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了腊月二十八，乔妈妈终于忙完了所有工作，带着乔一知回到了老家村里。乡里的空气总是特别好，老家比城市里海拔高，温度也低，过年这一阵已经没有什么农作物了，树枝上挂着的都不是果实而是厚厚的积雪。每年回老家，都有一个保留项目，那就是跟着外公一起去挖保存在地里的红薯，然后带回家里放在柴火堆里，等到饭做好了，红薯也烤好了，再加两个土豆，就会很香。

　　乔一知很喜欢在老家的日子，因为在这里，她感觉不到自己和城市同学那样巨大的差距，老家同龄的朋友们，大多数差不多，也穿着普通的衣服鞋子，都还吃着5毛钱一包的辣条，这让她很放松，绝大多数人都还很羡慕她，可以在大城市里读书，而且读的还不错。等到年三十的夜里，乔一知早早的收到了林芝芝的短信：祝我最好的朋友乔一知新年快乐，今年成功直升本校并且拿到奖学金，爱你的芝芝~

　　刚开始觉得林芝芝的这种表达方式很肉麻，时间久了，竟然也觉得习惯了，她也回复了林芝芝的短信，就放下手机去和村里别的朋友一起玩鞭炮了。

　　在农村的生活是没有时间的，唯一的时间观念就是长辈叫你回家，而乔一知也是被妈妈叫回家：“乔一知，春节联欢晚会开始了，回家来吃瓜子。”

　　乔一知意犹未尽的跑回家，乔妈妈拿着她的手机晃了晃，对她说：“你快看看吧，刚才好像有人给你打电话了，打了好几个，没接着，后面没打了。”乔一知点点头，翻开手机，有3条短信和5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李洛一

　　“乔一知新年快乐。”

　　“你也得祝我新年快乐才是有礼貌。”

　　“你怎么还不回我短信，再不回我短信，我就给你打电话了。”

　　然后就是5个电话的轰炸，考虑了一下，乔一知还是准备发短信回复，就留了短短的几个字：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然后就再也没有收到回复了。乔一知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和心思在这件事情上，一起吃小吃的那个下午是很美好，但是她心里又更重要更憧憬的美好。

　　过年的这几天真的很美好，在老家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比和妈妈单独在城市里要舒心很多，外公外婆都给了乔一知压岁钱，虽然并不多，但是她也很满足，知道这是外公外婆的心意。但是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过完初五，乔一知就和妈妈一起回到了C城，妈妈开始上班，而她也开始预习准备下学期的功课。

　　因为选择了直升，下学期乔一知就要开始提前学习高一的课程，也会有新的同学，其实这个事情倒是让乔一知有一点担忧。因为她在人际交往上真的是有一些障碍的，林芝芝也是主动和她做朋友，她都花了这么久，才彻底放下戒心，马上又会换成新的同学。她知道班里和她同样确定选择了直升的同学，都不是关系很熟悉，她其实也并不期待会有很好的朋友，但是还是希望能够和大家没有太多障碍的相处。

　　开学的第一天还是在原来的班里，秦老师拿着一堆表格进来：“点到名字的同学是我们班直升本校的同学，下周一开始在五楼教室上课，点到了上来领一下资料表。”然后就开始一个一个的报名字，上去拿表格，到第三个念到了乔一知的名字，她上去拿了表格下来，挺厚的，大概就是一个自愿选择直升，不参加中考的表格。但是令乔一知意外的是，在她后面一个被点到名字的人，竟然是李洛一。李洛一上去领了表格下来，安静的填着。林芝芝看了看乔一知，又看了看李洛一：“真羡慕你们啊，就没有中考的压力了，哪儿像我，还要熬这么4个月。苦命啊。”

　　李洛一仍然埋头填着表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秦老师又开始讲话了，乔一知也把头转回去，没有再跟她说话。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林芝芝还在纠结这个事情，她拉着乔一知的手，拉的紧紧的：“一知，你直升了，我就得自己玩了，我会想你的。我这个成绩不上不下的也是为难，但是我还是希望高中可以考的留在本校，我们还能一起，我不想和你分开。”

　　乔一知笑笑，点点头：“以你的成绩，稳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

　　林芝芝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凑到乔一知耳边悄悄的说：“不过李洛一也直升了，虽然到时候你们俩肯定更熟悉，但是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也不要和他谈恋爱哦。”

　　乔一知对林芝芝反复提起这个问题，有一些奇怪，追问她：“我肯定不会和他谈恋爱的，这个你放心吧，但是你到底知道他的什么秘密，都不愿意告诉我。”

　　林芝芝把目光移开，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这个呢，是他的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爸妈和他爸妈认识，我也不好多说，但是他是不会长久待在这里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选择直升，但是我还是觉得你不要和他有过多的交集来的好。做个普通朋友当然没问题，谈恋爱，肯定会不好的。不然分开了，就成了异地恋，多难啊。”

　　乔一知觉得有点好笑，她自己都没觉得对李洛一有多少超出男女的好感，林芝芝都开始担心自己吃异地恋的苦了，真是单纯的美少女。但是乔一知自己完全没有这种顾虑，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也明白，这种学生时代单纯的感情，是很难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的，她没有这个勇气去尝试。

　　到了直升班，果然只有李洛一一个熟人，考虑到大家的情况，老师也是很随意的让同学们自己选座位，所以毫不意外的李洛一和乔一知分到了一起。直升班只是一个过度，到了高一，大家会根据入学考排名重新分班，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花太多时间在这个时候去交朋友，因为她们有更重要的事情，稳住自己的成绩，进最好的班级。

　　但是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乔一知还是会刻意到三楼去等林芝芝一起吃饭，没有了中考那么大的压力，再加上直升的名次还可以，学校给了8000块奖学金，乔一知家里的生活，经济情况稳定了很多，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听林芝芝跟她诉苦，说着中考来临的巨大压力。

　　而李洛一虽然和乔一知坐着同桌，但是两个人的沟通反而少的可怜，一放学李洛一就早早的不见了，乔一知也没有再看见他在路边，好像上学期那个独自坐在路边的少年，从来没有出现过。

　　生活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乔一知很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她的时间计划表一步一步的在完成，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唯一的变化就是李洛一，不仅放学走的非常快，也不爱笑了，虽然之前一直是个话不多的人，但是也还是很爱笑的。乔一知觉得奇怪，但她不问，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虽然她心里觉得她们俩已经是朋友了，但是朋友也是不会随意窥探别人的秘密的。

　　到了四月份，乔一知迎来了自己的生日，15岁，正是一个女孩子步入青春的开始。但是知道乔一知生日的人并不过，也就她妈妈和林芝芝两个。而林芝芝在准备着中考，她的父母给她报了很多的补习班，她没有时间和她一起过，而乔妈妈那天也是要上班的。知道这两个消息的时候，乔一知觉得有点失落，但是也没有去过多的抱怨，因为她也明白，这是没办法的。但是考虑到她已经15岁了，乔妈妈还是给她留了200块钱，让她可以去买点自己喜欢的。

　　200块钱其实是买不了什么的，如果去商场，但是乔一知就不是一个会逛商场的人，她来到了圣诞节的时候，自己进货的那个批发市场。批发市场真的很大，逛了一圈，已经都下午了，她给自己买了一些文具，还给妈妈买了一双鞋，至于自己，乔一知想着，反正不是穿校服，就是不出门，没有什么好买的。她很感激妈妈，不仅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而且给了自己很多的爱，虽然她们不富裕，但是妈妈已经尽可能给自己最好的了，她知道。

　　从批发市场出来，乔一知有点饿了，这里离之前她和李洛一去过的那个小吃街很近，走过去只要十多分钟，乔一知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50块钱，还是决定，就今天一天，就允许自己小小的放纵一下吧。

　　小吃街是个很神奇的地方，总是你还没有走到，就已经闻到了小吃街的味道。一点点辣，一点点香，还有一点点臭豆腐的味道。乔一知笑了笑，她很喜欢这种味道，让她觉得内心充满了平静和安宁。给自己买了臭豆腐和糖葫芦，最后买了一杯热热的奶茶，乔一知挑了最便宜的，50块已经剩的不多了，她还是想留一点。在奶茶店里自己一个人坐着把这些东西吃完，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乔一知觉得自己的15岁生日很满足。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她也会羡慕林芝芝那样的富有且幸福的家庭，也会羡慕程诗雨那样朋友很多，走到哪里都有人陪伴着。但是她觉得，此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她觉得不好。这样美好的日子，乔一知给自己许了个生日愿望：希望自己以后的绝大多数日子，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不用每一天，那太贪心了，大多数日子吧。

　　回到家，乔妈妈还没有下班，自从换了岗位之后，基本上每天都要晚上八九点才能回来。乔一知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放了一个包裹，上面写着“乔云收”。

　　乔云是乔妈妈的名字，在这个地方，从乔一知读小学开始就住在这里，但是印象中，她们从来没有收到过来自任何人的包裹，乔一知有点惊讶，想了想，还是把包裹拿进了房间。东西不大，但是却很重，正面只贴了一张快递单据。乔一知并没有想打开这个包裹，毕竟是寄给妈妈的，随便看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好奇心让乔一知并没有放下这个快递，而是翻过来，看了看背面，上面写着：一知的15岁生日礼物。

　　竟然是送给自己的，但是会是谁呢，外公外婆在老家，并不会寄快递，而印象中，她们也没有别的亲戚朋友，更别提会给乔一知寄生日礼物的这种了。也许是突然的鬼迷心窍，乔一知还是拆开了这个快递，里面是15个包装好的5g的金牌，然后附了一张纸条：

　　阿云，一知的15岁生日到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接受。一知已经15岁了，希望你能考虑让我和她见个面，当然了，不着急，你可以再好好考虑。望安好。

　　汪守城

　　短短的几行字，带给乔一知的震惊，胜过了所有所有自从乔一知有记忆以来的一切。这是一个男人的字迹，也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如果没想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乔一知从小到大，家里从来没有提起过一个字的爸爸。从纸条上的情况来看，这个爸爸并不是不惦记自己的，他记得自己的生日，也会给自己寄礼物，也想和自己见面。那为什么妈妈从来不让自己和他见面，甚至都不提起，乔一知并不明白，也想不明白。这种震惊和困惑笼罩着乔一知，一直到乔云下班回家，她还坐在板凳上看着这15个金牌发呆。

　　乔云回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吓坏了，桌上的纸条，15个小金牌，还有发呆的乔一知。虽然很惊讶，但是她显然早有预感，快速的收起了桌上的东西，纸条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乔一知看着妈妈动作很快的处理好了这一切，她有些生气：“所以，这是谁寄的呢？”

　　乔云对于女儿的提问更加慌乱了，她背过身，不再面对自己的女儿，只是回答说：“一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也很惦记你。”

　　乔云的回答让乔一知心里有了答案，她想去质问自己的妈妈，甚至想去指责自己的妈妈，但是她知道她不行，最后只是点点头，好像自己没有拆开过这个快递一样。

　　洗漱好躺在床上的乔一知怎么也睡不着，因为夜里的插曲，母女俩没有再说一句话，乔云工作累了，早早的睡了。而乔一知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父亲这个身份，对乔一知来说是真的很陌生，虽然她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却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当这个哪怕模糊的人，他只要出现了，乔一知的内心都觉得是属于自己的。她想去追问去了解更多，但是乔云的抗拒，让她还是有点害怕，15岁的女孩子，从心底里还是害怕长辈的，她想知道，但她不敢再问。想了许久，直到睡着，乔一知都没有想明白，最后，她只对自己说：既然想不好，也想不明白，那就让一切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