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之中，几乎无尽的漂流又好像只是一瞬间。大主教发现原本平行移动的光点一个个都开始汇集，最后汇入一片光芒中。

　　「终点」到了，但「终点」又会是什么？

　　大主教来到了一个铅灰色的房间中，有点像是帝国海军的主力舰中常见的“作战室”，房间里面许多人影站成一圈。大主教想起这些人影在漂流时遇到的第一个景象中也见过。

　　空间中又可以感到灵能了，但是——这能量却感觉有些稀薄，还有着一种奇怪的“混杂”感，与之相比，原先的感觉似乎显得更为“纯粹”。

　　混沌已经迫近这个空间了。大主教得出了这一结论。

　　这时，其中一个人影说话了。由于看不清人影的细节，大主教并不能分出具体是哪个人影在说话。

　　“第881片区的幸存者们刚刚抵达，他们的舰队约有0.000014M⊙，加上他们，我们的舰队现在总共有0.0071M⊙，还有总能量约有0.00043M⊙的灵能。其他片区……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也正常，已经有相当多片区的幸存者来到这里了，大致符合我们的估计。”

　　“等等……收到一条消息，发送者是来自第235片区的舰队，提醒我们还有之前离开的来自238片区的舰队，他们可能会返回……我看看，那支舰队大约是0.00006M⊙”

　　大主教飞速地思考着这些信息。对话中提到的“M⊙”，印象中好像是一个相当相当巨大的质量，还是某种能量单位？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难道这些未知的存在会使用和自己所知的同样的单位吗？

　　不过，比起那个，一个更大的问题是为什么能听懂这些人影之间的对话，甚至能直接听到某个符号？难道这些人影就是和自己相同的人类吗？

　　不……几乎不可能。大主教稍加思索，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某种意义上，这里的一切可能也是一种投影产生的“幻觉”，是自己感觉的产物，这里的信息自然也就被自己的感觉“解释”为了能够理解的形式，也因此自己听到的“声音”会没有任何“特征”。至于这些人影，它们并非人类，但也是某种“生物”，它们的物种和人类一样都建立了庞大的星际文明，但由于外观迥异，自己的感觉将其解释为了某种具有人类特征但并非人类的存在，以免造成视觉上的混乱，也就是自己看到的这些人影……不，在这遥远的时空中可能都不存在他熟悉的“生物”，可能只能说是某种“有知觉的存在”——早在地球时代就有过一种预言，说人类终将被一种更高级的“机械生命”取代，只不过直到自己的那个时代，人们普遍认为最先进的机器也只有稍稍超过普通人类的智力而已……

　　人影之中又有说话声。

　　“技术部门希望再次考虑E计划。”

　　“不必了，我想我们没有时间实行E计划了。”

　　“你一个人也不能代表整个技术部门。”另一人附和。

　　“至少这是一个理论上可行的计划，总比只是观测和解析我们的敌人要好。”

　　“通过观测和解析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完善的理论，我们的敌人是可以被「传统」的武器攻击摧毁的。我们的观测结果还发现每有一个片区被熵化，敌人的总能量就会下降。”

　　“就算下降了，敌人依然是压倒性的强大，这我们都计算过的。事到如今你们真觉得就凭不到0.01M⊙的舰队我们能——”

　　“我们已经同意过了。我不想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损失了。”气氛变得针锋相对，为首的人出来打断了那“技术部门”的发言。

　　E计划？

　　“E计划是什么？”大主教想这么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居然真的说了出来。自己在这里不是“旁观者”吗？

　　一时间，好像没有一个人影注意到了这个提问，大主教稍稍有些安心，但同时又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一旁的一个人影发出的。

　　“E计划，也叫逃脱计划，旨在打开通向其他现实的通道。目前而言，这需要相当大的能量，并且会对两边的现实结构产生巨大影响，目前我们的理论还很不完善，也无法确定大量质量通过的后果。”

　　“哦……”大主教若有所思。

　　任何干涉都必须严格控制，否则会引起这个方程的严重不稳定。想起了先前听到过的话。

　　“毕竟我们只是一些‘幸存者’，关于「现实」本身的研究过于艰深，数据库里只有少许这方面的资料，研究工作是在最终停战协议之后才正式开始的……”

　　现实。与高维空间、宇宙这类概念不同，这个「现实」似乎有着另一层次的含义。但还有一个词更加令人感兴趣。

　　“最终停战协议？”大主教问。

　　“是的，当我们一致决定停下对那些片区的争夺时，我们的敌人已经势不可挡地扫过了半个宇宙。我们不得不组织舰队逃离自己的家乡，在敌人离我们尚远时组织力量，可就算是我们所有的力量加起来，取得的胜利也屈指可数。现在，几乎整个宇宙都已经熵化，我们的希望渺茫……”

　　幸存者……大主教想起了之前的景象中听到的这样的对话：“某些熵化程度较低的星系团有过来自已经完全熵化的星系团的迁入痕迹，推测这些星系团已经建立了完善的应对措施。”

　　“是的。”另一个人影说，“曾经我们派出过281.68M⊙的远征舰队，瓦解了超过1000000M⊙的敌人。凭借那次胜利我们一度稳定住了局面，然而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无力组织那样的大规模舰队，敌人却在不久后再度开始进攻，并且每一次都变得更猛烈。”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至少，可以试试吧。E计划。”大主教说。

　　“不，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不久前，我们才开始这一计划的实验研究，但结果并不好，现实结构的不稳定是灾难性的，我们的舰队损失了……一些。现在，你来到这里时，我们在几百秒差距外的哨兵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又一次攻击……”

　　“其实，在E计划之前，我们曾经还有D计划——摧毁计划，通过某种技术上的手段摧毁附近的时空，从而把我们与敌人隔离开来。我们曾经有过数次尝试，消耗了大量能量，摧毁了直到超高维的所有维度，但是敌人总能绕开这个隔断，甚至都没有被拖慢多少。其他技术上的手段，比如强行改变某些「参数」，也几乎没什么用，还伴随着一些危险。”旁边另外一个人影说。

　　敌人……混沌。即使庞大到以M⊙计的舰队足以一时抵挡混沌，那也不过是「法则」所注定的「湮灭」的一部分。

　　“更加令人不安的是，我们的观测表明远方的宇宙似乎慢慢变得「虚无」。随着熵化越来越完全，这个趋势也更加明显。”另一个人影说。

　　劫末。

　　回到诞生之初的虚无。大主教仿佛又听到了不止一次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