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英语的监考老师是陈教授，他的监考风格如同上课一样，十分严格，容不得一点沙子。

　　偏偏妍妍倒霉，交卷的时候，路过季纯位置，地上掉一张小抄纸，陈教授厉声喝道：“拿过来”。

　　妍妍低头一瞥，捡起小抄，密密麻麻的铅字，字号小很多倍，离得远，并看不清写得什么。

　　她走到讲台，把卷子放到上面，又把小抄交到陈教授手中，倦怠地转身，想着快点回去睡一个好觉。

　　“站住，叫什么名字。”

　　妍妍回头瞄一眼自己的卷子，写名字了呀，但老师问，便答道，“殷妍妍。”

　　“在这里签个字”，陈教授冷冷地说道。

　　妍妍困意十足，晕晕的，落笔写下殷字左半边，发现上面的题头——违纪名单。顿时清醒，屈辱感顷刻间袭来，“我没抄，那个小抄不是我的。”

　　“我没说这是小抄，你怎么知道？”

　　“老师，您都能看出来，我会不知道吗？每年打印室都有很多人去缩印。”妍妍不耐烦地解释道。

　　“流程这么熟悉，还说没做？”

　　妍妍被问得哑口无言，小抄是打印的，没有笔迹，但是她没做过的事情，没人能诬陷她。

　　她路过季纯座位看到的小抄，一定是季纯，她不只一次看到季纯作弊，夏天写在裙子上，冬天把书藏在卫生间，没想到她这次这么胆大，敢打小抄。

　　这个脏水，谁都别想泼到她身上。

　　她能看见季纯作弊，其他同学也会看见，只是事情不临到自己头上，不会有人出来作证，而且如果没有实证，陈教授也不可能相信大家的片面之词。

　　考场上异常安静，妍妍交卷较早，还有很多人在场，大家无不抬头看着讲台上的两个人。

　　菲语相信妍妍，虽然她成绩不拔尖，但为人光明磊落，不会做这样的事。

　　班上大多数人，都不认为她会做这样的事，她任性，随心所欲，但是不会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大家心里都清楚，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这不是我的，外面打印室不提供缩印服务，学校的打印室只能用饭卡，老师不相信可以查我的饭卡记录。”

　　妍妍能说出这一番话，还要感谢她的室友，这些都是听她们吐槽的时候知道的。

　　“这也不能......”陈教授心中疑窦，话还未说完，被妍妍打断，“老师，您要觉得证据不够，可以再查查，掉纸条位置的主人，看谁干过。”

　　其实，妍妍还有很多办法，比如看打印室的监控，看考场的监控，但是那样纠缠，不知会连累多少人。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季纯身上。

　　季纯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虽然未指名道姓，但纸条确实是从她座位上掉出去的。如果不能自证，当年助学金事件怕是又回重演，那件事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所有人却都觉得是自己贪恋那四千块钱，就连菲语也觉得是自己陷害她，没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这样的情况，僵持不下，直到季纯主动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不是我的”。

　　“那就查查呗”，妍妍挑衅道，光脚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呀。

　　“行了，别耽误大家考试，放学后，你俩来办公室”，陈教授不想扩大事态，耽误大家的时间。

　　菲语紧跟着交卷，这次没有等流岩交卷才交卷，她很担心妍妍，那个丫头，从来都不吃亏。

　　菲语在门口置物架上取书包，回头看见流岩也出来了，由于着急，冲他匆匆一笑，转头离开，不料被他拉住手腕，“等我一下。”

　　“呦呦，你俩干嘛呢，陈教授可在里面呢，流岩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

　　妍妍双手环肩，散漫地靠在楼梯侧门。

　　妍妍的话，像一把钥匙，将二人的手解开。

　　菲语不好意思地挽起妍妍的胳膊，“你还有心思说笑，什么情况呀？”

　　“边走边说”。

　　妍妍觉得这件事一定是季纯干的。

　　流岩在一旁听着，还时不时听见妍妍说陈教授是老糊涂。

　　“流岩你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呀？”妍妍看见陈教授这个得意门生，把怒气迁到了他身上。

　　“我......”流岩一时语塞。

　　“你老跟着我们家菲语干啥呀，你们什么关系呀？”妍妍一股脑说出这些话，不是一时冲动，她是真心觉得成年人的世界，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一直拖着，算什么好汉。

　　“那我不跟着了”。

　　语毕，流岩加快步伐，渐行渐远。

　　菲语留在原地，怅然若失，话不是她问的，却句句是她的心声。

　　一旁的妍妍拉住她的手，连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没事啦，你去找陈教授吧”，菲语支开妍妍，一个人跑到宿舍三楼，静静地坐在晾衣架底端的横梁上，像放电影一样回忆着，从他替自己求情，到刚刚他高冷远去，一点一滴捕捉着他喜欢自己，或者不喜欢自己的痕迹。

　　跟他表白时，也没有在乎他是否钟意自己，既然如此，何必再庸人自扰呢？

　　随后，拍了拍衣服，起身回寝室。

　　季纯复习还没有回来，听西晨说，那个小抄不是本班同学的，小抄上的内容与本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是一场乌龙吗？没有人再过问，小抄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掉落。

　　大家都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就连两个当事人，也像没事人一样，不再提及。

　　“你又怎么了？”寝室里只剩下西晨和菲语，其他人连夜的火车，返家了。

　　“啊？没事呀。”

　　“你的表情都挂在脸上，当我傻吗？”

　　“这么明显吗？”

　　“是呗，傻妞，流岩又怎么你了？”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坚持了。”

　　一厢情愿的感情对彼此都是折磨，她有时想确定他的心意，又担心后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西晨有过类似的经历，明白她此刻的顾虑，“是你在追他呀，他不考察你就不错了。

　　你就是太贪了，以前我有一个男神，每天下课能远远望见他，我就知足了。

　　流岩还跟你一起复习，你就别瞎想了。

　　你要真喜欢他，就别放弃，勇敢去追。

　　就算将来没在一起，你也不会后悔，不是吗？”

　　听君一席话，醍醐灌顶。如果可以，她想一直生活在自己搭建的美好牢笼里，不去在乎他的态度，只要他跟自己说几句话，或者能够看见他，就够了。

　　菲语买了好多种类的糖果，有奶糖、夹心糖、棒棒糖……因为闺蜜说，喜欢一个人，就给他买糖吃，想起你时，他满心都是甜的。

　　在一号卧底聂宥宇的帮助下，得知流岩的离校时间。

　　聂宥宇提前把流岩带到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没几分钟，菲语抱着一个袋子走过来。

　　聂宥宇跟她打一声招呼，比一个加油的手势，便闪退了。

　　菲语嫣然一笑，默默给聂大哥点一下赞，真是个称职的助攻侠。

　　“你……有事吗？”流岩温柔地看着她，她似乎变得温婉许多，有些不太适应。

　　“给你糖”，把糖塞进流岩怀里，灰溜溜地跑了。

　　聂宥宇见她娇羞地跑开，凑到他身边，伸出手，厚着脸皮说，“给我尝尝”。

　　流岩下意识后退，看到公交车驶来，护着糖果跑过去。

　　“你盯着手机傻笑啥呢？”聂宥宇凑上前佯装看流岩的手机，这小子果然心里有鬼，闪电般速灭了屏。

　　那条消息已经被流岩深深印在了心里，【51天假期，51颗糖，每天一颗，记得想我。】

　　屏幕另一面的菲语，盯着手机看了好久，都没有收到回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大概不会回了。

　　后来，菲语发现，自己每次给他发这种话，他都不回，可能是嫌自己太肉麻。

　　51天假期，很长。

　　菲语第一次刚放假，就开始期盼开学，看不见流岩的日子里，思念从未停止。

　　异地的日子，菲语觉得快疯了，每天都在他喜欢自己，和不喜欢自己之间徘徊。

　　他会带自己一起打游戏，把他的堂弟介绍给自己，还会替自己出头。

　　有一次游戏里有人骂自己菜，不善言谈的他，竟然不带一个脏字，狠狠地埋汰了那个人。

　　有时又觉得他不在乎自己，每天说不上几句话，早上发的消息，下午才会收到回复，最长的一次，九天没有联系。

　　起因是这样的。

　　【我闺蜜叫我离你远点，说你现在就是在吊着我。】

　　【我觉得你应该听你闺蜜的，我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以后你能遇到更好的人。】

　　【你是因为烦我，才找这些说辞吗？】

　　【我不烦你，我还是很愿意跟你做朋友的。】

　　做朋友？也许对一般人来说，朋友这两个字，是很亲近的称呼，但对于一个喜欢你的异性来说，无疑是进一步发展的屏障，甚至是伤害。

　　菲语气恼。

　　【你是不是讨厌我？

　　你要是讨厌我，就告诉我，我也不是非赖着你不可。】

　　他未回，菲语又气呼呼地回复。

　　【你什么意思呀？你是不好意思拒绝我吗？

　　没关系的，就像在战场上，中了子弹的士兵，都希望同伴给自己一枪，那就解脱了。】

　　他未回，菲语觉得自己不能那么没骨气，下定决心，他如果不回，那就再也不搭理他。

　　本以为会真的放弃他，直到第九天，才意识到不可能。

　　第九天的时候，应邀参加初中同学聚会，饭桌上，鬼使神差地对酒精起了兴致。

　　因为姥姥的缘故，她不喜欢啤酒，甚至是厌恶。

　　姥爷好酒，每次醉酒，便对姥姥拳打脚踢，那个年代妇女思想保守，以老公为大，姥姥任由他蹂躏，加上酒醒之后，姥爷总会百般讨好道歉，姥姥也总会原谅他。

　　姥姥就那样过了一辈子，甚至没有为自己争取过一次，没有叫他不要再喝酒，没有提过离婚。

　　也许是遗传姥爷的酒量，接连喝六瓶，脑子还是清醒的，保持着理智，忍住不与流岩联系。

　　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醉，然后无所顾忌地跟他袒露心声。

　　初中同学金湛的靠近令她始料未及，自己跟他不熟，上学时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很优秀，擅长社交，人缘极好，也很神秘，是初二时转来的插班生，大家只知道他生活在外婆家，其他的一无所知，中考之后，他又回到他出生的大城市，再也没见过他。

　　此时的他，褪去少年的青涩，脸上轮廓更加分明，他身材修长，相貌出众，那双桃花眼格外撩人，如果不是早已心有所属，菲语怕是会对他动心。

　　菲语不禁自嘲，竟为一个没有回应的人，坚守忠贞。

　　“你还好吧，我送你回家”，金湛打横抱起她，微皱下眉，醉酒的人属实不轻，再次发力，将她牢牢护住，自己的肌肉可不是白练的。

　　金湛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汽车后座，她可能把这里当床了，进去便一头躺下。

　　许久未见，她的变化很大，初中时，她喜欢独来独往，特别寡言，除了回答问题，也不怎么与其他同学交流。

　　不喜交朋友，傲娇毒舌，当时，还气哭过几个女同学。

　　金湛怎么看她都是一副乖乖女的样子，想象不出她是怎么做到的，也很纳闷，自己一个风流才子，为何对她念念不忘。

　　金湛按着记忆中的路线，顺利到达菲语家门口。走下车打开车门，叫醒她，她迷迷糊糊搭上他的脖子，不肯松开，他顺势抱住她，费些力气，把她从车中拉出来。

　　“谢谢”，菲语看到家门，瞬间清醒，忙推开他。

　　冷风萧瑟，二人不约而同打一个喷嚏，金湛见状立马脱下外套，搭在女孩子身上。

　　菲语浅笑一下，将外套还给他，“我到家了，用不到，你穿着吧。”

　　“你不请我进屋坐坐吗？”

　　“改天吧，我爸妈睡了。”菲语看家里的没有开灯，许是爸妈睡了。

　　“好吧，你也早点休息”，金湛目送着，看她走路直线，步伐稳健，放心地起车离开。

　　菲语进家门后，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才想起来爸妈这两天不在家，许是自己真的醉了。

　　喝醉的人，就该做些随心所欲的事情。

　　拿起手机，给流岩打了一个电话，接通后，菲语轻声问道：“你干什么呢？”

　　“躺着，准备睡觉。”

　　“现在就睡吗？还是在酝酿呀？

　　唠几块钱的不。”

　　“你喝酒了？”流岩眉头微皱，这是喝了多少酒，说话拖长音，咬字不清晰。

　　“喝了一点，酒壮怂人胆，才敢给你打电话呀”。

　　“有什么事吗？我家人休息了。”

　　“哦，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菲语心中无比失落，九天，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吗？

　　不对，他可能根本不在乎几天没有联系，不会细数与自己相关的时光。

　　“没事的话，我挂了。”

　　“嗯。”

　　菲语率先挂掉电话，一头倒在床上，醉醺醺地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