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疮痍的五号行星上集结了最后的抵抗力量，地面防御设施发动着核武器攻击，部分飞船起飞升空进行拦截。但是与之前的反抗不同，这一次不再有全星球上协同配合的抵抗，而是部分区域先进行开火，随后全球的防御措施才被逐步启动，并逐渐出现了区域性的各自为战，互不救援的情况——这都是辛河的设计。

　　毕竟一个文明被摧毁了一半以上的大城市，不可能指望着军队还能够像没事儿一样全力抵抗吧？如果依旧是天衣无缝的配合和永不畏死的气势……这就太不像一个正常的文明了吧？

　　既有绝境冲锋的悲壮，又有面临死亡的畏惧，还有希望敌人攻击其它地方的侥幸，更有保存实力以期待投降谈判的复杂……这才是正常的文明，这才是面临绝境的群聚智慧生物。

　　当然所有被摧毁的飞船都会触发自动毁灭程序，“不存在智慧生物个体”这个秘密绝不能提前暴露。

　　入侵者的飞船纵有损失，但仍有七成以上的力量穿越过密集的火力封锁，从平流层进入对流层，进入行星表面10000米之内。压垮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随着对手的旗舰降临，可怕的力场武器笼罩起来，大批的战舰和地面防卫武器开始过载，直到失去运动能力。

　　这也触发了辛河的下一步预设程序。

　　开始有防御飞船逃回基地，开始有飞船溃散，甚至开始有飞船开始发送字典程序，试图展开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

　　就算是城下之盟的交流。

　　第一艘试图挺火投降的飞船被毫无悬念的击毁……，但还有第二艘、第三艘。投降是会传染的，谁都清楚第一个投降成功的家伙最有可能被竖为标杆苟活下去。甚至有飞船撞伤自己的同伴没命的奔逃，甚至有飞船裹挟着自己的下属一起谈判投降，试图多一点点筹码……行星防御崩溃，一片末世景象。

　　当然也有奋勇的抵抗者，在文明崩塌之际耗尽最后的燃料奋战的飞船，在试图撞向对手同归于尽的时候被炸成血色的火光。如果文明中还有诗人，可以写出太多如泣如诉的故事，可惜这里要被入侵者攻陷了。

　　可惜这一切都是假设，没有真正的智慧生命死亡，顶级的AI技术破怪了战争史诗般的艺术美感。

　　飞船的爆炸还在继续，混乱进一步升级，指挥即将彻底失控，辛河留下的反抗力量损失超过七成。

　　下一步的预设命令被启动了。最后的抵抗飞船迅速撤回地下的基地，而犹豫投降的飞船则毫无征兆的发生自爆。

　　地表上再无抵抗飞船，各类炮火激光也只剩下零星的发射。喧嚣的战场一下子归于诡异的宁静，只有未知文明的飞船俯瞰着硝烟散尽荒凉的地表。

　　再没有防卫了，到底是输给了对方更先进的技术，5号行星此刻失守。

　　◇

　　此刻的入侵者，无论1号党还是2号党都发现了抵抗已经消失，抉择的时刻来临了。

　　要立刻展开登陆吗？这是最关键的抉择。

　　1号党最高级别会议室。

　　将军汇报着之前的战争情况：“登陆过程中我方损失了38%的飞船，2号党的损失大致在33%左右。值得注意的是，对方的十余艘小型飞船在发送投降信号之后，依旧发动了最彻底的自爆式进攻。虽然只波及了1艘无人飞船，但这说明我们的对手战意犹存，我们依旧要小心登陆时的陷阱。”

　　将军顿了顿：“到这个份上还能够发动自杀性进攻，我不得不对这里的文明表示敬意。”

　　他身边另一个将军冷笑了一声：“我可不这样认为。恐怕那些想要投降的飞船都不知道，自己的船上被安排了自爆装置，才造成了这种既能自爆又惩罚投降者的局面。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生物？当然，就算对手所有战斗飞船都自我毁灭，对我们的损害都有限。”

　　将军思考了一下：“我建议派出10支左右的小规模登陆部队。”

　　他身边的将军又哼了一声：“我建议投入至少60%的力量，一次性登陆。”

　　“你这是对士兵姓名和珍贵武器装备的不负责！”

　　“我想负责，可是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吧！”

　　会议室最中间的生物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我们的确没有别的选择。请各位想一想，如果2号党在行星的另一面开始大规模登陆的话，我们还有试探等待的余裕么？”

　　会议室沉默，这是一个死结。就算星球上有陷阱和埋伏也必须踏进去，资源是有限的，这是另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一个在资源极度有限的宇航过程中挣扎了几百年的文明，很难抗拒一颗行星的诱惑。

　　行星表面的核爆硝烟还没有散去，登陆舰队整装待发只差一个命令。

　　将军还想说什么，但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却没有开口。

　　因为他和所有会议室的领导者都看到了各种监控的画面，2号党在星球的另一面除了2艘飞船留在同步轨道上之外，其余的一股脑冲向了行星表面，登陆开始。

　　将军闭上眼睛，最优秀军人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忽视了什么，但已经没有时间抉择了。

　　领袖挥了挥手，除了10艘飞船留在同步轨道上，其余飞船也开始早就制定好的登陆计划。

　　下一个瞬间，这艘装载着文明领袖的飞船也开始在护卫中降低高度。必须一起登陆，否则无法获得资源和能量，领袖也可能不再是领袖了。

　　◇

　　几分钟前，2号党迅速完成了决定命运的会议，全员登陆！

　　不同于富裕的、高高在上的1号党的谨慎和纠结，本来就缺乏资源缺乏地位的2号党，其实也没什么可失去。

　　17票赞同，1票反对，登陆计划马不停蹄的展开。因为他们几乎同时看到1号党的登陆行动也开始，同样是全员登陆！

　　只依靠核聚变能源，在慢慢星路中航行了20光年的文明啊，面对久违的恒星、行星和物质，其实丛林中的兽群没什么不同。短暂的犹豫之后就会一哄而上，尽力为自己抢夺一切。

　　你不抢别人也会占，这时候谁还能控制得住？所以17票赞同，1票反对。

　　投了唯一反对票的是安息香。他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但是有没有把所有信息串成真相。时间！安息香确信只要有十分钟的时间自己就能想通这一切！时间，没有时间！从大气层登陆也只有几分钟的事情，再不行动的话，海水里的氘、氚就会被其它飞船抢走了！

　　他的副手、所有战斗单位的军官们都在督促他这位船长，为什么还不行动！

　　安息香只是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牢牢控制住最高权限。

　　通话铃音响个不听，有人强行突破了第一层门禁！在太空船2平方米小格子里生活了太久的战士，已经遏制不住面对星球、面对陆地的渴望！

　　再这样下去兵变都有可能！安息香不去理会，他自己的智慧、他的AI的全部计算力都投入到对过去战斗的分析，他确信这里有一个最关键的真相！

　　下一瞬间，安息香如坠冰窖，或者说坠向了绝对零度的宇宙一般。

　　他竭力让自己不要晕过去，用咬紧牙关的方式阻止自己发出磨牙的缠斗，然后艰难的扭回头，打开船长室的舱门。

　　气势汹汹的军官们涌了进来，他们看到船长从未有过的疲惫神色，和从未有过的锋利眼神。

　　安息香疲惫却异常稳定的举起右手：“我个人命令登陆取消，大气层外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