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从来不是什么热爱的世界的人。

　　活在世界上，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十二岁之前，或许这句话有些过，但是十二岁以后，是世界对不起他了。

　　十二岁那年，是他亲眼，看见他的母亲在他的面前杀害了他的父亲，林远方现在还清楚的记得，他的母亲一双血淋淋的手松开插在父亲胸口上的刀柄，看向他。

　　母亲的脸庞上粘着几滴血，红艳在灯光下还反射出光波，母亲的眼睛没有神彩，即便是杀了自己的丈夫，她转过看向自己，表情冷淡，只是嘴角稍微带着些笑容，直勾勾的看着他。

　　小林远方愣在原地，他害怕，整个人都傻掉站在原地不动，他的血液犹如岩浆充满全身，但他不觉得热，而是一股寒气直逼他的后颈，随后冷热交杂。

　　林远方捂住嘴，眼梢憋得发红，看着那沾满双手的母亲朝着自己走来，他的双脚发颤，向后退，确实无路可走。

　　母亲的手一路滴着父亲的血，落在干净的地板上，啪嗒一声，散开了花。

　　林远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运的，那年发了症的母亲没有杀了当时自己，但是却杀死了八岁以后的林远方，让他永远永远都活在那一夜里，永不能忘记。

　　林远方被刚好来看自己母亲的叔叔救了出来，并且被他领养，后来是叔叔告诉他，母亲一直都有着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并且父亲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因为爱情，他瞒着家人娶了一个“疯子”。

　　那时候林远方并没有感慨父亲对母亲的爱有多包容，他只觉得，父亲的死亡是自己造成的，而他的命运也因为所谓的爱情而掩埋在黑暗里。

　　母亲因为在不能辨认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结果，经法定程序鉴定确认的，不负刑事责任。

　　但是林远方的奶奶确实不依不饶，奶奶觉得母亲是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者控制自己行为能力的精神病人，应当负刑事责任，并且赔偿巨额赔款，不停地起诉，并且一看到林远方，就会抓住他的肩膀狠狠的扭一下。

　　“你那个疯子妈怎么不杀你，她是有意识地对吗？你就站在她前面，她怎么不杀你！你也应该去死！”

　　林远方小时候最经常听到地就是——你也应该去死。他的身上被奶奶扭了一个又一个淤青，可是他感觉不到痛，从反感到了习惯。

　　万幸地是叔叔对他很好，并且一直未婚，经营着一家建筑公司，收入可观，哪怕一直被奶奶要求索赔，确实无一句怨言，他会给林远方小心翼翼的擦药，会抚摸着小林远方地脑袋，告诉他，不要害怕。

　　最终母亲被二审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林远方在最需要父爱和母爱的一段日子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十六岁的林远方遇到了胡静，在一个风和日丽，平平无奇的下午，却是翻涌起了他的内心，那个女孩不算很漂亮，但是狭长的眼眸笑起来弯弯地眯起一条缝，脸颊两侧既然还有一片淡淡地红晕，不知道是那个笑太治愈，还是那个夏天太甜美，林远方喜欢上了胡静。

　　她偶尔会跟在自己地后边偷偷看着自己，她会忽然地红了脸，她像个小笨蛋一样，跌跌撞撞地碰了他一下，从此，林远方一发不可收拾的喜欢上了胡静。

　　他将他缺失爱寄托到了胡静身上，将自己未付出的爱给了胡静，即使胡静不知道自己也在偷偷地爱她。

　　林远方的爱沉积了许多年，他擅于隐藏，所以在他的眼里没有迷恋，但是他的耳朵藏不住，会红，会看见她就红。

　　其实说来很奇怪，感情一旦出发就止不住，也很奇怪，会在某一个时间段爱上一个人无法自拔，甚至你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喜欢上一个陌生人什么地方，你不知道，但是你就是喜欢上了。

　　他和她的交际其实没有多少，从双方互相认识到相恋，不过一两年，但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林远方将胡静变成了自己世界的唯一，他想，对胡静不单单是喜欢的占有，而是爱的抑制。

　　十八岁的林远方上了高三，母亲已经从牢里出来一年了，她住在精神病院接受观察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加，尤其是知道杀害了自己的丈夫，她迷失了自我，总是处于痴狂又清醒的状态，浑浑噩噩的度日。

　　林远方高二的时候去看过她一次，她坐在窗边，安静的让人有一些心慌，她转过头来看林远方，对他微微的一笑。

　　林远方愣在原地，即使那个眼神不一样，那个笑不一样，但是看见那张脸就能让林远方想起那一年，那个双手沾满双血，看着他对他笑的的杀人魔，他既然有一些不敢上前，在原地远远的望着她，然后转身就离开。

　　可是就是这次林远方的离开，让他的母亲更是懊恼，陷入无尽的黑暗里无法挣脱，彻底的清醒不过来，她会一直嘟嘟囔囔的叫着林远方的名字，有时候会尖叫，到处乱撞。

　　不得以，林远方频繁的去看她，她总是在自己看她的时候变得清醒过来，一遍一遍抚摸着林远方的脸然后笑着。

　　她在摸林远方的时候，林远方的身体是颤抖的，嘴唇会迅速的发白，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只有偶尔的时候忽然会闪过胡静的脸，这样也够了，至少他知道胡静一直在自己的身边，至少他觉得自己不会跟着一起疯掉。

　　高三那年，母亲终于熬不住，进了急症室，他越来越多次去看母亲，但是母亲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

　　他实在是不想陪在这个女人身边，他只想走，去胡静身边，但是那个女人困住了他，为了不惊扰她，进病房前他一定要关掉手机，他经常陪着母亲，但是心里却一直想要找一个机会逃走，很显然，女人不会给他机会。

　　母亲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所有希望了，她要把自己的儿子捆在自己的身边，她要他办了转学，要他无时无刻待在自己的身边。

　　胡静要分手的前一天，母亲恢复理智抚摸着他的脸对他说：“远方有喜欢的小姑娘吗？要是那小姑娘知道远方的妈妈有精神病怎么办？”

　　他的心猛地抽了一下，他盯着母亲良久：“那我有什么办法.....”

　　第二天胡静就打了电话来问他，他握着手机的手都出了汗，他满脑都是母亲那那句话，他害怕，害怕胡静会怎么看待他，会不会同情他，会不会嫌弃他，会不会离开他，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父亲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隐瞒。

　　父亲是害怕家人接受不了母亲，而失去她，而他是害怕胡静接受不了自己，而离开他。

　　所以那一天林远方没有选择解释，而是沉默，他低估了，低估一个满心都是他的姑娘的爱。

　　当胡静提出要分手，林远方只觉得世界安静了，耳边是一阵耳鸣，那年看见母亲杀害父亲的感觉又上来了，不同的是，那时都恐惧，而此刻是害怕，他想要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林远方那一刻不想管这么多，他现在只想立刻到胡静，他卑微的乞求着，心里发涩，不知不觉泪就涌了上来，他疯狂的走着把泪憋回去，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唯一的电话号码，他要去，要去找他的胡静。

　　但是他看到坐在门口对着他笑的母亲，他的脑子又冲上那血淋淋的手。

　　母亲要夺过他的手机，她觉得有人要抢走她的儿子，她的妄想症又发了。

　　林远方最后还是转学了，他不想让胡静过多了解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她担心，不想让她同情，不想让他看见每天如此狼狈的自己。

　　最后的一次联系不是送外卖，而是这次遇见的前一天夜里，林远方还在给那个拉黑自己的微信发着消息。

　　林远方：胡静，好想你。

　　林远方：你要喜欢我的。

　　林远方：

　　好怕，好怕你忘记我。

　　其实林远方的身份挺可怜的，抱歉我写不出来林远方那种无助害怕缺失的感觉。

　　我希望林远方好好的，我希望他被爱，不仅是被胡静，而是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