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春逝
龙车两侧展开平台,像是环游世界的飞屋张开了宽厚的翅膀。琳琅满目的商品杂乱的摆在上面,魔法药水,装备以及经验书应有尽有。
这辆车如同百年孤独中吉普赛人的马车,那不大的帐篷内像是百宝箱一样,各种新奇的玩意吸引着父子两人的眼球,但实际上那些东西只是些被淘汰的废品。就像这些物品一样,白一凡作为在前线作战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里的人大部分是隐居者,是摸到巨大冰块会觉得烫手的人,并且会为此乐此不疲的付钱,痴迷的望着薄暮的光芒在其间破碎。是来骗钱的么,这倒让白一凡放心些许,可从这里能捞到多少油水呢。
他并没有看到老人所说的那几个高等级玩家,售货员好像都藏在那个奇异的小房子里,突然会探出头来吓前来观望的的购买者一跳,他们身穿花花绿绿的格子衣服,脸上涂抹着迷彩,像是游乐场中逗客人开心的小丑。
清脆的铃音有节奏的响起,曲调轻快悠扬,像是愉快的钢琴曲。
有个人拍了拍白一凡的肩膀。
少年回头,眼中映出那张沉静肃杀的脸,紧束的暗杀者风衣包裹着他挺拔的身体。
“宫本龙浩”白一凡脱口而出。
眼前人是那日负责猎杀墨泠鸢的杀手头领,白一凡回想起那一群疯子或狰狞或诡异或是平静的脸,他们都是恶魔,而此恶魔找上了门,他们是来复仇的吗,还是接了白一凡的委托。
男人听到这个名字显然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舒展了眉头
“这个名字是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用的,墨南枫告诉你的吗,也对,他们审讯了那个蠢货,我记得他被捆成草扎扔进了峡谷”
周围的人好像对他们视若无睹,而实际上少年眼中弥漫的可不仅仅是惊诧,还有浓浓的杀意,这样对峙一样的场景就算周围人背对着也会觉得脊背发凉。
“小夜曲,他很喜欢莫扎特的曲子”男人环顾周围盯着天空发呆的玩家,“我大概会死在你手里吧,但不是现在,你真的觉得现在的你有能力对付我吗”
“你们这群疯子,也配提艺术,你更喜欢在满是血的猎场里追逐受伤的猎物吧”白一凡避开男人的话题,他不想顺着对方的话说被套话。的确他现在很弱,大部分武器都没带在身上,所以他要抢先一步在对方掏出武器的时候割断他的喉咙。
“这就是你对我的固有印象么,也算是对我工作态度的肯定了,算了,告诉你吧,那个假名太难听的,听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日本武士,满身肌肉臭烘烘的家伙。听好了小子,我叫矢崎苍稚。”
“有必要在战场上告诉敌人名字吗,你我又不是生死决斗”一但打起来,他们也只是单纯的厮杀罢了,况且还有可能是一场屠杀,白一凡不知道对方在背地里藏了多少人,那些疯子很喜欢用弯刀撕开人的脊背,就像是鬣狗喜欢袭击动物的尾部一样。
“还没反应过来吗,要动手的话,我根本没必要出现在你面前,况且,这里是安全区啊,在笼子里捉刺猬很容易受伤的,捉金丝雀可就不一样了”
悠扬的小夜曲突然变成跌宕激昂的交响乐,如木偶般呆滞的居民们在曲调下扭动身体不协调的身体,街道变成了巴西舞蹈狂欢夜,每一个人都是舞王,在激荡的乐曲中狂舞。
“终极狂舞乐章,小的个人作品”矢崎苍稚享受着激昂的乐曲。
“为什么是她,你们,为什么,混蛋”白一凡吼着,迅速调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双腿发力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跑,一边高速移动一边掏出传送水晶。
数柄弯刀同时向他袭来,旋转的刀身在空中割断了飘舞的雪花,最先抵达的一把击碎了闪烁的水晶,其余的贯穿了白一凡的身体。少年根本来不及躲避,那些弯刀的速度快的像是风一样,他离开战场太久了,长时间沉浸在幸福的泉水中,这副的身体变得迟缓不堪。
“我可不能让你跑掉啊”矢崎苍稚的风衣大开,凌乱的短发下是闪烁着血光的红瞳。
四周隐藏的杀手们脱下被阳光刺成流动水幕的隐形衣,穿过舞动的人群,迅速移动到白一凡身前,抓住弯刀的刀柄,将被利刃刺穿的白一凡死死控制住。
不知疲倦劲舞的人们扭动着身躯,像是在举办一场狂欢宴会。少年像是惹怒诸神的凡人,锋利的天谴刺入身体,在人群中动弹不得,如同一座血肉构成的雕像。
他拼死挣扎,肋骨和刀刃摩擦,发出咯咯的响声。
“很快就会结束的”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安全区”白一凡试图用肘部撞击用刀抵住他胸部的男子,可惜对方扭转刀身,他感觉到肺叶被搅烂的剧痛,身体瞬间瘫软。
“当然不是说你,出门前你应该嘱咐那个女孩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就算那个人说出你的名字”
“白一凡”矢崎苍稚语气冰冷。
“你怎么会知道”他仿佛给人摸透了一样,全身的秘密在这一瞬间随着名字被揭发出来,寒意笼罩着他的身体。
“这个时间,我的人应该已经得手了”他翻下菜单,看看时间,随后说“我会亲手杀死她,但位置由她自己选”
“慢着,我们可以商量,你们要什么,克洛还是装备,还是说其他什么,我都可以去做”白一凡的声音颤抖,他已经输了,才会把希望寄托于毫无意义的谈判上。
“你现在没有筹码了,小子,况且我也不是为了那些混账东西来的”
“为什么是她,谁雇的你们,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啊,杀了我,求你了,让我替她去死好吗”
“我知道她是你的妻子”矢崎苍稚用手指捻住一朵雪花,“过家家的游戏,也是时候结束了”
“杀了你,如果你敢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你”少年那颗乞求的黯淡眸子中突然亮起愤怒的光,像是愤怒的雄狮在冲锋前的怒吼,少年终于亮出了獠牙,可是他现在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能无用的嘶吼。
矢崎苍稚不禁一颤,他倒并不害怕那样愤怒且饱含杀意的眼神,执行任务时他见得多了,只是感觉那眸子中有另外一只眼睛在盯着他,那漆黑的瞳孔好像是无边的深渊。
不过那种感觉一闪而过,那双眼睛似乎并没有占据主导权,少年的愤怒再次燃烧。
“我会追着你到天涯海角,直到我把你的尸体挂在树上,”他啐出一口黑血“别碰她”
“这种威胁不如去讲给路边的乞丐听,说不定他们会两腿发颤。小子,你的筹码在你离开前线的那一天起就全部丢掉了”
“不要”少年只能吐出这两个生硬的字,硬到像是失去了声调。
“我还以为再次见到你你会变得不一样”矢崎苍稚示意手下拔出武器,少年身体里躁动的血液像泉水一般喷涌,他毫无防备的脖颈迎来一记手刀。
“懦夫”这冰冷的两个字像是一道尖刺,白一凡感觉前倾的身体异常沉重,双眼模糊到像是世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纱。
枯萎干涩的草叶像刮刀一样刮着白一凡的面庞,他正倒在一片漫无边际的荒野中,白一凡起身,干燥的空气里带着腐臭味道,远处的十字架依然醒目,尽管组成它的那两根破木头像是朽烂的干柴,微风掠过都会吱呀吱呀的作响。
唯一的区别是,被吊在十字架上的人不见了踪影。
少年转身,那家伙果然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
“你需要我”这次他说出的话还算正常,可白一凡非常讨厌那张脸,枯瘦干硬,感觉就像是他扒下来自己的脸皮再戴上一样。
“需要你什么”
“她快要死了”
“谁”少年什么也不记得,感觉面前的人就是在闲扯,而且好像喉咙了塞了东西一样,说话嘶哑异常。
“让我吃掉你,或者你吃掉我,总之,我们融为一体”他张开孱弱的双臂,像一个竹节虫一样抱过来。
“滚开”白一凡本能的将他踹倒。“谁要和你这样的恶心的家伙融合,融合,亏你说的出来,你知道你有多恶心么”
“你讨厌我么”他艰难的爬起来,像是个四肢不协调的畸形儿童,眼睛里还带着委屈,白一凡只感觉到恶心,唯有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极了他的眼睛,里面还饱含水分,其他的位置都像是简陋的临摹。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那,如果是她呢”那张脸快速抖动,直到模糊成一个肉色平面,再变成隐约的面部,最后陡然停止。
少女玲珑剔透的面庞显现出来,纯净的瞳孔像是无风的湖面。他记得这张脸,他发过誓要守护这张脸蛋的主人
“浅雪”少年下意识说出来她的名字
“好伤心,明明我们才是一体的”他的伤感转瞬即逝。
“不过,要是你还不做出决定,她会死的哦,好了,和我融为一体吧,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就什么都能做的到了”他试着靠近少年,而后者似乎对这话心动了,并不做出反抗的举动。
突然,那张偷来的脸扭曲起来,像是融化的蜡油一样滴落,露出底部歪曲的骨头,像是异型一样的头骨长着锯状的骨刺,里面流动着爬虫一样的黑泥。
“啊”少年被这样的情景吓破了胆,尖叫着后退。
“你要接受我的,虽然这样子,的确很....”他没有眼睛的眼眶低垂,似乎也很在意自己的身体。
“滚,滚开”
“就算为了她,你也不肯接受我么”他的样子卑微到像是路边的乞丐。
“你就是怪物,让我离开这”少年吼着,四处张望寻找出口。
“你不会想离开的,外面对于你来说是地狱”他将那张脸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眼眸中透着淡淡的伤感,“不过,既然你想的话,我会照做的”
“下次见面,希望你还能带着那颗红红的暖暖的不停跳动的小家伙,我想把它藏起来”少年无法分辨眼前人脸上那究竟是不是笑容,如果是,也一定是扭曲到不成样子的笑。
他敞开自己的胸膛,那副骨架里只有流动的黑泥,少年感觉自己在凝视着深渊。
白一凡是被左脸的疼痛刺激到醒来的,他的右脸贴在灰青色砖块上,身体像是一滩烂泥。他挣扎着站起来,夜空笼罩了四周,黑暗中可以看到隐约的人形轮廓,那些人在狂舞到精疲力尽后彻底昏了过去。
他摸摸自己的左脸,有明显的抓痕和温热的血,小梦发出刺耳的叫声,像是婴儿的啜泣,他从来没听过这种叫声,平常白一凡惹到它它也只是露出被毛绒包裹的尖爪,朝着白一凡挥舞。
身上像是裹了水泥,水泥干涸后将衣服变成了石片,白一凡感觉穿上了一身紧致的甲胄。他嗅到明显的血腥气,可他的伤口都自动愈合了,属于他的血也早就该流干了。
少年触碰到一团毛茸茸的物体,星空趴卧在屋檐下,今天是无月之夜,微弱的星光没能照耀到它,忽然白一凡摸到一道巨大的裂口,两旁的茸毛也被凝固的血液变成一块一块坚硬的的毡毛。龙知道他醒来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呼唤,却只能呼出微弱的鼻息。白一凡身上的血是它的,少年的昏迷的时候它肯定在和那些混蛋战斗,它履行了白一凡没能履行的誓约,而现在它像一只耗尽体力的战马靠在白一凡身旁。
小梦扑到星空身旁,伸开双手抱着它这个大伙伴。
“回复,回复”
少年喊着,面前一直重复无效目标的对话框。
星空仰起脖子用满是血迹的头蹭蹭他的脸,那感觉像是被硬刺划过。它的身躯开始消散,像是被焚烧的灰烬一样缓缓碎裂。
“不要,不要啊”白一凡木愣的站在原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像是一场梦一样荒诞,繁华的龙车商店,狂舞的玩家,手持弯刀袖刃的暗杀者,死去的星空,少年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回到家,浅雪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焦急的望着他,询问他晚归的原因,担忧的眉头微蹙,生气的样子也是那么楚楚动人。
“是梦吧,一定是梦吧”
他划开菜单栏找到好友框。
世界既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而是一道精致的灰色。
少年感觉心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他所有的过往,与浅雪经历的一点一滴,直到记忆中的女孩面庞也变得模糊。
他找不到她了,地图上不再显示她的位置,他把她弄丢了,彻底的,在这个他们约定彼此守护的世界中。
“我会亲手杀死她,但位置让她自己选”矢崎苍稚那张冷峻的面孔浮现在他脑海里。
白一凡拿出传送水晶,触碰到选择界面时,他居然止不住的颤抖。少年用左手攥住右手,点下了传送,小家伙跳到他肩上。
摘星涯的夜空依旧寂静,只是今夜的星海似乎随着夜色入眠,失去了往日的璀璨。
持续了一整个冬季的雪终于不再落下,崖顶的草地上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积雪,几片倔强的嫩草叶探出头来。
小家伙一跃而下,在雪地上快速奔跑,敏锐的鼻尖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小脚在平整的雪地上点出一只只印花。白一凡可以直接开启视野追踪,根本用不着跟着那个小家伙,可是他步履沉重,每迈出一步都好像在于身体作斗争,那双空洞的眼睛别说专注凝神开启追踪,就连聚光都困难。
小梦不得不停下来呼喊他,可少年的速度依旧缓慢,像是一座刚刚活过来的雕像。
无论道路多长,也会有走完的那一刻,白一凡刻意放慢速度,他不想到达终点,他终究还是拿不出勇气面对这一切。时间仿佛回到刚得知这游戏会真正死去的那一晚,少年提心吊胆的来到黑水镇,拒绝了北野望,在那个稍微有些冷的夜晚,白一凡握着买来的木柄猎弓,睡在草垛中,干草摩擦着他的脸庞,恐惧笼罩着他的心头,可他睡着的那一刻,感觉很温暖,至少他还活着。
那时的他会想到这一天吗,或许做梦都想不到他会遇到那个女孩,也能和他羡慕的人一样拥有幸福的生活。
白一凡的脚步被小梦挡住,他的速度很慢,可他还是来到了终点。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地上放着一颗留影水晶。
少年捡起水晶划开界面,面前出现一道浮空的荧屏。
浅雪的半身影像出现在他面前。
“说吧,雨宫小姐,我知道被人看着说遗言很难开口,没办法,这是委托人的意思”一旁传来矢崎苍稚无奈的声音。“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看到这个影像的会是他吗”浅雪的眼中没有一丝畏惧,丝毫不像即将被处决的样子。
“谁知道呢,或许被其他人先..”矢崎苍稚顿了一下“会是他的,我有这种感觉”
“该从哪里开始好呢,时间只有五分钟,如果从一开始说那样长篇大论的话,时间怕会是不够呢。抱歉一凡君,我以为是你,所以开了门,如果我能等你回来,或许事情就不一样了吧。当时焦急的要死,听到有人说出你的名字,最近你一直做噩梦,我很担心,真的很担心,其实我没有告诉你,好几天夜里我被你的梦话惊醒,你的额头上全是大颗的汗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抱着你,祈祷你好起来,真希望我也能进入你的梦里,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的话,就一定能好起来的”
“咳咳,时间”矢崎苍稚提醒她。
听到这家伙的声音,白一凡嘴角紧咬,渗出鲜血。
“好过分,明明是最后的话,却才给五分钟,根本不可能说的完”浅雪抱怨着,不过很快放下了微皱的眉头“我知道我们迟早会分开的,无数个夜里我都盯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祈祷最亮的那两颗始终靠在一起。白一凡君,我一直爱着你,我对你的心意就算到了现实也不会屈服,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要做傻事”
少女的眼角渗出一滴晶莹的泪珠。
“抱歉,没注意它就流出来了,本来不想哭让你伤心的,可是还是没忍住,好想我们一起走到世界的尽头,无论是在这个世界还是外面的世界,所以,你要代替我活下去,如果能再次回到现实,就好好面对生活吧,虽然这话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忍,但是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因为你不是个胆小鬼,你是我的英雄啊”少女洁白的面庞上泪珠如雨点般滑落。
“我果然,还是不想去死呢,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呀,抱歉,一凡,抱歉”
浅雪拭去不停涌出的泪滴,笑着说。
“原谅我没遵守约定,狡猾的先离开你了,我是个坏女孩把,一定”
“許して、一凡,あなたはよく生きなさい”
“愛してる”
最后那两句或许因为浅雪的情感太过浓厚,系统已经无法翻译,可白一凡听懂了。
“原谅我,一凡,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爱你”
荧幕消失,水晶黯淡碎裂。
少年妄图抓住碎裂的光点,可那些碎片一晃就消失在夜空中,像是一生只闪烁一次的萤火虫,白一凡依旧不死心的望着周围,两只手在空中摇晃,眼神四处张望。
夜黑的像是涂上了墨,少年跪在地上,混杂着恨意与绝望的吼声响彻山崖。
他吼到喉咙再也发不出声音,倒在雪地上无声的哭泣,眼泪簌簌的落下,砸进薄薄的雪层中。
还有几天就是立春,他们熬过了战斗和生存,熬过了相遇前的磨难,熬过了不可能的救援,熬过了彼此之间的弱点,可终究没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季。
他今早还说过要带她去看满山的梦树,要在遇见星空和小梦的地方搭帐篷仰望星空,他说过他们会一起走过春夏秋冬,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一同度过,这些话就像是无稽的谎言,他是个骗子,是个无能的家伙。
“不会饶了你们的,畜生们”他咬着牙挤出这句话,像个被殴打后不敢还手只能咒骂欺凌者的孩子,无力感像个幽灵一样游过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这只是他的感觉,摘星涯是个多风的崖顶,夜晚最不缺的就是冷风,掠过的绪风并不顾及少年的感受,无论是冷是寒都盖在少年身体上,像是无情世界强加的意志一样。
他感觉心像是一块石头,在胸膛中缓缓下坠,血管和韧带再也牵扯不住那颗生硬的心脏,因为它不愿意继续跳动。那颗曾经微暖的小太阳凝结成一块带着记忆的琉璃,在碰触底部时无声的碎裂了,少年面部凌乱的泪线也随之干涸,他知道,他空空如也的胸膛需要另一种东西来填满。
他需要力量,凭借他自己或许能找到那群人,可他单枪匹马怎么对付一群擅长杀戮和战斗的玩家,昏倒时的梦境如果是真的,白一凡现在就要见他。
“出来,出来见我啊,你不是想要吗,我给你”
他站起身,喊叫声中带着憎恨。
“出来,你一直在吧”
“是的,我一直在,既然我惧怕阳光,那黑暗便是我最好的归宿,我躲进阴影,看着希望汇成的光,一切本应该沉寂,只是在世间挣扎的幻光不甘屈服.....”少年像吟唱诗集一般说着,走出幽深的阴影。他面容依旧枯瘦,但双眼有神,破烂的衣衫换成了华贵的燕尾服,他略瘦的身体并不是个好衣架,但他依旧挺起双肩,黑色的短发梳的锃亮。
一直出现在白一凡梦境中的人居然出现在了现实中,像个吟游诗人一样说着动听的话语,声音不再嘶哑,反而带着诗人独有的忧郁情调,跟初见时那个说话都困难的怪物完全是两个人。他一直在成长,在白一凡的身体里吸食着他的痛苦与悲伤。
“你到底是什么”
“我么,以前的我已经不重要了,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心脏,你这里也已经空空如也了吧”他指着自己的胸膛,眸子中透出悲伤,似乎他是个从来不会笑的小孩“为我起个名字吧”
“溯,白溯”白一凡语速缓慢。
“拥抱我吧,哥哥,这是我们的交易,代价是,你会失去哭泣的权利”那个有着白一凡一模一样的脸的少年比他矮了一头,消瘦的身体抱住他,像是个依偎着主人的小狗。
“哥哥么”他揽住对方,眼中的光芒一寸一寸的流失。
根本没有任何人拥抱他,漆黑的夜空下,白一凡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躯,像是古雅典宫殿里的环臂雕像。在他身旁的小梦呼喊着他,小家伙四肢发颤,它是想要逃离这里的,因为它如黑夜一般的眼中也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个它一直恐惧的怪物,而此刻的怪物衣着华贵端庄,说着诱惑的话语一步步将白一凡诱导向深渊。
小家伙扁扁的眼眶中滑出一滴泪,它要失去他的主人了,他从噩梦中醒来时,将会变成一个被复仇束缚的空壳,最后变成一个游离在世界边缘的游者。
“不打算离开吗,我以为你会走的”
白一凡提起小梦放在肩膀上,小家伙并没有反抗。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对吗”
对方轻轻点头。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正要离开,眼角突然被一缕亮银色的反光刺到,白一凡俯身,捡起那枚茜草戒指,临走时这枚戒指反射了星星微弱的光芒,这才是少女最后的道别。
白一凡将戒指戴在他的风车菊戒指旁,两枚戒指的断口扣在一起,连接的很精密,看不到缝隙。
少年转身,远处亮起微光,夜空中似乎一只冰晶蝶飞过。他凝神观望,那一抹蓝光钻入夜幕,消散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