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
三月不是一个好月份,至少陈渃这么认为,她讨厌这个三月。
三月初的一次考试,需要大家提前收拾东西布置好考场。
陈渃班里有一个不是太聪明的男孩子,是那种生理意义上的不聪明。在布置考场的时候他一直在闹陈渃,和陈渃玩。陈渃觉得没有什么,就随他了,毕竟本来就是要多照顾一点的。
碰巧许銳来接陈渃的时候看到了,不是很开心。甚至有点生了气,他也彻头彻尾的表现了出来,可陈渃真的觉得没什么必要和那个男生计较,因为是真的没有必要,班上的同学平时大多也都很理解他。
等班里只剩下许銳和陈渃的时候,他们吵了起来。许銳很生气,他埋怨陈渃没有分寸,陈渃觉得他不可理喻,谁都不肯让步。
吵着吵着许銳突然随手拿起身边的一把椅子,当着陈渃的面一把从六楼直接扔了下去,那是陈渃第一次看到许銳会这么过激。
扔完许銳就走了,留陈渃木楞地傻站在班里根本不敢动,她不敢走到走廊外去听椅子掉下去后有没有人受伤的声音。她也很委屈,她不知道许銳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陈渃就这么站了快有十来分钟,深呼了一口气才走出教室往栏杆外看。
几乎是在看到椅子稳稳地落在的是一楼的草坪上的瞬间,陈渃一下子就蹲了下来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或许她是真的吓到了,像是劫后余生一样大喘着气,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
等陈渃再收拾好东西一个人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她低着头不断回想着刚刚发生过的事,没怎么注意面前的路。突然她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前面人的胸口处,陈渃这才抬起头来,是许銳。
他正低着头看着自己,陈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嗓子干的有些发疼,只能任由许銳拉着自己走。
直到最后回家的时候两个人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沉默,不断的沉默着。
但这一天确实在陈渃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她有点不太理解现在的许銳了,仿佛他随时都会失控。
陈渃说不害怕肯定是骗人的,她只能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和许銳相处着。
许銳和他们班上的很多女生都玩得很好,陈渃在六楼,许銳在七楼。
这几天刚下了雨,天气预报说一波新的冷空气就要到来,会持续一周。
一天的课间,陈渃刚想走出教室在走廊上透透气,就看见许銳的同班同学正穿着他的衣服来到六楼。
许銳宽大的外套穿在女生的身上显得十分刺眼,陈渃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她短期内实在是不想再和许銳发生什么矛盾了。
于是,自己看不下去那就回班吧。
一连好几天,冷空气来了多久,女生就穿了多久许銳的外套来六楼。每一天,陈渃都能看见。陈渃不想揣测人的意图和目的,总归不是为了让她好受的。
刺扎的久了,人也是会不舒服的。
后来有一天陈渃终于忍不了了,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跟许銳吵了起来。
那天天很冷,许銳身上只穿了两件衣服,一件轻羽绒的外套和一件校服短袖。羽绒外套是陈渃今天在女生身上看到的那件。
陈渃质问许銳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借衣服。
“我都看见了,你每一天都借了。”
许銳不说话,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拿出随身的打火机,点燃了衣服任由它烧。
对,没有错,他点燃了。
嘴里喊着:“既然你那么讨厌她们穿我的衣服,那我直接烧掉好了,没有人可以再借。”
衣服上的星火一簇一簇地燃烧着,冒出的火光在那个黑了的巷子里显得像是一束光明。火光照清了许銳的眼睛,那样的冷漠和暴躁。
火是热的,可陈渃却感觉阵阵寒意席卷着她。陈渃安静的看着眼前人,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许銳看着衣服逐渐烧尽成灰,满意地把手中的打火机狠狠往前一摔。
打火机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即刻发出了巨大的爆破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汽油味,令人恶心。
当时在陈渃认知里就觉得打火机爆了就会爆炸,所以她已经被完全吓傻了。整个人持续不断的发抖,她根本一点点都不敢挪动脚步,只能站在原地。她甚至都点脱力的想要蹲下来,她好无能。
许銳走了,走了很远的一段路才回头看陈渃。他大喊着让陈渃走过去,站在原地的人一直很小声的重复着“我害怕我害怕”。
僵持了一会,许銳向人走了过来,拉起陈渃的手回家了。
陈渃至今都不敢深刻回忆那一天,她也不敢跟任何人阐述这件事。
也是自那以后,陈渃讨厌一切会爆炸的东西,更讨厌任何人会在她面前拿出打火机,没有人知道缘由。
彻底分开的那一天,和平常几乎没有任何的差别。
如果有,那就是今天的模拟考试。
下午考英语前,许銳和陈渃吵了架,以至于陈渃考试的时候一头乱心也跟着乱,写题写的一塌糊涂。
陈渃考完回班收拾东西,收拾完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她突然抑制不住地流眼泪,她也应该哭了。但是她很平静,只是默不作声地任由眼泪流淌着。
她突然觉得她累了。
以往所有发生过的争吵和许銳最近的过激行为等好像变成了潘多拉的盒子一般,陈渃在这一刻亲手打开了它。不出意料的,带给了陈渃无尽的痛苦和折磨。
她觉得够了,好像不是自己所想象的,等中考完再解决他们的问题就好,一切还是都会回到原点。
这一次,连陈渃自己也在嘲笑她的幼稚天真,她总觉得算了就算了,过去了就过去了,于是在许銳的每一次次道歉中选择了妥协。
考试前的又一次争吵在这一刻终于成为了致命的导火索,深深地伤害到了陈渃。她只想逃跑,只想和这种情绪大起大落的日子彻底分开,她快要负荷不了了。
陈渃收拾好书包,去了山顶的操场,她知道许銳今天会在那里打球。
到了操场,她找了个台阶坐着,静静地看着许銳。许銳还和初二的时候一样,很喜欢打篮球。陈渃越看就越陷入了过去,她也越难过,没忍住一直哭一直哭,哭的厉害。
等陈渃哭累了,许銳的一场球也结束了。他朝陈渃走了过来,陈渃看见了许銳脸上的沉闷。或许他也猜到自己要说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看对方一眼其实也就都明白了一大半。
许銳坐到了陈渃的身边,听着陈渃小声地哭泣着。
那天操场上的的夕阳很好看,余晖映照在跑道上许多的男孩女孩身上。陈渃看着他们,觉得美好,因为他们曾经也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渃不再哭了。她叹了一口气,和许銳说,“我们就到这吧,许銳。我很累了,你也辛苦了。”
“我们放过对方吧。”
许銳没有挽留,他知道这一次陈渃是认真的。挺好的,他也累了。
就这样,他们分开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他们在一起第十三个月多的时候。一年多的感情不管是对当时的陈渃还是现在的陈渃而言都太久了,让她陷入了无限的循环中。
失恋在当时带给陈渃最大的影响应该就是中考。因为谈了恋爱,多多少少她还是耽误了学业。还有他们的恋爱属实算不上低调,就连年级的主任也是知道的,更不用说班级老师,还有他们的同学。
其实,陈渃更加明白的是,她真正要面对的是和许銳一年多的生活,那些早已经嵌入自己日子里的习惯。
他们一起吃了很多的饭,学校附近的餐馆都有他们的身影。仅仅是这一点,陈渃就觉得崩溃,她要面对的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还要深刻、刻骨。
陈渃想想就觉得头疼,她决定还是先选择倒头大睡一场。接下来的日子,她真的要一个人去面对了。
2015年4月
恰巧下一次的联考很快就要来,给了陈渃一个很好的契机,于是她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同时许銳在那一天后,就干脆也不来学校上课,等中考后他就直接去别的地方上职校了。
挺好的,陈渃想,至少他们中有一个人可以不用待在这里面对铺天盖地的回忆,也好。
以前的晚修都是许銳接陈渃回家,现在没有了许銳,她就要一个人回家。
回家的路大概是十五分钟。
第一天陈渃自己回家的时候,还没走到家楼下她就哭了。这条路许銳陪她走了无数次,四季都走遍了,她没有办法接受一个人走,她害怕了。
于是第二天,陈渃就决定了,要在回家的路上背历史考点。当时的考纲已经出来了,于是陈渃就对着考纲折复习的小本子,一天两三个考点,陈渃一路上背完也就可以到家了。
陈渃一直这样坚持到了中考,这是她觉得最快可以不想起过去的办法。
刚分手那个星期,陈渃怕晚修出去吃饭会遇到许銳。因为许銳虽然不来学校了,但他也还是会在学校附近找朋友。陈渃害怕遇到,便连着一段时间都是让同学给她打包到班里,在班里吃饭。
无数个没有人看到陈渃的时候,陈渃都会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告诉自己,“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明天会更好的,没事的”。
她只能通过这种有点魔怔的方式,让自己积极起来,不要不开心。
但是很多个夜晚,陈渃半夜醒来的时候枕头边都是湿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
她自以为的把自己掩饰的再好不过,好像一点也不难过,她依然可以过的很好。
人是可以一直欺骗自己的,只要你愿意。但一定会有某一个瞬间,直击你让你失去一身盔甲,而那时感受到的伤害就会是成倍成倍的被放大。
一天下午的体育课,上到了一半就下起了大雨,同学都回了教室。
而陈渃自己一个人留在了器材室,听着稀稀拉拉的雨声,逐渐变大,她哭了。
就在上课前,她经过许銳班的一个同学身边的时候,刚好听到他说许銳好像已经有新的女朋友了。
生活是戏剧,不是无稽之谈。
陈渃没有回过头去追问,她觉得她今天应该去买彩票,居然只是经过就可听到许銳的最新情况。
雨越来越大,伴随着几声闷雷。
陈渃大声地哭了起来,好在是一场磅礴大的雨,此刻不会有任何人看到陈渃的失态。陈渃原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的,她觉得一定是这场雨让她难过了,只是雨又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
她明白的,会有这么一天。他们都要接受彼此不再是那个唯一,接受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只是陈渃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如此意料之外。
左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许銳就已经忘了他们一年多的感情。
还小的时候我们谈恋爱,就是怎么也都不会明白“不要问”这件事。
爱你的人无论千山万水,他都会乘一叶扁舟来寻你不;不爱你的人,即使路在脚下,他也无法出发。
爱不爱的骗不来人,真的很容易感受得到。
最后雨停了,陈渃没有再哭。足够了,她还要回到自己的生活里。
后来的时间,陈渃只要没事就往版画室里跑。在早读开始前提前去,晚修下课的吃饭时间去。
她几乎有点接近变态的把自己锁在那。就是老师不在,她也会一个人待在那里。她利用她所有细碎的时间疯狂的出作品,那段时间的画也让陈渃拿了很多奖。
陈渃喜欢刻画印画的过程,会让她足够安静,足够安静的可以好好治愈自己。只是每一次从版画室出来,她还是会想起那个笨拙等待着她的身影,都过去了。
没有人知道陈渃那段时间是怎么熬过来的。她拼命的掩饰,拼命的压抑,拼命的毫不在意。
那是陈渃第一次在黑暗里,她没有倒下,她不断的救赎自己。
还好,那一次还算是走了出来,只是后来再发生的事就没有那么的幸运了。
的确,人可以在第一次面对黑暗的时候,努力不被打倒。
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无限多次后,就不可以了。
再有弹性的皮筋如果反复的绷紧,也会有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