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见面了,星离。”
大主教突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一阵不知何处传来,仿佛弥漫在这片“空间”之中的声音回响着。
这片空间中居然还有声音?显然根本不存在能产生回响的反射面。以及……
星离?星离……原来是自己的名字。
大主教才想起来。但是这个名字从成为“执行者”开始就很少用了,包括在教会内部。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
模糊的记忆指向了圣殿的地下,那里早已衰败。历史悠久但组织分散、缺乏武装力量的教会在迅速兴起的公司面前瞬间沦亡,艰难的重建也因为一次奇袭中断。
漆黑的空间中,毫不协调的,暗淡的光笼罩着一个人影。
记忆继续回溯,想起来在那“高维空间”中,在“教廷”的“长老”要求下回收“神器”时,突然遭遇被称为“井”的险境又突然脱离。接着又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教会做着那次“入侵”的调查时……很久以前?那是多久以前?
大概,是420年?那,420年,是多久之前?大主教记不起来自己在这里漂流了多久……如果通常的“时间”概念还适用的话。
谜一般的声音继续回响着,这没有来源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熟悉。
大主教飞速地回想起了这一切。
“我们终于见面了……”
这个声音十分清晰,却又飘忽不定,难以形容。大主教记得这个声音,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个声音不属于他所知道的任何人……或者任何存在。
“你……你是谁?”大主教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哦,你大概还不认识我。”
“我只是一位「观察者」。这并非完全是你通过语言所能理解的「观察」……还包括了某种程度的「指引」……当然,是在对……总体……的影响足够小的情况下……”
“「这里」是哪里?”空间中没有一丝熟悉的灵能,这让大主教开始感到不安,于是打断对方。那模糊的人影只能隐约看出轮廓。
“嗯……时间?抱歉,我不太能找得到一个合适的词……在你们的语言或者认知里。”
“时间?”大主教费力地揣测着这些回答的具体含义。
“不过,并不是你们所熟悉的时间。据我所知,你们的物质科学对「时间」的处理,常常倾向于将其简单规定为各事件的先后次序和因果联结,更复杂一些的,则是视作与空间类似的一种坐标参数,再另行赋予其不同的性质。”
物质科学。大主教想起了一长串晦涩的名词。但是身处此处,似乎有很多问题更加重要。
“嗯……观察者?我刚才看到的那些是什么?我又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些……应该说是现实世界的切片?有些也并非现实,最多只能说是「可能性」,是一触即破的泡沫。别忘了,这里是「时间」。至于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你当时是……实际上是它打开了一条通道。”
“它?”
“就是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人说的「原始邪恶」。其实就是混沌的化身,是混沌中生出的某种意志……”
「原始邪恶」。「混沌」。
「意志」。大主教思索这些信息的含义,似乎明白了面前的「观察者」与「时间」这个概念本身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时,「观察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你出现在这里,就已经对……总体,或者说是「方程」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影响的幅度大到不能简单地忽略。而如果要消除这个影响,「方程」的许多部分就都需要修正,产生的干涉……足以让我不再仅仅是「观察者」。”
干涉者。“因特洛普”。一个单词在大主教心中闪过。这个词在教会的一些最为久远的古籍的残篇中偶然出现过几次,考据者只能确认其在古地球语言中的含义,却不知其所指为何。
“不必对我用那样的称呼。”「观察者」似乎知道了大主教的想法,接着说,“虽然我并不倾向于被称为「观察者」,但至少好过「柯罗诺斯」或者「蔡特盖斯特」。或者,按照你们语言的习惯,也可以简称为OB。”
OB。这是地球时代曾经盛行的字母语言,在银河帝国确实是常常用于简称。
大主教努力保持着冷静,分析着刚刚的话。似乎「观察者」知道的相当多……
“这一切你也都知道了吗,「观察者」?”
对方当然会知道,“这一切”指的是这所有的一切,从第一次入侵事件到第二次入侵再到自己被卷入这“乱流”……甚至,甚至是在自己进入教会之前……甚至是在帝国建立之前……甚至是在群星发出第一束光之前……以及,所有这些的最终结果。
劫末。
大主教想到这个词的瞬间。
“是的。”「观察者」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接着又说,“并不是因为「观察」,而是这已经由法则确定了。”
法则……确定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大主教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愣。
“你是世界最初的创造者吗?”大主教问出这个问题时,竟感到一丝畏怯。
“不是。在这里讨论那种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就打算一直观察,直到这个“确定”的来临吗?大主教想问,但却没有说出来。
“作为「观察者」,原则上任何干涉都必须严格控制,否则会引起这个世界的……方程的……严重不稳定,并最终导致……”
法则的扭曲。现实崩溃。大主教突然想到了这几个词,尽管还不能理解其含义。
即使是具有意志,也无可作为,只能一点一点看着存在过的一切缓缓湮灭,最后连尘埃也散入虚无,回归原点。
这时,大主教忽然看到那模糊的人影上有了些变化。
泪痕。大主教并没有看清什么,但是这个词突然又浮现出来。
眼前这位远远超出人类认识范围的「观察者」,是在因为将要目睹必然的“劫末”而哭泣吗?
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她”。
有一瞬间,不,比一瞬间更短,大主教仿佛看到眼前的人影好像呈现出一个熟悉的模样。
“她”的泪痕。
不。不可能。
灵能研究所,图书馆,荒废的“第一圣殿”的地下,荒废的“第二圣殿”的地下。
关于“她”的记忆是那样的遥远。自己与“她”的距离已经不能用通常意义的空间衡量。
“那真是残酷啊。”眼前的「观察者」,不知为何竟发出这样的感叹。
“如果你愿意,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观察者」给出了选项。又有一瞬间,模糊的人影好像有了一丝“真实”。
但这里无论如何也都不是自己一直身处其中,已经无比熟悉的那个现实。
“或者,我可以送你回去。”
回去哪里?大主教想问,却明白对方在说什么。自己的想法似乎被「观察者」清楚地了解了,难道这也是那法则确定的吗?
回去吗?大主教犹豫了,让自己重新回到记忆中遥远的过去,对「观察者」来说大概只是极小的干涉,但……
自己已经来到了这里……
“那么,你想,去拯救这个世界吗?”「观察者」突然地问,打断了大主教的思绪。
听到这个问题,大主教想起了曾经两次听到的幻觉般的呼唤。那也是“干涉”吗……
拯救?存在吗?法则的“确定”允许吗?以及,这个“法则”所指的又是什么……
“法则确实确定了……劫末,至少在你来到这里‘之前’是这样。但是,你在这里产生的种种影响,已经超出了干涉能够修正的范围。”「观察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时间不多了。”「观察者」又说。
“我想拯救这个世界。”没有经过思考,大主教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就继续漂流,到这个地方的「终点」去看看吧,那里有你想找的东西。”
那模糊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不见。大主教又回到了一片黑暗的空间,或者说,「时间」中。
“那么,再见了,星离。去改变这世界的「法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