐堂郎中,如此种种便可知谋害已故姚才人的乃是薛氏,陛下成婚以来,后宫有孕者亦不少,但未有顺利产下者,能行此事的,除了薛氏二后,确无第二人可为!”。

  此时,躺在榻上的明宗开口说话了:“薛广在世时,与母后内外勾结,大权落入薛氏彀中,朕尚且年少,势单力薄,得知才人有孕,便藏于冷宫,勿使旁人知晓,本欲将皇嗣密交魏国公抚养,以策万全,待朕亲政掌权后,再母子团圆,不想姚才人竟为歹人所害!姚才人之死,朕虽心有猜疑,却不敢明查。不想阴差阳错,竟致太子认贼作父,为贼人所养。朕之过也!”。明宗本在病中,前面又见了许用晦、魏国公二人,耗神耗力,如今又说了这么一大通,已然面色惨白,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了脖颈之下。

  姚淙言辞悲戚地说道:“陛下自身难保,亦是无可奈何,毋须自责!”。

  程霖急忙将明宗扶住,平躺安放在榻上,对明宗说道:“陛下尚在病中,不宜操劳过甚,剩下的话由老奴说与姚相吧”。

  明宗眼光迷离,微微点头。

  程霖对姚淙说道;“骊山温泉宫之时,陛下已知殿下身份,但此事隐秘,干系甚大,贸然提及,恐生事端,结果难测。陛下于是密诏姚相前来,授意立储,又暗中嘱咐杜正卿以论亲之故将薛氏子弟推到台前,又让魏国公以太子贤能为由加以举荐,虽许用晦出来搅局,幸得杜牧之力挽狂澜,太子得以顺利入主东宫。老奴猜想,太子虽不是薛绍亲生,但毕竟养育有恩,薛绍名为太子生父,待太子登基大宝,其亦是贵不可言,故而薛绍不曾反对将太子立为国本。陛下以为太子身份无人知晓,又名为薛氏子孙,薛氏必不会加害,更会成为拥立太子的力量,因此一直未对薛氏下手。前些日子,有密奏薛氏一族似乎已经怀疑,甚至知晓太子的真实身份。陛下恐薛氏对太子不利,薛氏经营京中多年,势力复杂,不宜轻举妄动,宫内又有二后以为支援,故才布下此调虎离山之计,将薛绍一人携至九安宫,寻机一举拿下!”。

  姚淙问道:“既如此,何不即刻动手?以免夜长梦多!”。

  程霖道:“太子妃身怀六甲,仍在宫中,宫中薛氏二后在位,京中薛氏及一干旧部势力颇大,若是要动手务必得此处及京都一并举事,以防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姚淙:“程内侍所言甚是,老夫思虑不周!”。

  程霖道:“陛下心中已有筹谋,劳姚相拿着陛下诏令及钦赐兵符,前往乾陵调乾陵守陵使名下的两万军士前来护驾,至于京中也请姚相推选几名可靠之人,陛下自当授予诏令、兵符,一则拱卫宫城,守护太子妃与腹中龙裔的安全,二则悉数逮捕薛氏及追随者”。说完陈霖取出一份事先拟好的诏令及一枚兵符郑重交于姚淙。

  姚淙跪接诏令及兵符,对着明宗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道:“老臣誓死捍卫陛下与太子!”。

  明宗欣慰地微微点头。

  姚淙于是起身草拟了一份诏令,令杜牧之领兵入宫掌握禁中。令杜衍举兵将薛氏及往来过密之人悉数下狱,听候发落,如有不从者杀无赦。

  诏令拟好,盖上玉玺,便交由令使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中。

  明宗开口,颇为吃力地对姚相言道:“姚相是太子母舅,又是太子岳丈,更是未来皇储的外祖,此番举事,尽赖姚相之力了,切不可使薛绍再成薛广!太子仁孝,恐顾念薛氏养育之恩,此事有曲折甚多,暂不必告与太子!”。

  姚淙郑重叩首说道:“老臣必定肝脑涂地,何惜将亡之身!”。

  明宗生出手来,巍巍颤颤地作出挥手之意,姚淙便退下。

  姚淙暗暗出了九成宫,星夜前往乾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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