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警察赶到的时候，他手里还拿着刀……”大壮小心翼翼的说道，“现在派出所的人和政府的人都在，县里都来人了……”

　　王小二随大壮来到政府大楼时，看到奶奶的尸体放在政府大院内，就那样直挺挺的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旁边十几个的工作人员都刻意保持着与奶奶的距离，眼中透露着恐惧和嫌弃。

　　可能是因为知道他要来了，所以盖尸体的白布只盖了一半，奶奶的脸惨白、毫无生气……

　　在看到奶奶的那一刻，王小二的情绪终于彻底失控了……

　　那是王小二十八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当众大哭。

　　悲痛带着恨意如万剑穿心而过，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声音：要让杀人者偿命！！

　　“哥……别哭了……哥……”身边的大壮不断的拍着王小二的脊背，安慰着，“书记那边还叫你过去一下，说有些话要问你。”

　　五分钟后，王小二费力的强稳住心神，被大壮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里面有四个中年人围坐在一张深色椭圆形会议桌前，旁边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见王小二进来，小姑娘带着同情的微笑，依次向他介绍了四个人的身份。

　　坐在正中间的，穿着一身正统黑色西装，头顶头发只剩几根的中年人是县委政法委江书记。

　　江书记右手边穿着警服，留着寸头，坐姿极其端正的是县公安局的蒋局长。

　　左手边穿着半旧皮夹克，长得油头肥脸的是镇上的党高官陈书记。

　　离门最近、穿着警服、皮肤黝黑的这位王小二不仅认识还很熟悉，闫大壮的爸爸，镇派出所的所长。

　　他从小叫他闫叔，此刻王小二很想上去拉住闫叔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闫叔今晚的眼神却似乎在有意回避他。

　　“小二同学，来，坐。”说话的是坐在正中间的政法高官。

　　王小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无声的坐了下去。

　　“小二同学，对于你奶奶的死，我们很抱歉，请节哀顺变。”这位江书记的声音听起来生硬冰冷，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王小二竭力保持冷静的点了点头。

　　“叫你来，是要向你通报一下关于你奶奶的死因。基于目前的证据显示，我们有理由相信杀害你奶奶陈爱霞的凶手就是你的父亲王源。”

　　听到这，王小二无法镇静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吼道，“不是他杀的！绝对不是！”

　　“小二，冷静点！”一只熟悉的手搭上王小二的肩膀，是闫叔。

　　“小二同学，我知道这很难让你接受，但事实是经过我们警方再三确认的，人证、物证齐全。”坐的端正的蒋局长开口说道，声音洪亮，语气沉稳，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什么人证、物证？”王小二带着明显的质问口气问道。

　　“一段路人拍的视频和凶器。”蒋局长说着朝着一旁的闫叔使了个眼色。

　　闫叔拿出手机，将视频放在王小二面前。

　　视频的镜头抖动非常厉害，像是在一边跑一边拍。

　　镜头里，那个“傻子”拿着一把短刀对着空气在疯狂的挥舞劈砍，嘴里还叫嚷着什么，但因为距离遥远，视频并没有录清楚。

　　但能看到奶奶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

　　视频只有短短30秒。

　　王小二看完视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凶器是精神病院厨房里常用的水果刀。”闫叔说道，“已经送去鉴定。”

　　会议室里短暂的寂静后，政法高官再次开口道：“对此我们很抱歉，小二同学，你放心，这里精神病院管理有问题，我们会尽快追究相关人的责任，给你个满意的答复……”

　　“你们会怎么处理他……”王小二忽然打断政法高官的话，抬头问道。

　　政法高官有些错愕的看着王小二，似乎没明白王小二说的他是谁。

　　“我……爸爸……”这是王小二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哦，是这样的，按照法律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但是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你现在虽然成年了，但据我们了解……”

　　“杀人的不可能是他……这事有问题……”尽管公安局蒋局长的解释还没说完，但王小二已经听懂了，他颓然的坐回座位，无力的抱住自己的脑袋，太阳穴隐隐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有什么问题？”蒋局长沉声问道。

　　“我不知道……但……但他不可能杀人……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至少他不会杀奶奶……”王小二抱着头，揉搓着越来越痛的太阳穴。

　　“他是个精神病人。”蒋局长提醒道。

　　王小二痛苦的摇着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二，你就如实说就行了。”闫叔声音从身后传来。

　　“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就说说你每次见他时，都是什么情景，什么事让你觉得他一定不会杀奶奶。他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太阳穴的刺痛越来越明显，王小二用力的搓揉着，闫叔的声音听起来都有些缥缈了。

　　“小二，你必须给我们提供些可信的证据，否则，恐怕你爸……”

　　“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大约……大约是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后不久，奶奶说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请描述一下那天的情形。”

　　“我以为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情况你们也清楚。”王小二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说一下吧，小二。”

　　说一下吧……

　　说一下吧……

　　说一下吧……

　　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断给大脑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他……他能听懂奶奶的话，每次我们去看他时……”王小二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断断续续说了一些关于那个人的情况，逻辑似乎都出现了问题，“最后一次……跟每次去见他时一样，奶奶买了一袋南方芝麻糊带给他，我记得那天，他还是一样的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写写画画，奶奶把芝麻糊放在桌上，然后就告诉他，我考上了大学，之后又说一些让他好好吃饭的话，我们就离开了。”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

　　“确定？”

　　“一定要说有的话……恩……平常奶奶说话时，他偶尔会点点头，但那次他好像一直在摇头……恩……没有了……”王小二其实心里还想起，那天他们走时，他冲出来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的情景。

　　但这种煽情的画面，他内心深处极其抗拒，不愿与人提起。

　　“只有这些？”蒋局长再次开口，语气有些焦躁。

　　“如果……如果你们一定认为是他，我……我要求验尸！”王小二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自己会这么想替那个人洗清嫌疑，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想接受有个杀人犯的父亲？

　　太阳穴传来的剧痛，让他没有注意到面前几人的表情。

　　这时会议室的灯忽然闪烁了几下。

　　“怎么回事？”一直没说话的陈书记看向一旁的小姑娘。

　　“应该是电压不……”

　　小姑娘的话没说完，一旁的王小二忽然惨叫一声，“啊！！！”

　　“小二！”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