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抽气的时候，那个白大褂突然走到了那个手术台面前，我的冷汗混着眼泪往下流，冷汗流进眼睛里，刺激着我的眼睛，我必须再酝酿一点眼泪把它冲出去。

　　我想看看白布下面到底是什么，我都有点惊叹自己的好奇心，现在这种情况还想知道那下面是什么。

　　白布被拉开，缓缓顺着那个东西滑落到地上，我一看就呆住了。

　　手术台上躺着的是卫见山。

　　我一下就哑巴了，我的身子已经不颤抖了，变成了抽搐，我看见白大褂把一个手提箱放在手术台上，打开，伸手抚摸着里面的东西。

　　白布滑下去的时候，我听见阿水轻呼一声，然后她就从机器边上走到了白大褂的身边，两个人又开始交谈。

　　“他说什么了？”我大喊着，破了音，好像第一次能说出话来的人发出的那种声音一样，音调都变了，我急切地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会对卫见山做什么。

　　阿水听那个人说完就顿住了，略机械地转头看我，半天才嗫嚅出一句话来：“他们要卫见山死。”

　　我动了动嘴，没说出话来，就看见那个白大褂一点一点把卫见山身上的衣服剪开。

　　卫见山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在昆明那边和老巴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我之前一直说要找个机会带卫见山去买条长裤，但是我们几乎一直在奔波，雨林里的迷彩裤脏了被丢了，所以卫见山在十月还穿着过膝的短裤和一件灰色的短袖。

　　“你要干什么？”我的鼻涕滴下去，我猛地吸吸鼻子，“会不会说中文！”

　　白大褂说了句什么，阿水给我翻译：“他说这是组织上的命令，他要当着你的面给卫见山注射安乐死。”

　　安乐死？我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我动了动，肩膀传来的痛楚把我的脸都扭在了一起，白大褂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又说了一句话。

　　“他说卫见山死了他就会把你放下来，给你接上你的四肢。”

　　“你干脆给我砍了吧，别动卫见山。”我朝着那边吐了口口水，射程太小，没造成什么伤害，但是白大褂在听了阿水的话以后明显抬头看我了。

　　我以为我能获得一点商量的余地，但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剪衣服了。

　　很快卫见山就赤着上半身躺在那里，白大褂从手提箱拿出一管针剂，抽进针管，捏了捏卫见山的手臂，准备注射。

　　“真的，你们别动他，都是我，都是我不让他回去的，你们是不是想他回来？你们带他走就是了，带他走啊！”我哭得颤抖，在我视线模糊的时候，安乐死似乎已经注射完成了，等我能再看清的时候，白大褂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卫见山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或者是发出什么声音，就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看起来好像早就没有呼吸了一样。

　　阿水沉着脸走到机器边上按下按钮，我被慢慢放下去，白大褂几步就走到了我面前，仰头看着我，等着我被放下去。

　　我的腿没办法用力，我几乎是被放平在地上，白大褂走到我身边捏着我的手臂给我接上，很疼，但是我看着卫见山心里更疼，我的目光一直看着卫见山。

　　似乎是接好了，白大褂说了句什么，我一下想撑起来，但是手臂太疼了，我手一抖，一闪，又趴在地上了。

　　我不再用力让自己站起来，先爬到了手术台边上，抓着一边的扶手，咬牙用力把自己的身子拉起来，整个上半身几乎趴在手术台上，离卫见山很近。

　　我有点不敢去看卫见山，我的手摸上他的手臂，冰凉的，我叫着他的名字，卫见山不应我，我的眼泪又落下来，滴在手术台上，我伸出手捏住他的手，即使我的双脚还在颤抖，我还是让自己站直了。

　　我搓着卫见山的手，好像这样卫见山就能和褚河一样缓过来，脸上出现红晕。

　　可是卫见山的手都被我搓红了，卫见山的脸上还是没有血色。

　　“你别睡啊，你起来骂我啊。”我哭着，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我不想把我的鼻涕抹到卫见山身上，我很仔细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才继续搓他的手。

　　“没用的。”阿水走上来拉住我，准备把我往外面拉，我死死抓着围栏不松手，回头瞪她：“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没用！”

　　阿水甩了我一个耳光，把我打懵了，阿水抓着我的手去摸卫见山的心跳，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他已经死了。”阿水说，“有心跳吗？”

　　我脸上火辣辣的痛，我的心跳得很快，可是卫见山的一动不动。我闭了闭眼睛，不想再流泪了，但是就算我闭上眼睛，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流。

　　阿水继续拉着我往外走，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撞击声，阿水顿住，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她后面拉。

　　我看着阿水，不理解她这个带点保护意味的动作是什么意思，门外又传来一声撞击声，这一下似乎是撞在了门上，我看见门被撞开了一条缝，又合上了。

　　白大褂说了句什么，阿水回头看我一眼，一边回着白大褂的话，一边把我往后面拉。

　　门又被撞了一下，这下是直接撞开了，从外面丢进来一个人，那个人重重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有点愣神，然后就看见一个东西被丢了进来，阿水扯着我蹲在之前操作的机器后面，把我的身子往下压，喊了句什么，我的耳朵里出现一声爆炸声，我感觉地板都震动了起来，天花板上吊着的机械臂有的被炸松了，往下掉，阿水站起来拉着我就跑。

　　刚刚我们蹲着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机械臂掉下来，把地面都砸了个坑。

　　“你为什么现在又要救我？”我不想被她拉着跑，想挣开她，但是阿水回头同一种不容置疑的样子看着我，说：“我是在替卫见山救你。”

　　我一下又无法思考了，被她拉着跑，门外冲进来几个人，我一下就听见了钟鱼的声音：“乔封！你在这里吗！”

　　“我在！”我大喊着。

　　阿水一下松开我的手，按了墙上的一个按钮，她面前的墙壁升上去一截，漏出一个小门，阿水回头看我，说：“看起来你不需要我的保护。”

　　我的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看着阿水进去，小门合上，接着我就被一个人猛地拉了一把，然后我就看见了钟鱼和伍四。

　　钟鱼焦急地问我怎么样，我看见在他后面卫观海他们拿着枪对着门外射击，伍一丢出一个手榴弹。

　　手榴弹的爆炸声把我的思绪拉回来，我摇着头说没事，伍四捏了下我的肩膀，我疼得抽气，躲开他的手，伍四还想上手，我捂着肩膀说：“我真的没事，手刚刚脱臼了，被接上了。”

　　门口已经没有再射击了，我看见伍一关上了门。

　　褚游往我们这边跑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术台，然后他顿住了。

　　我觉得喉咙发苦，褚游慢慢走到手术台前面，叫了一声卫见山，刚刚还很嘈杂的空间，突然就安静了。我呆站在原地没有动，钟鱼看了我一眼，也跑过去了。

　　几个人围着卫见山，都安静地看着。

　　“卫见山死了。”我说。

　　褚游他们马上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蹲下捂住脸，声音又哽咽起来：“有人给他注射了安乐死，就在我面前，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妈的，谁？”伍一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

　　我看了看四周，就看见那个白大褂已经被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机械臂砸死了，机械臂从中间把他穿过，他的身子被分成了两截。

　　我指指他，伍一走过去看了看，从后腰拔出枪对着他的头连开了几枪。

　　“我们要先离开这里。”卫观海说着，扶起卫见山的尸体，显得小心翼翼，“我们带卫见山回家。”

　　钟鱼蹲在卫见山面前，说：“放上来。”

　　“让我来吧。”我走过去，即使我觉得我的脚还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褚河看了看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说：“别逞强。”

　　我很固执地蹲下，卫观海叹口气，把卫见山放在我的背上。

　　卫见山好像变重了一点，我站起来顿了顿，伍一已经回来了，我往前走，走到阿水按开关那个地方，用下巴把开关按下去，墙壁升了起来。

　　“走这里。”我说，“我们不能背着卫见山从你们来的那条路杀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