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非要去呢”白一凡重复着这句冰冷的话，靠着宽厚的沙发，屋外飞雪狂吼。

　　“作为客人来说虽然有点奇怪，可是他最后的眼神很认真”女孩歪着头靠在白一凡肩膀上。

　　“我应该拦住他，对，我应该伸出手”

　　“我感觉叶先生是不会停下的，在营救你的那几天，他总喜欢找我说话，大概是其他人都把他当做不正经的家伙。叶先生是那种很努力却一直失败的人，但他一直没放弃，他很勇敢”浅雪夸赞的说。

　　落地窗上凝结出大片冰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锋利如刀片般的冰面紧紧地贴在窗子上，被风暴裹挟的冰雪击打着窗外，像是暴雨落下般发出脆响。

　　屋内炉火正旺，寒气被逼迫在外，窗子紧闭，连最小的雪花也钻不进来。

　　“勇气吗”

　　十二岁那年，脸色阴郁的白一凡放学回家，和其他学生不一样，他回到家已经是傍晚，没人在这个时间点和他结伴，很快天空就会盖上黑色的幕布，隔断最后一丝光芒。入夜的街区是很恐怖的，立起的钢铁高墙像是墓碑一般阴森，因为上面布满了青苔，随处可见的生活垃圾，黑暗狭窄的死胡同再加上最近校园流行的恐怖传说，对青少年的震慑力还是挺足的。

　　可白一凡丝毫不在乎，他知道唯一会在深夜出现的要么是义警要么是行刑者，这两者都不会找上他这个孤独的小孩，他不喜欢回家，最大的原因还是他的父亲，那个浑身酒气的家伙除了责骂他什么都不会，没人给他做饭，他要自己去啃冷掉的外卖。

　　在一处摆放垃圾的角落里传出来女孩的哭喊声，白一凡走过去，一堆人正围在那里，他见过领头的那个高男孩，他比正常人发育的要快，臂膀和胸部已经微微隆起小山般的肌肉。

　　很快人群发现了他，他被两个男孩带到中央，真是倒霉，遇到这种情况，免不了是一顿拳打脚踢和敲诈勒索，可领头的男孩只是讪笑着看着他，揪着他额头前那缕头发迫使他抬起低着的头。

　　“打她”男孩指着角落说，一把将他甩过去。

　　这时他才发现角落里还蜷缩着一个女孩，银色的瞳孔不停颤动，看样子是吓坏了。

　　学校里传说银色瞳孔的人是恶魔的化身，这个异瞳的少女成了不良少年的发泄对象。明明都是生活在垃圾堆里的垃圾，却还是要互相去伤害，他脑子里升起这种想法。

　　有个人笑着给他递出棒球棍。

　　他们的欢呼声刺激着白一凡的耳膜。

　　最终少年满脸是血的躺在遍布垃圾的巷子中，腥臭和腐烂的气味充斥着他的鼻腔，喉咙里不停涌出甜腥气。他握紧了棒球棍，一棒打在了那个讪笑的人的脑袋上，像是在敲打一块生铁，原来人的头骨那么坚硬。

　　随后他只记得无人机刺眼的灯光和轰鸣的发动机声，温热的血线顺着脸躺下，少年的笑脸在灯光下惨白无比。

　　叶灵杰努力睁开被极光刺激的眼睛，前方的风雪汇聚，像是凭空浇筑出的环塔，在风眼的驱动下像舞女一样扭动身体，周围的气流极度紊乱，想站稳都是问题。叶灵杰开启元素视野，灰白色的风元素分布密集，但是异常混乱，蛛网一般的曲线来回波动扩散，像是一场史诗级的乐谱被艺术大师弹奏一般，激昂而奋进。

　　毫无疑问，他必须进入前方的高耸白墙，那是由冰雪和烈风组成的屏障，撕裂人薄弱的皮肤简直轻而易举。

　　他的靴子里灌满了碎雪，沉积后就变成了冰冷的冻块，叶灵杰只能模糊感到脚的存在，很快他连最后一点痛觉也会失去，附着在他身上的冰雪会变成他晶莹的棺椁。他弯身子顶着狂风前进，像是一把撕开凝胶的钝刀。

　　那时的风也是如此猛烈，还年轻的他望着窗边，一片轻薄的雪花在窗沿飞来飞去。

　　“叶灵杰，妈的，你聋了吗”

　　他的肩膀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抱歉先生，我”叶灵杰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慌乱的收拾着周围，他坐在窗边的台子上，抱来的书堆成一座小山。

　　“我记得我说过下午前收拾干净，我只给了你这一项工作”男人抖落钻进袖口的雪花，指着身后一团乱麻的书架，显然他是刚回来不久就直奔叶灵杰的工作岗位。

　　“我，没注意时间”他从窗台上跃下，久坐让他腿脚麻木，险些滑倒，他抚了抚歪斜的眼睛，站直身体，和那个壮硕的男人比起来他简直像是一副骨架。

　　“让我看看”男人翻着他抱来的书“看看我们曾经的高材生，都在看什么玩意”他根本不在乎书的名字，而是把那一本本书丢到叶灵杰的身体上。

　　“先生”他不敢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一本本的拾起来放好。

　　“你被第九区的研究院赶出来，是我好心收留了你，不然呢”他指着窗外“你这个异乡人就要冻死在外面，知道吗，现在的天气可不是以前了，那些该死的雪花像刀子一样，轻易就能割开你的脸，看看你瘦的跟个猴子一样”

　　“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你他妈已经不是研究员了，你只是个干杂活的，我真是好心喂了驴肝肺”

　　窗边的雪花还没有离开，叶灵杰以为它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风卷走，但是它好像受某种气流的影响一直徘徊在那块透明的印花玻璃上，在空中飞旋出无限符号，那应该是无限符号，或者说是被叶灵杰刻意看成了无限符号，总之这样臆想刻意帮助他逃避管理者肮脏的咒骂。

　　忽然感觉那雪花像是个人型，它比其他雪花都要细长，只是他的四肢蜷缩在一起。那是个被风雪裹住的小人，它一直徘徊在窗边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不停的画无限符号提醒他，他进入了高度昏迷状态。

　　叶灵杰猛然醒来，他正在万米高空之中随着暴风旋转，下方是狂暴的风眼，那是一股灰白色的风元素构造体，核心内部流动着高浓度的密集电荷，像是闪烁着雷电的雨云。

　　强劲的风压几乎将他孱弱的躯体扭断，这时他才意识到系统模拟的风暴有多么强大，就算如此，冰冷的领域催眠还是照常开启，他在前进时便进入了昏迷状态。

　　“到低是有多想掩盖啊，畜生们”

　　他只能骂两句，因为脱离地面的他已经无计可施，而风暴并不急着杀死他，只是拖着他在高空飞翔。

　　从里面看，这片白幕像是核电站的烟囱一样，而他是个没有安全带的烟囱工人，可下一秒白色的烟囱墙猛地鼓起，如同被涨破的云层。巨大的飞行物冲破了厚重的墙体，破开时的冰花像是碎裂的烟囱砖块。

　　带着四只翅翼的庞然大物披着星空般的毛皮，震动的透明翅膀像被敲击的鼓面一样崩飞无数雪花。

　　“伸手”混乱中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

　　巨龙锁定他的位置，挥动身体朝他飞来，它灵活的姿态像是一架战机，少年抓住他伸出的双手，将他提到宽阔的龙背上。

　　“一凡兄弟”他不敢相信少年会冒险来救他。

　　“你这样雨宫会担心的”

　　“可别废话了，浅雪她对我说一会见，这三个字你知道有多难承担吗，要不是星空坐上两个人会增加负担，她无论说什么都要跟我来的。”少年没好气的说

　　“放我下去吧，去那团雨云中央”

　　“什么”白一凡几乎吼了出来

　　“叶灵杰，虽然现在说我知道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有必要跟你尽早说清楚，你疯了你知道吗，不是那种开玩笑的疯，你是真的有神经病，你被系统侵蚀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原来还有一层防御机制，怪不得你看我的眼神那么奇怪”

　　“别废话了，先逃出去再说”

　　“听我说，放我下去”

　　“你神经病，我不听”少年试图告诉星空加速，可是上空的气流紊乱起来，生出强大的阻力，星空被四面八方袭来的空气炮弹弹射，根本无法摆正航线，他们只能围着云层一般的白幕转圈，像是被囚禁在了无形的包围圈中。

　　“系统不会让我走的，在进入上一个崩坏裂口时，我一定看到了什么，只是我现在记不起来，我对记忆的掌控力一直很强，刚才我昏迷我的潜意识把我拉了出来，我一定是在他们想要抹除我记忆的时候把记忆封存到了大脑某处，就像是个保险箱，钥匙寄存在某个物品上，等我看到我就可以想起来那一切，所以它要抹除我的存在。”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就是个擅长卡bug的家伙吗”少年鼻尖酸涩，说话也显然有些颤动。

　　“我曾在第九区的研究院工作，我可以告诉你，我曾看到过关于这个世界的研究项目，是绝密文件，有一个倒霉蛋成了我的替罪羊，我只知道第二天他被焰压器烧成了黑炭，但我还是被赶出来”叶灵杰面容沉重。

　　“你神经病，胡说八道什么啊”少年吼着。

　　“听着，你救不了我，我也只能和你说这些，如果我把我其他知道的告诉你，系统也会慢慢把你折磨成疯子，你还有牵挂的人，我早就什么都没了”他低下眼眸苦笑着说。

　　“如果真的有机会出去，去BJ新城区钢铁之都26号钢塔旁边的那栋铁皮房，房子下面有一间地下室，藏得很深，你得仔细找，我把所有知道的东西都放在那里”

　　“什么意思”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我只是没想到他们那么疯狂，抱歉”

　　“对了，我不知道那个疯疯癫癫的我对你说了什么，但是，你必须得注意，他可能真的是在提醒你”

　　他松开拉着白一凡的手臂，身体侧仰翻下龙背，像风中的落叶一般坠下。

　　“喂”

　　“喂，混蛋”他朝着底部大吼，叶灵杰瘦弱的身影已经被狂暴的风涌吞没。

　　“至少，说句再见再走啊混蛋，我他妈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王八蛋，什么跟什么啊，我才不会信你这个疯子的鬼话”他咬着牙，声音僵硬。为什么提起现实，阴谋论什么的他根本不相信，也不会去想，你叶灵杰既然是首都高等学院研究员，那是最有可能进入浮空城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了这种最糟糕的结局，死在一个毫无意义的地方。

　　“既然知道这是个死亡游戏，为什么还要进来，启动链接的那一刻，你难道不害怕吗，看着死去的队友，你难道不内疚吗”他匍匐在龙背上，眼泪无声的掉落。

　　叶灵杰说的没错，当底部的深渊风洞吃掉他以后，核心处的电流便涌了出来，在云层般的白色幕墙上攀爬而上，如同游走的雷蛇。星空吼叫着，高空的引力场被激荡电流散发的磁场搅散，几乎消失，巨龙扇动翅翼，如果继续呆在这，等雷电游离到顶部，这里面会变成闪电轰鸣的刑场。

　　星空流线的身型划过一道又一道从底部冲击而来的闪电，像是躲开了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长矛，白一凡明明和那条巨蛇差了十多米的距离还是被它吐出的芯子烧焦了右臂，那是雷电在中途分出的枝干。

　　阵阵刺痛和烧灼感让他瞬间清醒，他和女孩还有个约定，决不能葬身此处。

　　“冲出去，星空”

　　龙早就已经这样做了，它的每一处关节都收紧发力，身体呈古龙的流线型飞行姿态，巨大的心脏和肺部都在超负荷运转。

　　远处的阳光和地平线交接在一起，像是金色的海岸线，他们冲破白色的幕墙，狂风中的一片冰叶划伤了白一凡的脸颊，血液滴落到如同棉花一样的云层上，身后的追赶的雷龙钻出他们破开的空洞，却被快速修复的洞口割断了身体，一道扭曲的雷电在空中下坠，像水花一样爆开四散。

　　白一凡回头遥望，身后的风暴高墙像是白色的坟墓，叶灵杰，他的名字将会出现在一层的灰色纪念碑上，去悼念的人只会想象是一个无名小卒在一次平凡的攻略中意外丢掉了性命。

　　他是个战士啊，他一定背负着什么，明知道有生命危险他也要进入这个世界。可是他托付错了人，白一凡早就对那个世界失去了一切信心，凭一两个人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更何况他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只是新世界的附属品，他绝不会为了那样的世界去做什么。

　　“回去吧”他俯身到星空的耳朵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