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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禾夜作闺女怨 玄纶晨离江水滨

枕石旧梦 太平小物 6492 2024-11-14 07:59

  昨日说到潇潇与翠竹两下惜别,翠竹虽是婢女,然而也是个极重义气的奇女子,即使心中不忍,也与潇潇一切交待明白,可谓忠义两全。自古中华多有奇女子,《好女儿》词云:

  揉碎断肠诗,织成易安词。

  洛水巫山情意,红叶寄相思。

  青冢忆明妃,画图里,如是玄机。

  十八拍绝,回文锦断,叹息曹碑。

  接下来的两日里,玄纶便把自己闷在房中,整天对着地图,划定出行的线路。玄纶自幼便爱吟咏边塞诗歌,最想领略西域的风土人情,此去便定下了一条西出玉门关的行程。诸君莫要以为容易,要知此去路途遥远,非得要拣一条好路才能走得来。自古西出玉关共有三条路可走:北线由长安经渭水抵虢县,过汧县,越六盘山,沿祖厉河,由靖远渡黄河至凉州,再达张掖。南线由长安沿渭水至陇关,过天水,经临洮,达枹罕,抵靖远,穿西宁,越大斗拔谷至张掖。中线与南线于天水分道,翻陇山,达金城,渡黄河,溯庄浪河,翻乌鞘岭至凉州,再乘车马至张掖。南北中三线会合后,由张掖经酒泉至敦煌,出玉门关。

  三路之中,北线最近,但最难行;南线最远,但最易行;中线折中其间。玄纶心想:此番初次出门,并不急于赶路,旨在游山玩水,见识风土人情,当先取南线至临洮,再沿河西走廊至酒泉。由此处到长安,走水路更为妥当。玄纶便由此定出一条路径来:由镇江溯长江,过金陵,经安庆,走九江,次黄州,抵武昌,再逆汉水,越襄阳,至十堰,欸乃丹江,泊商洛,穿秦岭,便到长安。路途虽远,水路易行,并且沿途名胜古迹众多,如金陵之玄武湖,安庆之迎江寺,九江之鄱阳湖,黄州之文赤壁,武昌之黄鹤楼,襄阳之武侯居,十堰之武当山,长安之华清池,处处可以赏玩,以聊解客旅之疲惫,这也是玄纶取道精妙之功。诗云:

  古道少新客,他乡无故人。

  游山观水色,聊以养精神。

  却说夫人闻知玄纶要走到大漠戈壁里去,哪里放心得下?老爷却说道:“你可记得当年玄纶出生的时候,一个仙风道骨,鹤发虬髯的老道士经过我门前,曾说过‘令郎日后当致万里之远,千仞之高’?当年不知,却应验在今日。”夫人一皱眉头,道:“那疯道士的话你也信。”老爷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玄纶那个脾气,你再劝也是断然不肯回头的。”夫人叹了一口气,也只得罢了。

  诸君可知,跑江湖的有句老话儿叫“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凡做生意之人,尤其如此。早年玄纶的祖上在江湖上四处奔波,结有不少世交,大家时时照顾,所以才有了现在这般家业。现如今,在好些个地方都有了分号,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个自家歇脚的地方。就因为这么着,所以老爷才放心让这两个小儿出去。其实老爷背地里早已写信知会沿途的掌柜,派人暗中跟着,出了事情也好照应些个。但是明里却不告诉玄纶,好给他一个面子,这也是老爷的用心之处。不过这些事情还没有与夫人说知,生怕他一时不慎泄露出来,依着玄纶的脾气,必然是十二分不情愿的。

  既然玄纶与青禾,潇潇与翠竹之间都已交待明白,二人几日后便可轻身上路,再无甚挂念。闲话少叙,转眼明日便是出行的日子了。今夜秋景宜人,月色当空,把后花园里照得如霜雪覆盖一般,清冷动人。松竹间阵阵晚风袭来,忽远忽近地有虫声此起彼伏,四周更显寂静。老爷夫人把玄纶与潇潇叫到后花园中坐下,桌上摆开几碟小菜,一壶好酒。老爷笑道:“明日早行,我这把老骨头不一定能起来看你们上路了,今日就且用这两杯水酒为你们送行。”玄纶与潇潇举起杯来,与老爷饮了三杯。夫人在一边看着,心里只是难过,这会儿话儿也没有一句,只是落泪。

  老爷看夫人一句话不说,便代为嘱咐了一回,又从袖子里掏出几封信来,说道:“我早年在江湖上跑生意时,南来北往的,也交了几个朋友。你们此次出去,若是遇上不便处,可以找这几位帮衬一下。你只管把这信交给他,他就明白了。还有,我们祖上的产业虽然算不上丰厚,然而在几个大的去处也有分号。出门在外,身边的钱物太多容易惹人眼红。这样,这里有我开的几张凭证,你拿着,要用钱时只管到各地的缎庄上取就是了。”玄纶见父亲代自己想得如此周到,又想到平日父母对自己的恩情,便起身跪下,道:“父母在上,孩儿出门之后,二老定要多多保重。孩儿此去,也只为了壮阔胸怀,他日回乡,再来报答父母的恩情。”潇潇也在一旁跪下,说道:“老爷夫人放心,潇潇路上一定把公子照顾得妥妥贴贴的,只要我在,一丝毫毛也伤不着他的。”夫人说道:“潇潇,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拿你当亲生儿子看待,路上你自己也要小心才是。”潇潇拜谢。

  夫人又叫丫鬟把行李打点了一遍,都准备停当了。夫人便说道:“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早要赶路呢。”玄纶与潇潇这才起身回房去了。玄纶是夜哪里睡得着,再看看旁边的潇潇却已鼾声起伏,便披衣起身,走到屋前的台阶上坐着。只见玉宇澄澈,纤无云翳,天上一轮明月正好,白得透亮。远处的天廓上,有一行大雁向南飞去,间行间鸣。阶旁的草丛里虫声唧唧,更显凄凉。玄纶便想起曹孟德之诗: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

  玄纶叹道:“以曹公之文韬武略,英明神武,今日也只能化作腐草而已,所谓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又有何用?我仅以一时之愤,便要背井离乡,骨肉分离,真是悔之莫及。然而大丈夫一诺千金,言出必行,我此时也断不能食言而肥,背信弃义。况且人生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一隅,空负天下之大。今我游艺四方,必有所得,到那是再来孝敬父母,报效国家罢。”叹罢,又呆呆地望着天上,默念心事。

  你道今夜却只有玄纶一个人睡不着么?当然不是,相隔百步,那儿却又有一位小姐。青禾心知明日玄纶便要远行,今夜百无聊赖,早早躺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然而竟一丝也感觉不到困倦。看官要知道:这瞌睡虫要来时,任凭什么英雄豪杰,也抵挡不住。而他不来时,无论多么疲乏,就是不能入睡。这感觉,真比死了还难过。文人骚客多有在后者中的,但是却有一样好处,黑夜之中,最能启迪文思,所以挑灯奋笔,屡有佳作。然而此事所费心血最多,故才高者多不寿。诗云:

  千古词章如大海,频挥巨笔恐枯干。

  天公不愿绝文脉,从此才高难永年。

  此时青禾翻身起来,披上衣服,才推开纱窗,皎洁的月光便如水一般涌进房内。青禾见明月当空,心想:我今夜辗转无眠,不知我那心上人可也与我一样,望月兴叹,难断离愁。可惜他那样才华,我这般容貌,到头来只能分钗破镜,劳燕分飞。自古红颜薄命,纵有倾国倾城之色,如西子貂蝉之容,明君杨妃之貌,竟连夫婿也不能自择,使玉洁之质陷乎泥淖之中,以倩巧之笑搏夫狗豨之欢,何忍于心?天之为物,不出此意!

  想到此处,便点起灯芯,铺开花笺,提笔写道:

  小女青禾于此无可奈何之年,萧瑟落木之秋,风清月白之夜幡然而有感曰:自女儿生于天地之间,尔来十又六载有奇。昔吾之生也,子丑之交,方论以为不祥,庶几为大族所溺。若如此,殆不得见今夜之月明矣。而天幸父母不弃鄙陋,关爱有加,又育以珍馐之宠,玳瑁之优,一日三顾,唯恐有失。感小疾而致良医,闻片言而取深意,尽择所欲,一恶不悛,忌微劳而却俗务,故苒苒而有今日。是女子体弱而难养,无貌则无用矣。苟以容貌媚人,又为闺训所斥。噫!造物者何益而生我耶?噫!吾之累父母亦多矣!

  世谓女子十年有五而及笄,十年有六而有字。自古姻缘前定,非人力可求。有千里外而有缘者,有同乡邑而无缘者。此份尽定于鸳鸯谱上,冥冥中早有注定。天道大公,岂有芰荷傍于槁木,芊柳残于猪狗之理耶?而小女子观乎古今之世,是闺阁中怨恨者多,而欢乐者寡矣,何也?小女子不敢诋造化之能,然而累见如此,何益自欺也?谨斗胆请之,许世间女子以出门行走之便,则上不必劳月老,下不必求媒妁,琴瑟失和,亦能无憾矣。

  小女自幼与邻君相善,情投意合,虽未誓生死,然自谓此生有托,庶可长相厮守,白首无悔。可叹姻缘弄人,此生恐无再见之期。噫嘻可悲也!犹记少时于溪边戏水,彼以手舀水扑我,我以草帽遮面,衣裳尽湿。愤而逐之,彼缘溪奔走,不慎落水中,遍身泥淖,则笑而扶之。曩昔之言笑犹记,而无可证其存焉。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去当日已十载有余矣。不知我谨记当日之欢,彼可共今夜之月否?

  杜诗云: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女子出阁之前,无不视为金玉,过门之后,无不待为蒲草。父母既远,必须处处小心,若致公婆责骂,则哭诉无门,唯有向隅而泣。哭既不得,又名不贤。为人之妇,难于为官。世有三妻四妾之人,而鲜再醮再嫁之女。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男女皆为人,何以如此厚此薄彼!

  伏愿此夜此月,此灯此笔,共志今日。天地同老,未能感微。物是人非,实为大悲。感时心情,难以复刻。谨以此志,聊慰寸心。

  写罢之后,关上窗户,把花笺藏到柜子里,躺回床上,一个翻身便酣甜地睡去了。正是:

  最是痴心说不得,多情总向梦中愁。

  看官好不奇怪,为何写完一篇文章,就能酣然入梦了?以后深夜不能入睡之时,岂不是爬起床来胡诌一篇文章不就行了?这般说,其实也有些道理。大凡夜不能寐,多是神思未尽,所以一点孤明烛照,偏偏不让睡魔降临。而写文章,是最费精神之事。把那文思用尽,把那心事吐完,就不愁睡不着了。却才说到这边青禾睡下了,那边玄纶还在台阶上坐着呢。看官必要问玄纶为何还不睡,果然他的文思还没有施展出来哩。

  秋夜露气深重,玄纶只披了一件单衣外出,此时一气连打了两个喷嚏。玄纶怕感冒惹父母担心,便回到屋里。玄纶本来磨了一晚上的墨,却又无从下笔。案上的一柄扇面在月光下显得如白璧一般,玄纶看了心里喜爱,忽然动了诗兴,便提起笔来,题诗一首,诗云:

  今日登车去,来程阻且遐。

  升炉煨野菜,噬草间杂花。

  芜驿结藤蔓,载途鸣渡鸦。

  辕行无定所,侐静便为家。

  扇子另一面画得是青草池塘的图案,天上阳光明媚,树下花丛掩映,两只鸳鸯在春水里嬉戏。去年玄纶在集市上看到,觉得画得精致,一时喜欢就买了回来,总想题一首诗,却一直都忘了。玄纶写完后小心吹干折好,揣进外衣的袖子里。一番折腾玄纶忽然感到十分困倦,便也脱衣上床歇息去了。

  这时天已微明,一晃不到一个时辰,晨鸡便打鸣报晓了。玄纶昏昏沉沉地被潇潇推醒,“公子起床了,再不起来就错过出行的吉时了。”玄纶听说,便一跃起身,打了盆冷水把脸擦了,瞬时就清醒多了。来到花厅中用饭,父母都已落座了。二人问过好,便挨着坐下了。夫人道:“我儿行李都检看过了吧。”玄纶道:“都已准备停当了。”夫人道:“随便到哪儿都择便托人带个信来。”老爷道:“何必这般啰嗦,我耳朵都磨出老茧了。我已嘱咐他到各地的分号处点个卯,这样不就行了。”夫人道:“我便多嘱咐一句又怎的,这也使不得。”玄纶笑道:“使得使得,在外还没人愿意跟我啰嗦呢。”正是:

  性癖无端生好恶,离开父母有谁知。

  吃完了早饭,四人来到正堂上,玄纶和潇潇推老爷夫人坐下,跪下每人‘砰砰砰’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就算是与老爷夫人拜别了。老爷与夫人赶忙上前扶起,玄纶也不说话,咬着嘴唇,吸着鼻子,一转身,起手拉着潇潇就大步出门去了。门外一辆马车早已备好,骏马等得好不耐烦,长嘶良久,吐出大口的白气。二人进到车棚内,玄纶喊了一声“走”,马夫一挥鞭,马车便飞一般动了起来,早抹过了几个街角。老爷夫人赶到府门前时,只看到了一个车厢的背影,旋儿也消失了。二人回到府内,又难过了几天,这且按下不提。

  话说玄纶与潇潇主仆二人上了马车之后,便向江边而去,玄纶早定下一只船在埠头上伺候。镇江自古为漕运要津,江上船只众多,水路最为方便。到了江边的水亭旁,玄纶吩咐停车,叫潇潇把行李搬下来。玄纶跳下车来,只看到亭中有两位姑娘。这两位姑娘不是旁人,正是青禾与翠竹。玄纶走上前去说道:“姐姐怎么也来了?”青禾道:“你要走了,我便来看看你,你要是三年五载的不回来,恐怕咱们以后也见不着了。”玄纶叹了一口气,潇潇也到一边和翠竹说话去了,亭子外面远远的是一顶绿色的轿子,玄纶认得是青禾府上的。

  玄纶勉强笑道:“姐姐何必说这般丧气话,有道是‘大海浮萍,也有相见之日’,怎么知道没有再见之时?”青禾道:“那是你们男子的说法,难不成以后你拜谒别人府上,单单就是为了见见府上的内眷吗?”玄纶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只得尴尬地笑笑。玄纶把眼光移开,恰好看到青禾头上还插着前些日子自己送的簪子,心里更觉难过。青禾拿出一方手帕递给玄纶,说道:“前些日子拿闲工夫绣的,你不嫌弃就拿去罢,留个念想。”玄纶接过来看时,就是之前在青禾房里看到的那方手帕,一鸾一凤都已绣好了。玄纶从袖子里把昨晚题的扇子拿出来,递给青禾道:“你也留着吧,睹物思人。”青禾接过来,刚要打开,玄纶握住青禾的手道:“回去再看罢。”青禾只好把扇子折起来笼在袖里。玄纶与青禾在这边说话,那边翠竹已经哭哭啼啼的了,潇潇在一旁忙着好言安慰。

  这时候船把式喊了一声:“涨风了。”玄纶知道这是在催自己上船,便走到潇潇那边,拍了拍潇潇的肩膀,对翠竹说道:“翠竹不哭,以后他想欺负你也欺负不着了。”这一说,翠竹反而哭得更凶了。青禾道:“你看你,连话儿都不会说。”这时候,旁边走过来几个书生打扮的人,原来是学中的那班同窗。那个跟玄纶赌胜,名叫好古的在一旁取笑道:“怎么,这就要走啊?三年之后,记得再赶回来考一回啊!”玄纶不理他,玄纶在学中只和一个叫玉麟的最好,玉麟上前握着玄纶的手说道:“前途遥远,好好保重。”玄纶也说道:“良将有百败而一战成功,以兄才学而论,下次必可高中。”此时船工又喊:“起帆了。”玄纶向同窗都拜了一拜道:“后会有期。”与玄纶要好的几个也回拜了一拜,唯有几个不相善的只随意还了一揖。玄纶又转向青禾道:“姐姐善自珍重。”青禾点了点头,好古只在旁边冷笑了一句:“快走罢,我会代你常去府上问好的。”玄纶只装作没听到,转身上船去了,船工便划桨扬帆,驶船离岸。玄纶立在船尾,依依不舍,直看人影渐渐变小,消失不见,才走到舱中坐下。诗云:

  早起临江渚,浮萍满水陂。

  孤帆悬北进,数雁起南飞。

  潮涌青山小,船行白雾稀。

  楚囚闻落叶,难舍鳜鱼肥。

  且不说玄纶登船北上,青禾此地离别之后,回到家中,取出扇子来看,正面是青草池塘的图案,看着喜欢,反面一首诗,翻来覆去地读,反觉艰涩。青禾心想,玄纶平日作诗不是这样路数,又看了数遍,才解其意。诸君耳闻不如目睹,恐怕也未留意。玄纶这一首诗貌似是写云游之苦,实则诗中暗藏了一句话。这入句四句,“今日登车去”,取一个“今”字;“升炉煨野菜”取一个“升”字;“芜驿结藤蔓”取一个“芜”字;“辕行无定所”取一个“辕”字;连起来,便是“今生无缘”。这出句四句,“来程阻且遐”取一个“来”字;“噬草间杂花”取一个“噬”字;“载途鸣渡鸦”取一个“载”字;“侐静便为家”取一个“侐”字;连起来,便是“来世再续”。玄纶所要说的,便是这个意思,此是玄纶用心处。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对人言无二三。

  至于玄纶走后,便渐渐有人到府上提亲来了。夫人知道青禾一时半会并不想提及婚配之事,只好推说女儿身体不适,婚姻之事需要她自己做主,便打发登门的人通通回家去了。然而青禾看看自己年纪渐长,恐怕父母担心,又得了玄纶一句伤心话,便对母亲说道:“女儿年纪当字,母亲不必担心,只是……”夫人见青禾如此说,便道:“婚姻大事,我也不便做主,过两个月你父亲回来了,那时却又理会。”诗云:

  情至不虞须放手,勿悲勿叹勿回身。

  虽知世事多如此,不枉当时太认真。

  今日夕阳已斜,话说至此散场,毕竟玄纶此去是何境遇,且听小子明日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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