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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攻势(3)

  在既有技术条件下,实现突破的唯一可能就是确保对敌炮兵的完全压制,而要做到完全压制敌炮兵,就必须先掌握绝对制空权以保证炮兵侦查气球的安全。

  然而现在,曼弗雷德·冯·里希特霍芬正带着他的空中马戏团大杀四方,虽不至于给协约国造成如同去年福克危机那般惨烈的打击,但也足以让任何一个飞行中队不敢夸下“确保制空”的海口,偏偏侦查气球又如羊羔般脆弱到了极点。

  或者更准确些:气球本身并没有那么脆弱,即便让飞行员驾驶飞机毫无阻拦地纵横扫射,它往往也只是慢慢漏气而非骤然爆炸(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齐柏林飞艇让皇家空军如此头疼,甚至有飞行员尝试带一捆投矛往飞艇头上丢),但是,把吊篮连同里面的炮兵观察员打成筛子绝对轻而易举。

  因此,取得制空权极为必要,联军不仅要确保己方侦查气球的绝对安全,还要消灭对方的侦查气球。完成这一步也只是刚开头,接下来,法军还必须使用侦查气球引导炮兵进行炮战。

  而且显而易见的是,侦查气球只能为己方提供有限且见效缓慢的优势,法军必须先确保摧毁德军炮兵的速度超出其补充速度,然后再慢慢耗尽敌方的存量。更为可怕的是,这个过程还不是线性的,毕竟现在不是德军要发起进攻,所以他们很可能会在火炮消耗到某一阈值时主动退出炮战,等法军发起进攻再反击。

  这样一来,法军便需要向前推进战壕,甚至于主动发起几次完全没有成功可能的佯攻。这一过程将持续数周,也可能是数月,甚至可能是一年。

  但这确实是取得突破的唯一可行路径,现实便是如此,在当下的技术条件下,大战的西线只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消耗战。或许有办法可以在耗尽德军最后一丝战争潜力前取得突破,但绝不可能单纯靠堆人来实现。

  只是如果上边有这份耐心的话,总司令早特么就是贝当将军来做了!

  针对这种情况,德内尔所想到的法子,即在法军发起炮火准备期间在无人区抢修几道战壕,也并不能帮助法军有效突破德军防线。因为即便这样做可以让更多士兵在过无人区期间幸存下来,进而顺利夺取德军的前两道战壕,后继部队又如何冒着德军的拦阻炮击,在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无人区中建立一条足以支撑进攻部队打退德军反扑的补给线呢?

  因此,这一做法也就只能减少进攻的伤亡,但如果上级看第95团伤亡小,从而强令这个团反复进攻呢?换句话说,一天死掉70%的人和分五天死掉70%的人,真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吗?除非总司令在第五天之前便下令进攻,但这可能吗?

  那么德内尔为什么又说自己或许有办法呢?

  “你侦查了这一片,发现土质坚硬,而且弹坑里没有积水,而拉加索的惨烈遭遇也证明了这一点——弹坑里的不是烂泥。”德内尔用蓝色铅笔,紧贴着贵妇小径东南划了条线,“那就证明,我们可以在这里构筑一条永备工事。”

  “确实,但意义呢?”德康维有些不解,“我们不是还得去撞德国佬的防线?”

  “我发现你们好像被我的初始方案限制住了思路。”德内尔说道,“我当时计划修几条掩体,是因为尙不完全清楚无人区的情况,只能按照从我们面前到贵妇小径都是烂泥坑来规划。”

  “那现在呢?”

  “现在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把出发阵地推进到这里。”德内尔说道,“并且在其中囤积全部物资呢?”

  …………

  德内尔的方案不仅获得了塞佩尔上校的认可,甚至还赢得了后到的第12北非团的全力支持,原因很简单,第一,所有人都不愿放过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第二,即便计划落空,对于法军官兵来说,无非就是在当前阵地挨炸还是在贵妇小径阵地挨炸的区别。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前推出发阵地这一做法并不是只有德内尔想得到,但法军——至少当代的法军——并不是一支鼓励战术创新的军队,特别是“把沟往前挖”这种听上去就不怎么“进攻主义”的战术。所以这个建议除德内尔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且后台又足够硬的军官外,其他中下层军官并不怎么敢提,更遑论再往下的士兵了。至于将军?呵呵……

  因此有时候德内尔甚至觉得,当代法军的战术灵活性可能还不如两个世纪前的沃邦。

  于是乎,双方达成共识的速度让塞佩尔都吃了一惊,以至于他萌生了向师里建言献策的想法。纠结了颇一会,他还是决定尽到自己作为军官的责任,并且信任新师长亚德里安少将的节操。

  面对略显忐忑的塞佩尔,亚德里安少将在场面上驳回了他的建议,但私下却要求第十四师的其他两个团都要尽快完成对各自进攻路线的侦察,并效法第95团,在法军炮火准备期间尽可能远地前出构筑出发阵地。

  至于为什么不明发命令,唉,谁叫当下的总司令是个彻头彻尾的进攻主义疯子呢?要是让他知道第十四师竟敢在攻势中如此“不果断”,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对这帮鸟人来说,除了一鼓作气嗷嗷叫着冲进敌军阵地外,所有的办法都是投机取巧,有损进攻精神!

  时间一天天过去,在前线士兵焦虑的等待中,猛烈的炮火准备终于开始了。

  “就是现在,赶紧抡起铲子吧!”塞佩尔上校下达了命令,“我们最多有六天!”

  在法军各式火炮大合唱的背景声中,第十四师的三个团连同赶到前线的殖民地部队昼夜赶工,如同蚂蚁一般不知疲倦劳作在这条不存在于总参谋部地图的防线上,最终在4月15日基本完工。

  为了应对德军可能的反击,各部队决定继续努力,进一步完善工事的细节,并在无人区中其他土壤条件允许的区域再构筑一些小型的掩体。考虑到殖民地部队进攻在即,这项工作也就交给了本土部队,也就是第95团头上。不过当天黄昏,有一个始料未及的突发情况一下子摆在了众人面前。

  “司令部要派人督战?”塞佩尔上校错愕地反问师部的传令兵,“不是师部派人吗?”

  “不是,是军里派的,师部只能陪同。”

  “妈的,是谁来?”

  “威廉·派松中校。”

  “艹了,是那个疯子。”塞佩尔上校啐了口唾沫,接着命令传令兵将第12北非团的团长和德内尔叫来。

  “这个派松是什么来头?”第12北非团的团长格罗米尔上校说话带着一口浓重的布列塔尼口音。

  “他是我的师弟,战前在总参混过,纯纯一脑瘫,脑子里刻不下除了进攻以外的任何事。”塞佩尔说完,又看向了德内尔,“据我所知,他极其厌恶贝当上将,在军校的时候就多次主动挑衅后者。”

  “在军校里挑衅老师?”德内尔也瞠目结舌,“这人怎么活到现在的?”

  “靠关系呗。”塞佩尔厌恶地说道,“仗都打到第三个年头了,这白痴皮都没擦破一块,已经从中尉到中校了。言归正传,他绝不可能容忍我们新挖了这么条战壕而不上报。”

  格罗米尔上校顿时忍无可忍:“就是这种混账太多,进攻主义这害人精才仍然可以大行其道,反正又不用他们去死!”

  德内尔倒不太在意:“那他不容忍就不容忍呗,最多因为我们先斩后奏骂一通罢了,还能硬把我们拽回老防线去再进攻吗?”

  “难说。”塞佩尔回答。

  “真这么混蛋,那干脆在前线做了便是。”德内尔面不改色地说道,“我营里还有几杆毛瑟和一些木柄——”

  “停停!”塞佩尔赶紧堵住德内尔的嘴巴,“不要乱说!我们先想办法,看看能否说服他,或者糊弄过去嘛!”

  “不然我们撤回一少部分人,在他们面前表演进攻怎样?”格罗米尔上校建议道,“抽调一个营,让他们从老阵地出发,留两个营在这里,等第一个营到这儿再进攻。”

  这对从老阵地出发的那个营来说是否过于残酷了?难道近百条鲜活的生命应该为一场表演而葬送吗?尽管德内尔没有再说什么,但他的哀意几乎溢于言表。

  格罗米尔上校亦感无奈,继续说道:“我会把那个营作为进攻德军阵地的预备队,这样他们便不会把这个任务当成纯粹的苦差了。当然我也得回老阵地去,唉,去他妈的!”

  “恐怕你也得回去,让。”塞佩尔也想起了什么,“你是第95团的明星人物,我担心那祸害非要见到你不可,顺便找茬挑刺,说不得还得暗讽一番贝当将军——没错,这个坏种就是这般不加掩饰地下作。”

  塞佩尔的预测完全应验了,在1917年4月16日凌晨,趾高气昂的督战官除了两个团长,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他。

  在团指挥部外,德内尔揉了揉脸,尽量平复下心情,不致于把不耐烦挂在脸上。当他进门的时候,北非团的一个“中校团副”和两个“少校营长”下意识地起身迎接他,却被派松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战战兢兢地坐下,就此低头盯着桌面上的地图,再无其他动作了。

  派松中校显然对自己的“一瞪之威”甚为满意,他睨向德内尔:“最近你的表现有些名不副实。”

  “近期我的确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看来你还是赶不上吉尔伯特·布干维尔少校。”

  听到这话,督军身旁的塞佩尔和格罗米尔白眼差点翻上天:吉尔伯特这般厉害,那怎么不赶紧从南线调回来打德国人啊?

  德内尔不甚在意对自己个人的打压,便从容回答:“我还在军校的时候,吉尔伯特前辈便已经在总参谋部崭露头角了,我自然难以望其项背。”

  “呵!”派松不知为何,竟突然冷笑起来,仿佛对德内尔的回答十分不满,这令在场所有人大为不解。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德内尔的话都谦逊而周全,于是他们只能猜度,这位督军就是冲着德内尔来的,后者怎么回答都无济于事。

  “进攻的时间就要到了,派松中校。”于是塞佩尔主动开始打圆场,“您看是不是到一线阵地去?”

  “那就走吧。”

  面对塞佩尔的客气,他居然直接连敬语都不用了,好像真把两个上校当成了自己的下级了。饶是早有预期的塞佩尔,面色都阴沉了几分,更遑论已经咬紧了牙的格罗米尔上校。

  “格罗米尔上校,您看?”塞佩尔又赶紧给另一位团长使眼色。

  “那就走吧。”格罗米尔说完,便毫不客气地起身走在了最前头,经过德内尔身旁的时候,这位布列塔尼猛士偷偷做了个鬼脸,手上还做了做拉木柄手榴弹引信的动作,分明在说:你营里的德国手榴弹该派上用场了!

  也不知道几分是玩笑,几分是暗示。

  在离开团部前往前线的路上,德军袭扰性的炮弹稀稀拉拉地落下,一旦一行人头顶有炮弹划过,那位督军便慌慌张张地弯腰躲闪,简直是丑态百出。直到抵达第二条战壕,他才再摆出一副天鹅般地高傲样子,只是声音变得尖锐了些。

  格罗米尔上校俨然已忍无可忍,他看了手表后扬声道:“还有二十五分钟,战友们,我打算带部下到第一线去看看。请允许我向你们道别。”

  “祝好运,格罗米尔上校,德军阵地见。”

  “德军阵地见,哦,戴泽南少校,你也跟我们去一线,给士兵们鼓鼓劲吧。”

  德内尔看向了塞佩尔,后者怎么可能拒绝,自然点头应下。于是如蒙大赦的德内尔便跟着格罗米尔一道穿过交通壕,来到了密密麻麻的北非士兵中央。

  “抱歉,上校,本来说好我和你们一块出发,同时也为我们95团做好侦察的,但现在看来没法实现了。”

  “没什么好道歉的,让。我觉得你比我们更倒霉,还要忍那蠢货更长时间。”格罗米尔深吸了一口气,命令那三个假扮副团长和营长的排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并亲自下达了进攻前的最后几个命令:

  “各自就位。”

  “各自就位!”“各自就位!”军士们将命令传达到了整条战壕。

  “最后检查。”

  “最后检查!”“最后检查!”解除保险或拉动套筒的声音响成一片。

  “刺刀上枪。”

  “刺刀上枪!”“刺刀上枪!”勒贝尔刺刀丛林骤然长成。

  然后,后方的哨声响了。

  “为了法兰西!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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