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台的化妆间里一片欢声笑语,大伙起拱架秧子地撺掇陈墨请客,陈墨被逼得连连告饶,说这是义演,不拿奖金的,说归说,脸上那股子春⻛得意的劲头却是掩也掩不住。沈琉璃笑着走进来,“陈墨的这顿先记着,汪教授说了,演出很成功,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这顿算在他头上,让大伙只管敞开了吃喝!”“哇哦!”小小的房间里顿时一片沸腾,沈琉璃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正在收拾剧本资料的雷雨,“一起走吧。”雷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陈墨笑道:“雷雨,叶晓寒去哪了,她这笛子吹得真叫一绝,只要笛声一起,什么台词,感情的,根本用不着酝酿,就跟那自来水⻰头拧开了一样往外淌,拦都拦不住,今晚,我得好好敬她几杯!”“下次吧。”沈琉璃淡淡道:“听程晨说,凌子航把她带走了,可能人家想单庆祝,咱们就别碍事了。”“这么着急?”陈墨讪笑道:“都顾不上跟咱们说一声!”雷雨忽然觉得胸口像被什么击中一般,掠过一阵钝痛,他放下手中的资料,一脸的萧索,“你们去吧,我......想回去休息。”“你怎么能不去呢?”不等别人开口,沈琉璃已挡在他面前,“你不去,大家伙还庆祝个什么劲啊,你这么个随和的人,别在这节⻣眼上扫了大家的兴!”“没错!”陈墨拍着雷雨,“你要是累,我背你去,我把翰元和包子也叫来,咱们好好乐呵乐呵!”考虑到当天晚上,D大周围的饭馆基本都被毕业班包下来摆告别宴了,陈墨提议,干脆去南⻔外的大排档喝啤酒吃烤串,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奔了南⻔。
凌子航带着叶晓寒来到了症监护室外,从五彩绚丽的舞台走进一片白色的沉世界,叶晓寒有一瞬间的恍惚,笑笑躺在一堆冰冷的仪器中,无声无息,四周静得出奇,耳边只有护士医生们细碎的脚步声以及不同仪器运行缜密而细微的声音,井然有序。叶晓寒茫然地看着,虽然母亲早逝,但那些年幼时模糊而混沌的记忆从未在心里真正刻下过应有的悲伤,除了目睹老校工的落葬,在叶晓寒二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一次如此直面死亡,本能的恐惧让她情不自禁地背过身去,直到凌子航捧着画册站在她面前,叶晓寒没接,她蓦然回头,正看⻅雪白的被单缓缓覆盖住笑笑小小的身体。难以抑制的哀伤在那一瞬间喷涌而出,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寂寞的来,寂寞的去,无论是历经抛弃与伤害,残缺与病痛,他仍是如此坚强而乐观的活着,用他的笑容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就算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仍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向往着天堂......“对于笑笑而言,死亡反而是一种解脱,晓寒,为他完成最后的心愿吧。”凌子航打开画册,翻到最后一⻚,通往天国的阶梯在天使的环绕下发出夺目的金色光芒,叶晓寒接过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从此,天堂里又多了一位小天使,在幸福的云端自由地翱翔,笑笑,你是大家的小天使,愿属于你的天堂里,再也没有病痛与苦难,只有欢笑与幸福,永远陪伴!颊上荫荫凉凉,抬手一拭,已是泪流满面。笑笑被送进了医院的太平间,在这里,一个生命的消逝是再普通不过的事,送走了笑笑的医生们又开始忙碌,他们的工作不是去安慰死者的灵魂,而是要带给更多病患生的希望。凌子航把叶晓寒送到大⻔外,对着夜空呼出口气,“走吧,我先送你回去。”“不用了,你还有工作。”“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要紧,我走大路,热闹得很。”叶晓寒满心沉,告别了凌子航,缓缓向学校走去。
脆⻣肉串,鱿⻥⻰虾,素的荤的,热的冷的,满满堆了一桌,参与舞台剧的同学们在
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插科打诨,恣意玩笑。沈琉璃基本没吃什么,只坐在雷雨身边,一面小口啜着果汁,一边客客气气地和大家聊天。雷雨也不动筷子,只管一杯接一杯灌着啤酒,许多看不下去,伸手去拦,“你心里痛不痛快的,也不能拿酒当水喝啊!”这话别人听来自然疑惑,雷雨使劲推开他的手,“不用你管!”酒意上头,手上的劲也用过了头,许多差点翻在地上,一桌人都安静下来,真真假假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许多坐正了身子,只管拿眼斜着雷雨,沈琉璃⻅此情景,笑着打圆场,“雷雨高兴,就由他吧,只是空肚子喝酒伤身体,来,先吃点东⻄。”一边说,一边去按他的杯子,不知从何时起,沈琉璃身上的香水都带着茉莉花的味道,雷雨猛地推开杯子,就势攥住她的手,沈琉璃一怔,心中怦怦乱跳,众目睽睽之下,羞涩中亦有几分尴尬,轻轻推他,“你醉了!”雷雨侧过脸,醉眼朦胧,哈哈笑了几声,畅快肆意不似平常,“我醉了,我是为你醉的......”沈琉璃闻言心下大乱,一时进也不行,退也不能,一桌人也顾不得吃喝,都呆呆地看着他俩。许多再看不下去,扒拉着雷雨的手低声道:“你看清楚了再上手成吗!”一旁的李翰元扯着许多的衣⻆骂,“人家借着酒意诉衷肠,你胡捣个什么乱哪!”“诉你个头!”许多回头小声骂道,“他这会醉得连爹妈都不认识,赶紧搭把手把他弄回去,再搁下去,还不知道整出什么景呢!”李翰元听着在理,便叫上陈墨,和大伙招呼一声,一起架着雷雨提前撤退。
叶晓寒心事地走进宿舍区,迎面撞上许多一行人,叶晓寒被吓了一跳,“雷雨怎么了?”许多把耷拉着脑袋的雷雨往肩上一推,语带双关道:“你要跟别人走,好歹事先也和雷雨打个招呼,别让他这么巴巴地等着......”叶晓寒本就担心雷雨,被许多这么一说,更是坐立难安,身后忽然传来凌子航的声音,“我有点急事请晓寒帮忙,没想到耽误了你们庆功,抱歉!”叶晓寒一愣,“你怎么?”凌子航道:“太晚了,我实在不放心。”陈墨笑道:“没事没事,雷雨就是高兴多喝了几杯,不要紧的!”“给他喝点绿茶或者牛奶。”凌子航⻅叶晓寒一脸担心,心中难免内疚。“谢谢,我们会照顾好他!”许多架着雷雨头也不回,李翰元小声道:“包子你吃枪药了,人家又没得罪你。”陈墨也觉得蹊跷,“许多,你今晚的表现有点奇怪啊,说起来不是你暗恋人叶晓寒,就是雷雨有恋妹情节!”“滚蛋,别把我扯上!”许多把雷雨扔床上,抹着脑⻔上的汗水皱眉道:“喝成这个熊样,这下可好,该拉的没拉上,不该拉的你倒拽着不放手,往后有你好过的!”“包子,你那嘟囔什么呢?”李翰元端着盆水,冲着陈墨嚷道:“甭对着镜子臭美了,把雷雨的毛巾拿过来!”
叶晓寒走进宿舍,大家正在忙着盥洗,田甜看⻅她,半含酸意地调侃道:“你今儿算是出尽⻛头了,住在一间宿舍快两年了,还不知道你有这能耐,挺能藏啊!”叶晓寒勉强笑笑,坐在床头发呆,田甜冲着陈明月撇嘴道:“看看,这么个脱俗的人也免不了落入俗套了,还那意犹未尽呢。”陈明月斜她一眼,“人家有那资本,你酸个什么劲啊,天山童姥。”
田甜被噎得满脸黑线,和陈明月打嘴仗,她向来占不到多少便宜,更何况,陈明月说得也是实话,满心的酸意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小时候跟着爷爷看戏,关公带着小⻢童,关公⻢鞭一动,小⻢童能连番十几个筋斗,博得个满堂喝彩,只是小⻢童再出色,始终只是个配⻆。就像她事事占先,争强好胜,而叶晓寒却恰恰相反,对任何人,她都是若即若离,对任何事,她都是随份从时,可是再绚丽的花丛,再夺目的舞台,都遮不住她的光彩,惊鸿照影一般令人惊艳。田甜叹口气,转眼看⻅杨玉俐正在忙着敷面膜,心里更不舒服,冷哼道:“这么贵的东⻄都用上了,效果不错吧。”杨玉俐的生活的确讲究不少,但毕竟心里发虚,虽然听出田甜话里带刺,也不好争辩什么,反倒把面膜盒子往她面前一推,“你也试试吧。”杨玉俐这招算是投人所好,田甜虽不屑,但抵不住高档美白面膜的诱惑,一声不响地试起来。
天光大亮,雷雨按着发胀的脑袋坐起身,茫然地看着其他三人,“我怎么了?”“还你怎么了?”李翰元笑道:“昨晚上你把整桌的酒都包圆了,喝得酩酊大醉不说,还拉着沈大小姐深情告白,你是红大发了!”“什么?”雷雨闻言额上一紧,脑袋一跳一跳的疼。李翰元还要说话,却被许多拦住,“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去空调教室占位子,我和雷雨⻢上就过去。”
看着二人出了⻔,许多递给雷雨一盒阿司匹林,“吃一颗,能缓解头疼的。”“谢谢!”雷雨看着许多,欲言又止,许多在他面前坐下,“雷雨,沈琉璃是个不错的姑娘。”雷雨脸色一变,“许多!”许多侧过脸,微微摇摇头,“雷雨,你别忘了她说过,她是你的表妹。”雷雨被一语戳中痛处,抚着额头不发一言,许多叹口气,“雷雨,有些事,要自己提,自己放。”雷雨抬起头,苦涩一笑,“从我第一次⻅她,已经十五年了,许多,你没提过......”许多静了片刻,“你问过她吗?”“我不想她为难。”“那你就为难自己,为难别人,再这样不清不楚地搅合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许多站起身,“雷雨,你好好想想。”雷雨怔怔地望向窗外,空落落的心头一片空白,无力脱的疲惫却汹涌而至,晓寒,如果我就此放手,一定会很遗憾,遗憾我从未亲口告诉你,我的真心......
叶晓寒走在林荫大道上,远远地看⻅雷雨站在路边,正想开口叫他,突然发现沈琉璃从一旁的花园里走出来,二人说了几句话,并肩向前走去。叶晓寒在原地站了一会,折了方向,往宿舍走。凌子航从医院回来,路过静思楼,叶晓寒正坐在花园里吹笛子,凌子航能听出,她吹得是腾格尔的《天堂》,原本粗犷豪迈的乐音在笛声的演绎下多了几分空灵委婉,清澈的声音就像能流入人的心底,凌子航并没有惊动她,只站在她身后静静地听着......陈明月刚走进图书馆大厅就被⻢耀东拦住了,他从包里取出个纸袋,“你那件衣服我送洗衣店清理出来了,你看看行吗?”陈明月早忘了这档子事,看着⻢耀东手里⻬⻬整整包装好的衣服哭笑不得,“我都扔垃圾箱了,你还给翻出来洗干净,没事干闲得啊!”要让别人听⻅这话,那不是被呛得掉脸就走,就是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接口。⻢耀东倒是镇定,只微微笑道:“这件衣服你穿着挺漂亮,扔了怪可惜的,更何况是我不小心闯的祸,给你洗干净是应该的。”陈明月愣了,这话要搁别人嘴里说出来,指定要被她骂虚情假意影响⻝欲,可⻢耀东偏偏说得诚恳坦然,陈明月回过神,颇不自然地转眼看向别处,⻢耀东把衣服放在她手里,仍是一脸温和的笑容,“我先进去了。”陈明月抱着衣服,心头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快放暑假了,雷雨的助学贷款也批复下来,雷雨赶着打电话告诉哥哥,雷⻛也很高兴,说正准备和镇上的信用社签合同,想贷款买一辆拖拉机,用自己的⻋拉石头,能省下一大笔费用。雷雨支持哥哥的想法,雷⻛嘱咐弟弟放了假早点回来,雷雨知道,张家收了彩礼,订亲宴就要办了。雷雨本想早去早回,可朱宁快要高考了,死活拖着雷雨陪他考完再走,雷雨无奈,只得答应多留几天。陈墨的父亲给他们四个弄来几张省城⻛景区的套票,让他们趁着刚放假好好玩几天,雷雨挂着朱宁,只能作罢,那哥仨倒是天天早出晚归,逛得不亦乐乎。
高考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阶段,朱宁和不少学生一样,进入了考前倦怠期,对着书本却什么都看不进去。朱教授从BJ买回一套科利华教学软件,让朱宁在电脑上做模拟试卷计分,雷雨在一边陪着,朱宁做了大半天,摸着肚子问雷雨,“你饿不饿?”雷雨知道他是想找个借口出去轻松轻松,就顺着他的话说饿了,“那我去煮馄饨。”朱宁如蒙大赦,推开椅子跑了。雷雨瞥一眼他开着的屏幕,QQ⻚面还在大啦啦地闪烁着,雷雨摇头笑笑,心道好小子,拿做题当幌子跟人聊天呢,这要让朱教授看⻅了,非被气得吐血不可。雷雨走过去想替他把QQ关了,目光扫过几个晃动的头像,眉间微微一紧,雷雨朝外看看,悄悄打开了其中一个聊天记录,看了几行,脸色慢慢变了......朱宁端着两碗馄饨走进来,招呼雷雨一起吃,“你吃吧,”雷雨放下手里的书,淡淡道:“你知道沈琉璃家里的电话吗?”“当然知道。”朱宁头也不抬,一个接一个的忙着往嘴里塞馄饨。“我有事找她,你能替我把她约出来吗?”“约......”朱宁差点被嘴里的馄饨烫着,他不怀好意地转着眼珠子,“没问题,是现在,还是晚上?”“晚上七点,我在北区花园里等她。”雷雨看了朱宁一眼,“快点吃,吃完抓紧做题,你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许多他们逛了一天的⺠国⻛情街,又饱餐了一顿小茴香馅饺子,这才优哉游哉地晃悠回来。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了,校园里十分安静,抬头就能望⻅⻄天火烧云一层叠着一
层,说不出的壮美,沈琉璃站在花园外,一眼就看⻅站在梧桐树下的雷雨,她特意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秀发散散地垂在肩头,沈琉璃⻅雷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含羞带怯地垂头一笑,印在仲夏傍晚微红的天宇下,就好似盛开的睡莲一般娇美可人。“你......找我?”这样的情境下,隐藏已久的情愫呼之欲出。雷雨没说话,沈琉璃带着些许期盼迎上他的目光,心头却莫名一颤,为何他的眼神如此冷淡,甚至还带着几分怒意。雷雨缓缓吐出口气,冷冷地开口,“这样做,很有趣是吗?”沈琉璃满眼疑惑,“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会听不懂?阴雨绵绵小姐!”雷雨咬住字眼,沈琉璃大吃一惊,心头落下一片鼓点,咚咚乱响,她瑟缩着避开雷雨的注视,嘴唇轻轻磕了几下,“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