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舟一夜未眠，躺在病房的陪护床上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
她起身洗漱了一番，衣服皱得不行也懒得去管，下楼给纪煜买好早餐，叮嘱好纪煜就背起书包离开。
她从未觉得脚步如此沉重，看着学校的大门，她竟一点也不想进去。以前她都是像麻雀一样飞到教室，想快点见到林杞。
她在犹豫要在什么时机和他提比较合适，中午放学时，林杞一如既往站在她教室门口等着她一起放学回家。
两人并排走在林荫小路上，纪舟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林杞像往常一样不停讲着好笑的事情逗她开心，但纪舟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几次想要张口，但看着林杞神采飞扬的神情又作罢。
林杞也发觉她有些不对劲，虽然她最近一直状态不太好，但总会在他逗她开心时配合着笑一笑，但今天却一直愁眉苦脸的。
“你怎么了，叔叔腿又严重了吗？”
纪舟摇摇头。
“我没事。”
算了，等到晚上再说吧。纪舟心里盘算着。
傍晚，林杞一脸兴致勃勃地告诉纪舟，自己被选去参加省赛了，如果能拿第一的话，就有机会加入国家队。
加入国家篮球队是林杞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虽然不是体育生，但他的篮球水平学校里的教练一直都看在眼里，主动找到他，平常有什么机会都会给他留一份。
他也自然没有辜负教练的期望，平日里大大小小的比赛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临近高考，更是要把握机会争取实现他的梦想。
纪舟的心里开始抽痛，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要不得不和他提分手，会不会影响他的比赛，会不会让他进不了国家队？
不，她相信她的林杞说到过会加入国家队就一定能做到，他哪次不是风轻云淡地兑现他的承诺？她的少年是自信且辉煌的，他有着充足的实力，他一定可以站在领奖台上迎接着赞美和呐喊。而到时候，她就默默地在角落里祝福他便心满意足了。
纪舟终于开口：“恭喜你啊，林杞。”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但我要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们分手吧。”
林杞愣住了，强颜欢笑道：“舟舟，别开这种玩笑。”
“我没开玩笑，马上高考了，我想专心学习，你也好好训练准备比赛吧，祝你早日实现你的梦想。”
说完纪舟转头就跑，不给林杞后悔的机会。
她跑到无人的角落里，蹲下来埋头咬着唇无声哭泣。
对不起，林杞。
你一定要实现你的梦想，你一定要前程似锦。
我的少年啊，永远不要丢了你的那份自信与光芒。
——
自从纪舟提了分手，林杞来找过纪舟好几次，但纪舟都对他视而不见。
“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和我提分手，能不能和我好好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林杞，已经结束了。”
林杞被结束这个字眼刺痛，他摇摇头：“不，我还没有答应你，我们还没有分手。”
“别闹了，林杞，我们都已经18岁了，该成熟点了。”
“纪舟，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想好好学习，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纪舟用冷漠的口气说完转身就走。
或许是林杞真的以为自己打扰到她学习，也可能是被她伤透了心，自那以后便不再来找她了。
纪煜的手术定在今天晚上，纪舟找班主任请了假就赶去医院。
她到的时候，纪煜刚被推进去，赵婉也在。
她走到椅子旁坐下，整个人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之中。她看着手术室上亮起的灯，觉得时间格外漫长。
终于在无尽的等待之后，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医生率先出来，纪舟连忙跑上前去询问情况。
“手术很成功，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纪舟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她长舒口气，去看纪煜，麻药还没过，他还在昏睡之中。
护士将纪煜推入病房安顿好，赵婉见他已无大碍，便和纪舟交代：“那我先走了。”
“嗯。”
赵婉犹豫了下，回过头道：“妈妈对不起你。”
说完也不给纪舟回答的时间就关上房门离开。纪舟一怔，笑了笑。
术后的纪煜还要再休养几天才能出院，于是纪舟就天天学校医院两头跑。
纪煜出院那天，纪舟请了半天假，来到医院给他收拾行李。
她把床头柜上放着的杂七杂八的物品收到袋子里，看见桌上多出的一大束花，转头问纪煜：“这花是谁送的？”
“奥这个啊，是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林杞是吧，他昨晚来看我的时候送的。”
“他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走后不久，你可真得好好感谢他，他昨晚听说我要出院了特意来探望我，还给我买了一大束花，陪我聊了好久的天才走。不止是昨晚，之前你不在的时候他也常常来看我，我以为你知道的呢。”
纪舟看着那束花，久久无法回神。有什么酸涩的情绪侵袭着她的全身，让她感到晕眩。
“我去趟洗手间。”
纪舟逃似的跑到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这些天积攒的情绪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来，眼泪一滴一滴落入洗手池中，也顺着水渍一起流入管道里。
等她哭完，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收拾好心情才回去。
纪煜出院以后，纪舟内心的酸楚终于削减了些许，但她明白自己只要一想到某个人就会难受得不能自己。
于是她开始想办法转移注意力，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只要忙起来就没有心思想这么多了。
两人也从来没有在学校碰见过，明明只隔几层楼，却稀奇的从来没有看见过对方，不知是命中注定的，还是双方都在刻意回避着。
纪舟觉得，见不到也好，断了念想。
纪舟开始拼了命的学，只要有空下来的时间都在埋头苦干，班主任见她如此刻苦很是满意：“纪舟总算是调整好状态了，不错，继续保持。”
但只有纪舟知道，只有这样她才不会有时间去思念某个人。
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纪舟看着墙上的高考倒计时。总是焦虑又彷徨。
这种时候她总会克制不住地想起林杞，如果林杞在，她是不是就不会处于这种状态？
他会不停给自己补习，比自己还操心她的成绩，会在她难过无助之时安慰她鼓励她，想方设法地说些好笑新奇的笑话逗她开心。
她埋在被子里对着寂静的夜无声哭泣，她忽然想起以前学习压力大，大晚上睡不着哭着给林杞打电话时。他虽然经常被吵醒，但听着电话那头委屈的哭诉声时却不会流露出丝毫不耐烦，总是柔声细语地安慰她，然后再哄她睡觉，才会放心的挂断电话。
可无论多么难捱，生活还要继续。
纪舟在这种拼命的学习下成绩不断提升，高考的时间也一点一点推进。
在高考前一周，纪舟看见学校公告栏上挂着林杞的证件照，照片上是她魂牵梦绕的少年。
公告栏上红底的纸上大大的两个“喜讯”，仔细一瞧是林杞获得省一等奖特批加入国家篮球队。
纪舟欣慰一笑，她就知道她的少年不会让自己失望。
下周就是高考，高中生涯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不再大批特批班上的同学。他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两个字：理想。
“都来谈谈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吧。”
班上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说着各自的雄心壮志，纪舟的同桌戳戳她：“哎纪舟，你的理想是什么啊？”
“摄影师。”
“你为什么想当摄影师啊？”
纪舟只是笑笑不说话。
某些零碎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那是高二的寒冬，下了晚自习的纪舟缩了缩脖子，林杞见状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拉下一半绕住纪舟和她一起戴。
“老是不戴围巾。”林杞勾勾她的鼻子宠溺地说。
“我忘了嘛。”
“对了，祝贺你联校篮球赛又为我们学校拿了第一。”
“舟舟，那你呢，以后想当什么？”林杞从未听纪舟提起她的理想。
“嗯……不知道耶，我没什么想法。”
“我看每次你围观我比赛时都兴奋地拿着手机拍个不停，要不然当摄影师吧？”
“好啊，等我成为摄影师了就把你每一次比赛的精彩瞬间拍下来，做成一个摄影展览，名字就叫：让你们看看我男朋友有多帅”
林杞被她逗笑了：“噗，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你。”
……
思绪被拉回，纪舟望向窗外。其实当时只不过是随口的调侃，也并未觉得真的要去当摄影师，可如今已不在他身边，却格外想兑现当时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