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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六十,心的温度

  “小伙子,过来坐一会吧”

  白一凡左右看看,确认那个年长的老妇人叫的是自己,她的店铺安置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半个身子被阴影覆盖。

  老妇人朝他招手,示意他坐在前面。

  少年走过去,现在的他基本不会拒绝别人,因为他一直在游荡,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他没办法停下来,每个地图都有他的通缉画像。这就是顾尘的方法,那家伙再出发前告知了钢铁之翼的所有高层他去见白一凡,如果回不来就是他被对方杀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开玩笑,可是当他真正死后,钢铁之翼发了疯似的满世界寻找白一凡。

  既然你无法记住仇恨,那就让仇恨记住你,原来是这个意思。

  “来,孩子,坐在这”她显得很亲切,不知道是不是对所有客人都这样。

  白一凡坐下,老人脸部的皱纹已经有少许下垂的迹象,像是拉不住的纺锤一样,可是她的眼睛依旧很明亮,而白一凡只注意到她颈部围巾,红彤彤的像是一条懒洋洋的小蛇。

  “这世界还有这种职业”

  少年看着桌上的塔罗牌,帆布,罗盘,沙漏,水晶球以及他叫不上名字的古怪玩意。

  “并没有,只是老婆子我喜欢干这一行而已,不然我这老骨头,也没办法和你们年轻人一样去和怪物们周旋”她的语速很慢,像是刚醒的树懒,貌似是带着假牙,咬字还不是很清晰。白一凡认真的听着,他现在只感觉每天的时间太长,能听人说些话也算是消磨时间。

  “对啊,这世界太荒唐了”他应该笑一下以示礼貌的,可是他没做出任何表情。

  “我们的世界呀,也一样荒唐”老人若有所思的说着,把桌上的物品收回桌下。

  “用不到么”

  老人摇摇头“你很特殊,像是在狗群里不合群的那只小笨狗一样,以前总是能看到,一群流浪狗里总有一个不合群的,可能是少了一条腿跟不上队伍,也可能是掉了个眼珠,看不清路,就会被同类排斥,可怜的小家伙,在哪呢,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她慈祥的笑笑。

  “好了,孩子,我们说说话吧”

  桌上已经被她收拾干净,只剩下画着五边形图案的暗红色桌布。

  “我们不是一直在说话吗”

  “不一样,我收起来的这些东西会分散你的注意力,我需要看着你的眼睛,你貌似,不是很喜欢集中精神,这样散漫可不好”她嘟囔着数落起他,像是多年未见的外婆数落外孙一样。

  她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看桌上的稀奇小玩意,所以才收起来的么,可白一凡坐下就是消磨时间的,他不想和任何人提起任何事。

  “算了吧”少年起身要走

  “孩子,坐下吧”她没有强行挽留,但是那声呼唤好像有魔力一样,让他重新回到座位上。

  “你想看哪里都行,可以让我摸摸你的心吗”

  她说完就已经把手伸过来放在白一凡胸膛上,那只手虽然干枯可是很修长,可以把打结的皱纹舒展开。

  “你好悲伤啊,孩子,还能流出眼泪吗”

  “这重要吗”白一凡不想回答。

  “当然重要,眼泪可是人通往心灵的门扉”她郑重其事的说着。

  “你的心底像是沉着一片海,可那片海干枯了,只剩下裂开的海床”她摇摇头,放回手,担忧的说“这样可不好”

  “所以,怎样呢”白一凡木然的问。

  “你的心被封死了,你得打开那扇门”

  “我明白了”他越发想结束这段对话。

  “不,孩子,你还不明白,就算你带着那副滑稽的假面我依旧能看到你木偶一样的脸,你一定也想哭想笑吧”老人的眼睛愈发明亮。

  白一凡身体微颤,为了避免搜查他用了假名符和假面,没想到被她识破了。

  “孩子,听好了,去找那个封死你心的人,再去见她一面,和她说说话,那扇门就能打开”老人看着他,眼里满是鼓励与关怀。

  “她,她么”白一凡用力想那个名字,他惊诧自己居然忘了她的名字,那怕只有一瞬间,白一凡也怕的要死。

  “找不到的,怎么可能找的到呢”他突然弓着身子干嚎起来“我甚至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啊,就算看了相片也会很快忘掉,根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老人走过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脊背,像给受伤的小狗梳毛一样小心翼翼。

  “想想她和你说过的话,忘掉一个人那有那么容易,你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总会有办法的。”

  每次白一凡想要调动情感心就会像撕裂一样痛,但是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多久,很快他就会恢复到无事发生的样子,他对情绪波动的调解就像是丢垃圾一样,过程只是一个快速的下坠。

  “您也是监视者吧”

  他缓缓的抬起身子,平淡的说,老人对他的反应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你猜的可真准,好久没有人提起我这个职业,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况且我也退休了”突然她明白了白一凡的另一层意思,于是问起来“你在这里,见过我的同事呀”

  “见过一个,不过已经死了”

  “真可惜啊”她并没有惋惜的样子。

  “我得走了”片刻犹豫后,他说出了一句谢谢。

  老人没再说什么,目送少年离开,她毕竟还是老了,脊背微微弯曲,像是一张没了弦的弓一样。钱币掉落的叮当声在无光的角落里响起,她看看少年的座位,上面放着满满一袋子克洛,系带没有扎紧,雕刻着鸢尾花的金币从袋子里滚落到地面。

  科诺捡起来失手洒落的棋子,放到棋盘上,棋桌对面空无一人,她一直在和自己对弈,持续了一个早晨。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感觉像是要把门框砸下来一样。

  “进来”

  “科诺姐姐”来的小圣职急急忙忙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还不肯走么”

  “岂止是不肯走,她坐在楼下,按你说的一直没人搭理她,可她火气越来越大,那气势好像要把教堂点了一样”小圣职语速极快的吐出一连串话,随后从科诺的镜子里发现自己跑动慌忙上楼时震松了头发,于是立刻扶正自己歪斜的发卡。

  “我去吧”她披上宽松的亚麻色外衣,随意扎了一下白金色的长发,随后起身,手臂不小心碰倒了一片棋子,又有黑白两颗掉落在棕榈色的地毯上。

  “算了吧,让它们在地上躺一会吧,我回来收拾”她拉住想给她捡东西的女孩“我们先去见她”

  来的人她也认识,在前线声名远扬的火爆少女,无论是战斗风格还是脾气都十分激进,四叶草的火烈鸟,墨泠鸢。

  白一凡出事时她正忙于处理教堂冬春换季的事务,以至于到满大街的人都在疯传钢铁之翼的团长大人被痛失爱妻的疯子白毅杀死,她才得知这件事,也才知道浅雪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为了那两人能无忧无虑的生活,走之前她删了浅雪的好友,就像是姐姐亲手把妹妹送走一样,她只能告诉她一些做妻子的常识,她的工资都被她拿来给教堂缝缝补补,最后居然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送给她作临别礼物,只能勉强把那支她逛街时买的蝴蝶结送给她,科诺一直没肯戴,因为她买的时候满怀少女心,可是真正要戴上时却觉得太羞涩。

  本想过段时间再去探望他们,可不曾想那两人居然被世界这样对待,事发后她曾赶到那个偏僻的小镇,可那个房子空荡荡的,周围还弥漫着冷气,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临走时他被同公会的人包围问话,其中有人认出了她,也没有过多为难,但是科诺隐约感觉到这事情的严重性,她公会里的人一个个剑拔弩张,似乎想要生吃了白一凡,他们会追杀白一凡到天涯海角,不是开玩笑。

  穿过透着半边天空的长廊,科诺来到楼下,一眼便望见了坐在长椅上的墨泠鸢,对方也一直注意着楼梯口,等着自己下来。不过她并没有瞪大眼睛望着自己,而是在面前的方桌上睡着了,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肩部,眼睛微闭,像个布娃娃一样睡得十分香甜。

  “这,我确保她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小圣职赶忙解释。

  “好了,你先去忙吧”科诺不紧不慢的说。

  她来到墨泠鸢一旁,敲了敲她睡得正香的头,随后在她对面坐下。

  “呜”墨泠鸢揉揉眼睛“你总算肯下来了”

  她靠在松软的靠背上。

  “说起来,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吧”

  “是有这么回事,谢谢墨小姐上次能来帮我”

  “那你还不肯见我”她说着,随后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要这样的虚情假意的谢谢”

  科诺笑笑“恐怕你要问的事,我真的不清楚”

  “现在满大街都是他的通缉令,可是这家伙居然没被抓住”

  “这样大范围的搜查,况且行动的人都是钢铁之翼的精英,他落网也是迟早的事情”

  “你这叫什么话,你很希望他被抓住么”墨泠鸢额角的一缕呆毛炸起来。

  “他做错了事情”科诺低下眼眸,让睫毛盖住晶蓝色的瞳孔。

  “你我都知道这不可能吧,他怎么会有胆子杀掉那个死气沉沉的家伙,你和我一样了解他吧,那明明就是陷害啊”墨泠鸢一拳砸在桌子上,这响声惊动了两侧的工作人员,科诺朝他们微笑摆手,示意一切安好。

  “泠.........墨小姐,你真的以为你了解他吗,如果是你失去了心爱的人,会做出来什么,你自己能预料到吗”

  “那他也没有道理杀死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这不合理”墨泠鸢咬了一下嘴唇。

  “这要问他,可是现在他本人都不知道逃到那个世界的边缘去了,一切在他没被抓住之前,都还不能过早定论”

  “你根本不相信他,可是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女孩怒气升腾。

  科诺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女孩说,她当然知道白一凡不可能做出那种事。顾尘办事几乎滴水不漏,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是外人的看法,在科诺看来,那家伙更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豪赌客,他的每次出手都是赌局,但他每次都能赌对,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未卜先知。如果她不惜放弃性命也要陷害白一凡,那一定有他的理由,北野望和其他高层也一定有人能看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一定会派人追杀白一凡,来推动他的赌局。按照这种想法继续推论,这才是让科诺烦心一早上的事,以至于让她握不住棋子,她真的不敢继续想,如果有人告诉她真相,只怕她也会忍不住向钢铁之翼问责。

  可眼前的女孩还停留在最浅显的那一层,她不能对她全盘脱出,否则照她的性格估计会杀到钢铁之翼的大厅门前去。

  这件事最大的知情者,应该是墨南枫,除了他们两个,没人知道白一凡的居住地,既然不是她告知的外人,那很大可能就是墨南枫。当然也不排除巧合,可那些人是接了谁委托去猎杀与世无争的浅雪,为了报复白一凡么,她不清楚那小子私底下招惹了什么人,可是平常他谨言慎行的样子,最大胆也就是去偷点东西,就算做什么也不会给人留下把柄。思来想去她还是怀疑墨南枫和顾尘私底下达成了共识,而且那个家伙动机也很大,他真正在乎的只有他妹妹,平常他会尽力压制自己,守住他给自己定下的底线,可他心里到底还是住着一头狐狸。

  “是啊,毕竟我也是钢铁之翼的人”科诺冷冷的说。

  “叛徒”墨泠鸢不屑的吐出一句,将头摆向一边,那一头红发也跟着甩动“你和我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想让恶心的人欠我的情,不然我也会恶心的”

  “你,应该拿他当朋友吧”科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

  “当然了”少女的话语有些生涩。

  “那样最好”

  “阴阳怪气,真是个古怪的金发老太婆”她刻意提高声调,鹿皮长靴把地板踩得登登作响。

  在大厅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呆后,科诺起身回到房间里,坐了这一小会,不知道是不是被墨泠鸢甜美的睡姿感染,她居然差点在椅子上睡着了。

  将门砰的一声关好后,她拉下金发上的束带,俯身捡起那两颗散落的棋子,胡乱的扔到棋盘上,砸倒了几颗正拼杀的棋,这场战局被完全不守规则的一碰一砸彻底扰乱,剩下还站立的棋子也仿佛一脸茫然的样子。

  她坐在柔软的白色丝绒床上,脱了鞋子,光滑的足尖在地毯上摩擦。过了一会,她的眼角试探着钻出一滴泪,少女很快将那滴调皮的眼泪拂去,可渐渐的,更多不受控制的水滴在她白嫩的面庞划过,留下一道道晶莹的长线。

  科诺多想放生大哭,可是她仅仅是无声的流泪,极力压抑自己的嗓子不发出声音,她害怕惊动那些小圣职。你墨泠鸢在乎的人至少还活着,可她呢,浅雪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了,所有人都在忙着追查白一凡,甚至连她的死因都没人在乎,那朵本应该在最美的年纪绽放的小花,就这样被人斩断茎叶,无声的凋零。

  她不认为自己对浅雪的在意程度亚于白一凡,她一直把她当亲妹妹看,以至于为送走浅雪时她没拿出像样的礼物这件事她后悔了好长时间,可现在他更后悔的是把浅雪放心的交给了白一凡。她心里明白一凡根本没办法反抗,他就像是被困在水缸里的鱼,被一点点抽干水却意识不到,可她就是憎恨白一凡,憎恨他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发誓要守护的人,这小子,是个十足的骗子,根本不可信。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啜泣起来,于是她把自己捂进被子里,让柔软的白绒抵消掉她伤感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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