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雨,似乎宣告着不幸,痛苦的帷幕经过了两天两夜仍不见收,小船儿在寒冷的空气里听见了一些声音,有人说妇人流产了,她似乎就能听见婴儿孱弱的呼吸声,那些特殊的能力似乎还在,只是很微弱。
一个冷得让人膝盖发抖的傍晚,小船儿知道门外有人敲门,却没有心情去开。可是天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敲门声却没有停止,那哀戚的哭声如此绝望,她不知道此刻还有谁能同她一般难受,忍不住打开门,心如死灰。
眼前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眼睛已经哭肿,透着沙哑的声音哭道:“我两个月的孩子没了,可我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没了!”她捂着肚子,仍是不愿意相信孩子不在她的肚子里,“我自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吃的用的都格外小心,孩子怎么会没了,我不相信,听说您有一双阴阳眼,我想知道孩子为什么没了!”
“我……”一身素服的小船儿本想说实话,此刻她什么也看不见,连自己父亲的灵魂也看不见,那些诡异的事情,现在最多只能听见一些嘈杂的声音,甚至有时连这些感觉都越来越微弱了。
可是眼前的妇人哭得太苦了,如果不给她一丝丝希望,她如何能熬过去!
“这孩子是数错了时辰投了胎,如今被叫了回去。你只需好好调养身体,等盛夏的时候,孩子自会来找你。”
“真的?”
“你若不信,何苦来找我!”
“我信,我信……我知道他会回来的。”妇人缓缓离去,刚走到不远处,她的夫君撑着伞来寻,只见两人相拥而泣,小船儿见状掩了门,只觉得屋子里空荡荡的。
因为管制得厉害,加上连续不断的雨,小船儿父亲的丧事办得匆忙,也少有人来探望。不过小船儿原本也不想见客,清静些也好,之前奶奶的丧事便热闹得让她忘了这是丧事。只是生活总得继续,少了父亲的依靠,母女俩的日子过得格外艰辛。
晚上,有人敲了门,小船儿以为是那妇人又回来了,开门却见是树根。
“我听说师傅没了,我就……”树根说着就提着一袋米给小船儿,“我也没啥好东西,就是这些碎米,你们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这怎么好?如今日子都难!”
“不打紧的,我好歹是个男人,外头有活饿不死的。”
“谁啊!”阿母在里头问着,声音十分虚弱。
“是树根。”小船儿回道。
“哦!那让他进来上柱香吧!”
“不不不……师傅已经把我赶出来了,我怕他见着了气我。”说完,树根还退了几步。
“没关系的,阿爸后来也后悔了,他就是嘴巴硬,你进来吧!”说着,小船儿就要敞开门,可树根一直不肯进去,“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我现在找了个活做,忙……”
“那……就不留你了……”
“那……你和师母保重身体,我走了。”
树根走后,小船儿就把米收进了厨房,这些暂时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她本熬一锅粥,却被房内的阿母阻止道:“小船儿,晚饭不用做我的了,我不饿。”
“那我也不饿!”
与外头疯涨的物价相反的,是小船儿家日渐窘迫的日子。
“还好之前屯粮了,不然咱娘俩就得饿死了!”
“阿母,过些日子我会去找工作的。”
“你一丫头能做什么,我只后悔没趁你阿爸在的时候,给你寻一门好亲事。我总以为……日子长着呢!再留你一年……”阿母没说两句,眼泪就止不住了!
小船儿也悔恨自己没有给父亲好脸色,可是她不能在哭了!
“我瞅着,树根倒是不错!”
“阿母……”
“我知道你不喜欢,唉!不该让你读书,让你跟那些有钱人做朋友,你看那些人这会儿谁来看你。”
“阿母,不是因为这个。好了,天暗了,咱们早点睡吧!”
说完母女俩也不再争执,就蜷缩着一起睡了!到了半夜,小船儿被冻醒,便睡不着了!她想着阿母今天说的话,倒不是怪阿黎无情无义,反而是担心他的身体,见过他受伤的惨状,才知道他的煎熬。
“胡医生的医术这么好,一定会把他治好的。”小船儿心里默念着,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第二天,雨稍稍停了一会儿,小船儿趁这时候去给阿母抓药,她已经咳了三五日,再不吃药怕拖成大病。
一到胡医生那儿,就被茜茜拉了过去,她让人准备了些热茶,自己则拉着她的手一起做。
“我听了你父亲的事情,本来想过去的,可现在我们也不方便走动。”
“是那些兵吗?”小船儿想到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人,从自己进门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
“现在管制得厉害,所有的医馆医院都被鬼子兵盯着,我们出门都得报备,你们来拿药都得检查,待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让他们看看药。”
小船儿点点头,“阿黎……”
“他这几天醒了有晕,晕了又醒,有些药拿不到,所以……”茜茜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第三个人听到。
“我可以见他吗?”
“哎呀,你那么久没来,肯定是要见的……”茜茜突然高声笑起,她声称小船儿是去见胡医生,便领她进里头去了。
阿黎的房间远远闻着都是药味,屋子里也是各种各样的药罐子,胡医生已经为他换了好几种药,仍是不见效。
“胡医生。”
“小船儿。”他一回头,小船儿险些认不出,满脸拉臜胡子、眼睛通红的胡医生,是他从未见过的,“我试了很多方法,仍然没有办法阻止伤口恶化。都怪我,没把老祖宗的东西学透,我父亲也曾经医治过一个伤口溃烂的人,为什么我做不到?他来的时候还能说话,现在都醒不过来!”
茜茜见状,连忙安慰:“这不是你的错,我已经想方设法的去联系伯父了!会有办法的!”
“我只会用见效快的西药,可现在我根本拿不到这些东西……”说完,胡医生又陷入深深a的懊悔和自责中。
小船儿看着面无血色的阿黎,心中涌起无限的酸楚,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阿黎,你不能有事情,你不能再有事情了!”
然而灾难并不会因为人的哀嚎而心生怜悯,不一会儿有小伙计来报,说有鬼子兵来查。大家还来不及做准备,他们就冲了过来。
这一进门就捂着鼻子,小船儿一瞧那位翻译也在,只见他有率先开口,“那人怎么回事?死了吗?”
“没死,就是身上有些地方溃烂了!”小伙计忙替东家解释。
“那还治什么治,给两位长官看看!”
“这怎么看啊?就在这儿?”小伙计笑嘻嘻的回着。
“拆开看啊!看看溃烂多严重,万一是假的呢!”
“这不行的,他本来伤口就有感染。”胡医生急忙阻止。
“救不活的人就别救,还有很多人等着用药呢!”说完,他就要上去拆,胡医生没办法怕他们动作蛮横,让伤口再恶化,就只能自己动手。
然而也是这一拆,直接恶心吐了这些鬼子兵,也吓坏了所有人。那已经不是人的胳膊了,只是一滩血肉。所有人都在回避这个画面,只有小船儿直愣愣的看着,她以为那天她看到的就是最恐怖的一面,没想到还有更严重的。
“为什么会这样?”小船儿直接伏倒在床边,抓住了一只完好却没有温度的手,直到鬼子兵离开,他才喊出阿黎的名字。
“阿黎,你醒醒啊!如果很痛,就说一声很痛,好不好……”
胡医生替他重新上药,“我过几天想办法去镇上,看能不能拿些药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少了些药,他伤口感染了,后面那些能治伤口的药都被抢走了,能用的药越来越少,情况就越来越严重。”
“他能活吗?”
“我会想办法的!”
“阿黎。”小船儿在他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多希望能听见他的声音啊!
就在这时,阿黎的手有了回应,他握住了小船儿的手,似乎不肯放开似的,牢牢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