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你可以送我一枝茜草吗?

第63章 六十三,心的温度

  “你打算在这种鬼地方藏到什么时候,你是被冤枉的吧,为什么要逃”

  “不然呢,他们根本就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

  “你是四叶草的人,我们不会坐视不管”

  “恐怕墨南枫早就把我除名了吧”

  他说中了,在他杀死顾尘的前一天墨南枫就抹除了他的席位,以至于上门挑事的人找不到理由。

  “但我不会,你是我小弟,我罩着你”她心底期盼着白一凡能回去,但是依旧不肯放下高傲的姿态,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够了,我告诉你吧”,白一凡实在是厌倦了这无聊的对话,“顾尘确实不是我杀的,但是如果我有能力杀掉他,我一定会杀掉他”他斩钉截铁的说“他谋划了一场谋杀,杀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但是我记不清她是谁,长什么样子”

  “你在说什么胡话”墨泠鸢攥紧拳头,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好“连那个人的名字,你都可以忘掉么,混蛋,畜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她咬着牙问。

  “忘掉了就是忘掉了,我也没有办法”他冷冷的说

  这下轮到墨泠鸢愣住了。

  “你是白一凡吧”她忽然问‘告诉我,你是白一凡吧’

  “谁知道呢,可能过了明天,就不再是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升腾的怒意,她发火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调动元素力,周围热气腾腾的,这间小房子像是着了火一样,涌动的热气流将帕斯卡花的苦味挥发到另一种高度。

  白一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冷漠,如果是墨南枫或许还能够接受,但是墨泠鸢这高傲的性格怎么会容忍他说出这样不近人情的话来,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还要继续伪装吗,装成曾经的自己,真是可笑,他居然要伪装成他自己。

  焦灼的局面被突然钻进来的一股冷气打破,门被打开的快,不像是阿希斯的作风,钻进来的冷气像一条条小鱼,在两人身边乱撞,墨泠鸢的红发被冰凉的鱼儿撞乱,她仍旧直勾勾的盯着白一凡,但是怒意明显消退很多。

  “泠鸢,别闹了,我知道你不高兴,但你这样我们会困扰的”

  说话的人穿着深褐色高领服,唇边留着一抹小胡子,很有优雅贵族的风貌,但是眼底的警惕和保护欲说明这个人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人,至少有战斗能力。

  “我知道了”她沉着脸向屋外走去。

  “把定位魔法消掉吧,我不会乱跑了”

  “遵命”

  男人微微倾斜身体,右手在墨泠鸢的肩膀处轻点,一束流动的黑色元素力随着他的指尖流淌而出,最后融入他的体内。

  消除仪式完成后,墨泠鸢走出门外,男人回头来用他幽暗的双眼看看白一凡,少年也用空洞的眼神回望他,男人抚了抚下巴,眼神下展思忖片刻,随后笑笑走出了房间。

  白一凡也跟着走出来,他没有看到阿希斯。

  “这些我全都要了”

  “全部吗”阿希斯澄澈的眼睛里像是泛着星光。“还有些是在提炼阶段的,不过皮质依旧是上成”

  “东西是不错,但是数量太少,有些鸡肋”随行的男人说。

  “我们毕竟是小作坊,没有批量生产的能力”

  “我不是说了我全都要了吗,我还是这次采集行动的队长吧”墨泠鸢依旧沉着脸,阴沉的额头像是压着夜幕。

  “那是当然,既然泠鸢你愿意,那就装车吧”男人挥手示意手下清点物资。

  “有个条件”她将阴沉的脸转向阿希斯。

  “啊,什么,我可以帮到您”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脸色不对劲,那种感觉不像是即将降下暴雨的雨云,而是火山爆发前一片死寂的天空。

  “那个人,叫他来路西菲格斯城中央的大钟楼来见我,我要和他商讨商业合作事项”她指指白一凡,随后走出门去。

  “这个,师傅说他身体不太舒服,其实我还想问,您是怎么从我的房间里”阿希斯被眼前凌乱的场面搞得摸不着头脑,先是师傅染上风寒,然后是商人主动找上门,紧接着这个本应该和车队在一起的漂亮女孩莫名其妙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随后想都不想一口气买光了他的所有商品,今天是怎么了,实在好奇怪啊。

  “行了,我会去的”

  “师傅”

  他走到阿希斯身边。

  “今天店里可是被掏空了,回来记得请我吃一顿大餐”

  墨泠鸢说的没错,路西菲格斯的天空是衰伤且阴沉的,就像是被谁蒙上了帆布一样,又或者说那是一幅褪了色的油画,可白一凡来到这,第一次看到路西菲格斯的天空时,他并不排斥这种阴暗,他已经厌倦了在晴朗天空下生活的感觉,这里让他觉得安心,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在这里长留。

  白一凡登上钟楼的长阶,折叠重复的楼梯直通顶层,他也是听人说那里有一处瞭望台,可以俯瞰整个路西菲格斯,既然她没在下方等他,就一定提前一步登上了顶部,他走过一行行铁青色的栏杆,越来越清晰的机械传动声在钟楼内盘旋,他推开通向瞭望台的铁门,身后就是复杂庞大的机械结构,只不过核心的动能装置不是坚韧的铁皮,而是像心脏一样跳动的巨大元素石。

  强劲的风扑面而来,墨泠鸢俯在栏杆上望着远方,在等他的这段时间里,她换上了轻便的格斗服。鸟儿在高空的气流中自在穿行,远处昏暗的天空和路西菲格斯的城墙融为一体,像是浇筑而成的圆顶。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胆小鬼”

  她的怒气似乎被这里的风吹散不少,语气也不再那么暴躁。

  “那家伙说你变了不少,我可没想到是这种变化。”

  那家伙,大概是墨南枫,她从来不叫自己哥哥的名字,更别说叫他哥哥。

  “还打算继续装聋作哑么”

  “你不会想听到我说的每一句话的,连我自己也不想听到”

  白一凡看着天空上徘徊的鸟儿,他已经卸下了所有伪装,来这里的楼梯上每隔五层被他安置了一个监视之眼,如果有人来打扰他们,他会收到警报。

  “真让人火大,你这是什么态度”

  “要我装着谄媚的样子吗,完全可以”

  “谁在乎你那个样子,跟条小狗一样,恶心死了”墨泠鸢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你真的忘掉她了么”

  “她?”白一凡努力回忆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还记得一点,可以拜托你,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我不知道”她摆开头,赌气的说。

  “哦,这样啊”

  “哦,这样啊”她学着白一凡的样子,激动地说“就这样就放弃了吗,你不是宁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吗,你们不是要互相守护的吗,真恶心,山盟海誓什么的,听着就惹人烦,为什么非要我来说那个名字,明明我最讨厌她了,比讨厌我哥哥还讨厌她”

  她像是被触及到痛处,涨着脸吐出一连串话,说完后不停喘着粗气。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问”

  墨泠鸢像是被关了阀门的喷火器一般愣住。一通火焰浇在对方脸上,可目标像是石头,丝毫不受影响。

  “雨宫浅雪”她艰难的说出这四个字。

  白一凡沉默片刻,好似漠不关己的说。

  “没印象,完全没印象,我还是终究还是忘掉她了啊”

  “你这个”对方攥紧了拳头“混蛋”

  一击直拳不偏不倚的命中了他的脸,白一凡是看着拳头打过来的,他完全没闪躲,听到自己说出的话以后,他也有一种想打自己的冲动。

  他重重的倒在地上,双眼呆呆的望着天空,墨泠鸢随后骑在他身上,用拳头指着他的脸,不过终究没继续下手,而是放在他的胸口处。

  “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你真的变成一块石头了吗,那不如去死好了,从这里跳下去,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啊”

  她捶打着他的胸口,像是在击打一块顽固的橡皮。

  白一凡感到水滴掉落在他的脸上,是下雨了吗,在这个世界他残留的记忆中的雨总是暴雨,每次都会将他的身体冲刷到无所遁形,所有的外壳都被冲散,只剩下那副弱小的躯体。

  可这次不是啊,这次是女孩的眼泪,晶莹的泪滴顺着他的面庞滑落到他嘴角,游进他的嘴里,咸咸的,跟雨水的草腥味很不一样。

  “不会痛吗,你感受不到么,你的心是铁做的吗”女孩哭的梨花带雨,很难想象这个高傲的大小姐哭起来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鼻涕眼泪一齐留下来,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哭泣到身体无力后,她俯在白一凡的胸膛上,他的工作服被浸湿了一大片,居然感觉有些温热。这感觉好熟悉,一定还有谁,也是这样躺在他的胸膛上,聆听他心脏的跳动。

  “那时候,我们被困住的时候,你还记得吧”

  少年没有回答,于是墨泠鸢自顾自的说下去。

  “你跟我说,年轻时曾经见过我,可是开启控制台后就狡猾的忘到脑后去了,我没有当玩笑啊,我一直在找那个人。”

  她卷起少年的袖口,露出那道云纹一样的大面积烧灼伤。

  “就是这道伤疤,小时候我们在第七区的垃圾处理站见过,你救了我,可是我跑掉了。”

  “我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你”

  “我不记得了”白一凡生硬的说。

  他记得,但是他说了慌,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翻找凌乱残缺的记忆,是潜意识控制了他,说出这句谎话。

  为什么呢,要说这种毫无意义的慌,说谎的理由是什么,白一凡默默问着自己,如果能找到答案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回一点从前。

  “你还是白一凡吧”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股怯懦的感觉,她害怕任何否定的回答,之前对白一凡漠然回应的愤怒已经燃尽,现在只剩下接近于绝望的弱小恐惧。

  要怎么去回答呢,他多想说他就是白一凡,这是当然的,哪怕是当做谎言说出来也好,他感受到她的痛苦正在蔓延,但是他说不出口,无论提前想好用什么样的语气,说出来的话都会变成干巴巴的没有一丝感情的回答。他已经是个再也流不出来眼泪的人,看到别人哭泣,他本应该难受的要死,可是心里一点感情也拿不出来,哪里空空如也,是一片白色的荒漠,什么都没有。

  天空是连着的,只要两个人努力望向对方,就能看到彼此的身影。

  好熟悉的话语,可他记不清是谁告诉他的,不过这一刻,女孩已经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着白一凡,或许对于她来说,此刻的天空是被撕裂成两半的虹,而分裂点就在少年漠然到冰冷的眼中。

  抱歉,这个问题,就算我清醒着,也可能给不了你答案。

  最终他还是没有回答,就这样呆呆的望着逐渐失去色彩的天空,直到温吞吞的太阳没入地平线。

  “我可以坐在一边吧”

  白一凡来到房顶,他也是今天才发现二层的阁楼处有一个可拉伸的悬梯,走上来之后,阿希斯正坐在房顶望着灰蒙蒙的星空,云层染上了烟雾透出朦胧的星光,像是梵高的油画一样。

  “当然”阿希斯挪开位置。

  “她肯离开你了”

  “我们早就分开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普通朋友”

  墨泠鸢离开后,他在瞭望台那里待了好久,女孩终究没能理解他,但向他保证不会吧一切说出去,白一凡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只是她在离开时单方面做了承诺。他甚至没对她说一声再见,他觉得应该去说的,可是一切显得那么仓促,她离去时的时间好像被刻意加快了一样,等他回过神来,黑夜已经降下了帷幕。

  “原谅我想象力有些丰富,脑子里已经脑补出一本《简爱》的剧情了”阿希斯笑了笑“商店被他们搬空了,那些人很大方,花钱好像在洒水一样”

  “他们没有向你打听其他的事情吗,我是说”

  “师傅你一定隐瞒了什么,我知道,不过你肯定不是那种杀人如麻的通缉犯,我敢肯定,那有通缉犯会饿到吃不起饭的,其实这都不是重点,关键师傅你,眼神很善良,就像是路边的小狗一样”他忽然觉得这个比喻不是很恰当,但是话已经脱口而出“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反正就是师傅你人很好”

  “谢谢你”看他匆忙解释的样子,白一凡还是挺欣慰的。可惜他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只是伪装的异常精妙而已,真正善良的是阿希斯,善良的人看任何人都是善良的,只要那个人稍微把刀刃藏起来一下。

  “师傅你要走了吧”他突然问。

  “很快”白一凡不想隐瞒,就算墨泠鸢不说商队不问,他终究还是暴露了,他还在犹豫,是因为不知道下一个地方该去哪。

  “话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一直都没想起来问”他将手托在瓦片上“还是算了吧,现在问,师傅你会困扰的吧”

  只是一瞬间,白一凡感到这小子在帮自己隐瞒身份,他肯定感觉到了什么,可是不肯明说。可越是这样,他愈发坚定要走的心,无论去哪,明天,或是后天,就动身吧。

  “喂,你们两个,在屋顶不怕着凉吗”希姿娇气的声音从旋梯下传来。

  在两人的帮助下她也坐在了屋顶,现在这里显得有些挤了。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事情都快传遍整个路西菲格斯了,巨大商队光顾无名小店,傲娇公主接走隐秘店员”

  “这么夸张吗”阿希斯好奇的问。

  “还有更夸张的版本”

  “你可以先下去吗,阿希斯,这里太挤了”

  “哦,好吧”当阿希斯快要走下悬梯时才后知后觉的伸出头来问“为什么要我下去啊”

  “你还会吃你师傅的醋么”她瞄了一眼阿希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算了,你们聊吧”阿希斯涨红了脸。

  女孩把天窗关好,还用力敲打了一下,确认那块木头合实。

  和她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孩坐在她身旁,但并不靠近,两根马尾辫垂在她手边,灰蒙蒙的大眼睛看着星空,白一凡其实早就想说,她的瞳色和这里的天空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比阴沉的天空更富有生机。

  “你其实就是告示上那个通缉犯吧”

  听到这句话时白一凡并不惊讶,他意识到女孩会说这个,其实她的眼睛很明亮,只是被瞳色掩盖了。

  “我可以现在就离开”

  女孩浅笑“我说这个不是赶你走啦,我只是看出来了单纯的想说说而已,况且你那么急匆匆的就走掉,阿希斯会伤心的,他是个很多愁善感的人,虽然有时候会自作多情。”

  “这样可不好,被认出来我没理由还赖着不走,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希姿连夜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赶他走,身负巨款被通缉的他,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负担,他知道。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其实是很害怕的,那有人的眼睛那样空洞的,像是灵魂走丢了一样,生怕你突然露出獠牙来吧阿希斯给吃掉”她学着恶魔,比了个吞吃的手势,一颗可爱的小虎牙漏出来。

  “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跟那家伙还是挺像的,你们俩跟亲兄弟似的,都是傻傻的样子”

  白一凡装着笑笑,他不知道现在自己伪装出来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但应该很僵硬。

  “很难看哦,还是不要装了”希姿很快识破了他

  “你是喜欢他的吧”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女孩涨红了脸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还能不能分辨,因为我好像把喜欢的感觉给忘掉了”

  “那一定很痛苦吧”

  “实际上,我感受不到痛苦,如果能感受到,我多想为她哭一场”他面如死灰“我记得有个人说眼泪是只能帮助自己的东西,而现在,我甚至失去了帮助自己的权利”

  白一凡仰望天空

  “记得以前我总是在下雨的时候一个人哭,那时候我是多么讨厌我的眼泪,可现在,它真的离开我之后,我却失去了悼念一个人你的权利”

  “其实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问我,我知道你一定是丢了东西的,我可以试着帮你找回来看看”她两个大眼睛一闪一闪,像是个迫不及待施放咒语的咒术师。

  “如果忘掉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应该怎么办呢”他刻意强调了三遍,其实一句妻子就可以远远大过这几个字的分量,可是他早已记不清那个人的身份。

  “那个人一定也把你的心带走了吧”她没有怀疑白一凡这个问题简直是自相矛盾,在逻辑上根本讲不通,而是顺着少年的话继续向下说。

  “这里面,现在空的可以有回音了”他指着自己的胸膛。

  “抱歉,这是个死结呢,我想,既然忘记了就要再去见一面,说说话,可是那个人估计已经不在了吧”她垂下眼眸。

  “不久之前也有人这样对我说,可惜我一直以为她是个骗子,我还给了她一大笔钱”

  “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抱歉”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他仰起脖子望着星空“明天,就明天吧,如果明天我没想出离别的理由,那就拜托你和阿希斯解释了,不辞而别,对那小子来说,可能很残忍。”

  “不辞而别,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很残忍的吧”希姿说。“拜托你一件事,想个告别的理由吧,拜托”

  远处的星空在尽头扭曲,那是白天的烟雾在天空上盘旋凝聚,路西菲格斯的夜晚并不安静,还有很多炼金场在不知疲倦的开动,微弱昏黄的灯光像是被油纸裹住的烛光。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只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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