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斑驳树影【贰】
记忆里里闪出微亮的光,一直延续到天边,打破漫漫长夜的死寂。白墙落下尘灰,岁月的痕迹爬满了墙面,白漆后是土灰的胚体,又被阳光晒到发黄,它最终似乎看开了自己的宿命,任由叶影摇曳着挑逗它,昏黄的灯光下只剩落寞的背影,我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家里的烟火仅有一墙之隔,可我不想回家,或是说我一直找不到记忆中的那座避风港。
很普通的晚自习,我眼瞎把笔刀当中性笔踹口袋带去学校了,上住晚自习呢,我突然发觉拿了把刀,然后我看了一眼我的左手,很不顺眼,一戳……血光之灾。下课直奔教室后的阳台,它居然可以低到我都可以轻易爬上去,但我没有爬,因为小蓝站在我身后。
他见我神色慌张,问:“你怎么了?”
我神志不清掏出那把刀:“你说我要干什么。”
狗血电视剧上演,我只记得那天的月亮格外圆,晚风特别清爽。
“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甜辣的烤肠吃得满嘴是油,风也很识相地慢慢吹,吹开额前的发丝,很熟悉的街角,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哭,好奇怪。
小蓝已经劝了我三个月了,他也会累,所以这次他什么也没说,抱起作业转身就走。
我身负老刘试卷之重任,卖力追上他,一对一心理辅导:“黑化会危害身心健康的,你不能黑化啊,我不能再逼疯一个了……”
小蓝停下脚步,重叹了口气,然后低头看向我,双眼无神。
在恍惚间,他好像我的老父亲。
“你也知道啊?”小蓝在苦笑,“你知道你的负能量影响了多少人吗?你不应该试着改变自己的现状吗?”
“对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我走个极端直接去世就好了。”
我顿了一会,他也没说话,耳边偶有闻得枫叶落地的声响,秋天也匆匆过去了吗,我的十四岁好像也没有别人那么轰轰烈烈,只是数不尽的烦恼和狼藉。
“你这样……我也活不下去的。”小蓝看着我的眼睛,还是停在那,他没动。
“为什么?”我好傻气。
小蓝看向地面,一瞬间竟有些无助的感觉,我也感受到他的无奈了。
我俩站着很尴尬,那是拐角川流不息,于是,很顽强地坐了下来,就坐在一家烟酒店前,那家店专门为不良少年们服务。
“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好。”
似乎讲了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坐在那儿,我抱着小蓝上回买的二哈(他自称狼er~),二哈的眼睛很是明亮水汪呢。就看着右手边补习机构上圆圆的月亮,我说了很久,他也没插话,停了好久。
最后十点半左右,我的声音有些变调,此时的晚风并不轻柔,只是呼呼地刮过,吹起落叶,落叶又带了点风情,在低空舞着。远方的枯叶蝶掠过溪边,我孤身一人,一叶扁舟,不觉船移,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
“我知道了。”小蓝看着我,“总之,你给我好好活着。”
“活着可以,好好活着……不太确定。”
“那你就活着,起码你这段时间要好好的,就这样吧再见。”
他走的倒是飞快,我愣了好一会。
电梯间的广告还是十年前的,灯还是昏黄的,几只飞蛾依旧扑向灯光,只身拥火,哪怕性命未卜。
终于躲过周神的精准打击了,一个人走进那仅有三平方米的电梯,听着关门的提示音,好像万物沉寂,结束了。我多希望一直待在那个小小的密闭空间,我可以放肆地哭,没人听得见,哭到泪干,浑身无力,然后在里面窒息,电梯四周的不锈钢可以反光,我蹲在地上,背后靠着的是我自己,我靠着我自己。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离开,当有人发现我时,我已经冰冷了,甚至腐烂。可以说,这个场面是我当时想象过千万次的。
电梯门还是开了,原来一楼到九楼只需要短短二十秒罢了。
走过那道长廊,抚摸着墙壁,看到了很多美好。看到校内顶楼不灭的灯光,看到红色跑道上奔跑的身影,看到舞蹈室里舞姿曼妙,看到画室里颜料四溅,大家都在追梦,我看到了许多。
下楼梯时钥匙被晃掉了,捡的时候脚崴了往下一摔,差点没一头撞墙上,当时唯一的想法是,为什么双手这么不争气,要撑一下。
今天家里的气氛不错,一回家就可以洗澡然后睡觉,没有一个人来问我过得还好吗,今天怎么样,最近开不开心,你累不累。
多好。
脸碰到柔软的枕头,突然就像针扎一样,为什么呢霍秃秃,你怎么总是那么莫名其妙!想到今天小蓝和我坐在街角聊了那么久,很感动,点开码字界面想写点什么,于是我打下——给小蓝的一封信,突然顿住了,好平淡,明明小蓝对我那么好。
我改成——致我最好的小蓝。
开场白不再千篇一律了,写着写着哭成狗了,于是就出现了前几章那一幕。
第二天醒的出奇的早,我亲爱的企鹅玩偶不出意外被我扔下了床,好普通的一天。
当然啦,我又很奇怪。到了学校坐下来无所事事,小蓝还没来。半小时后,小蓝踩点到的,我直接开门见山:“我昨晚想给你写封信,写着写着变成了遗书。”
小蓝在狂补作业,听到这句话神情就不对了,仿佛再说:你是不是有病。
我那天一整个上午都很浑浑噩噩,试图用饮水机的热水烫自己,被小蓝阻止,失败。依稀记得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最后山哥让我们冲圈。
两百五十米的跑道被无限拉长,真的好远好远,可我只能闷着头向前跑,第一圈我跑过了小嫣嫣,跑过了解光光,甚至跑过了风,跑过了落叶纷飞。
我觉得挺圆满的,如果那时候结束一切,似乎,挺美好。
没喘几口气又跑了第二圈,还是只能闷着头向前,最后一个弯道逐渐体力不支,小腿很酸痛,我喘不过气。我看到解光光跑过了我,我看到她回头看我,她说:“霍秃秃你快来啊,你跑快点。”她的声音依旧和阳光一样明朗,她的眼神里还是带着没人能懂的坚毅。
一切恍如初见,两个懵懂的少年在走廊,她给了我她的错题本,上面是她的名字,横竖都聚成了放荡不羁四字。我好爱她,我真的好喜欢她。
(我泪点好低,写的时候又哭了。)
最终是解光光第一,我在她身后,一直跟着她,我觉得解光光就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我可以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看着就好。她是什么,她是寒冬的暖阳,是初秋的红枫,是早春的野草,是盛夏的蝉鸣空桑林。
可惜的是,我走了就看不到她了啊。
叛逆的我回到教室,接了一瓶显示一百度的热水去厕所,往手上倒,可是我的手会不受控制的启动应急模式,一淋上去就躲开了,我当时更难受了,直接一股脑哗啦一下,然后开始无语。
这饮水机为什么显示一百度,为什么我一点事都没有……
放学的铃声照常打响,小蓝去打乒乓球了,他的背影真的好帅,好似带着阳光,他就是少年。
我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看着小蓝,看着地下球场在练体育的周神,看着光影慢慢从我身旁移走,光也要去找别人了。我看了很多,自以为看遍了这世界的万千美好。
一点钟这样,小蓝打完球了,我和他还是像往常一般顺路走回家。我一肚子苦水吐出去,又到了那个街角。
小蓝:“你要有点自己喜欢的运动啊,这样吧每天中午我教你打乒乓球。”
我:“不用了,我活不到明天。”
小蓝又问了我很多问题,总之我的中心主旨——我活不下去了。
小蓝沉默了许久,当时气氛异常死寂,打破安静的还是他:“我有点生气了。”
他做出了震惊我一百万年的举动,转身就走,直接把尘土扬起来那种转身,走的倒不快,毕竟那是川流不息的马路,一过马路就闷头奔跑……大概过马路的三秒,是他爆发前最后的理智,那个一米七五的背影三秒无影无踪。
我在想,小蓝一千米那么跑,国家一级运动员可以有。在他过马路的时候,我有想过冲上去站在马路中间,来一辆失控的车。
我当时直接化身梅超风,边走边笑,现在想想周围人就差一个精神病院电话了。
下午起的很晚,三十五分到的学校,小蓝已经来了,我在走廊和子阳说了这件事。子阳就很天真烂漫,一直在问小蓝发生什么了。
我当时在想:“活不下去了的话,生前也要体面点,留个好朋友。”我就站在他桌旁说别生气了。
他闷头写作业,突然哽出一个字,真的是哽出来的:“滚。”
我当时很想去讲台上拿碘酒在他面前灌下去。
数学课,老刘讲课眉飞色舞,我找试卷满桌狼藉。熬到了下课,丝丝酱路过我桌旁小声说:“冰冰酱,讲台上那张好像是你的哦。”
我硬着头皮走上去,微笑着瞟了一眼老刘,老刘在看微信吧,我低头看,那张试卷确实是我的。老刘也看了我一眼。语气猜不透,是失望还是嘲讽:“你是不是早上就放这里了?”
我真的崩溃了,清楚地察觉呼吸在颤抖,我坐在位置上,转头看小蓝,他还在生气,再看菲菲姐,也在写作业,看着小缘缘,我突然泪崩。
我觉得没人听得见,哭得更大声了,直到上课我都在哭,小缘缘说我这样的状态不适合上课了,我还是闷着头听,反正,没人会注意我。
后来我才懂,小蓝和菲菲姐都看见了,一个在生气,一个不知道怎么劝。
那天的课后服务是张美丽的,我受不了了本来想跑的,但我不想让张美丽认为我懦弱。只能听,听不下去就顶风作案给小蓝写纸条。
我直接力求真实,翻了半小时,翻到了那张纸条——
“小蓝,我很懦夫吧,只会说这句。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负能量,我也不想再影响你了,放心,我有勇气找斐斐了,就在今晚。这个心结解开了我会尽力的吧,最起码,比当下好。释然不了的话,也不会连累你们的。你今晚不是要去自习吗,九点半这样可以去茶道夫吗?我请你一回。如果,我说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一定忘了我,找一个更好的朋友,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走下去。”
“你的最后一句话真的很让我失望。”
“对不起。或许我真的无药可救了,希望你能好好长大,你很好,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的,那只熊(我早上送给小蓝一只小熊摆件)对我很重要,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带着它,好好活下去吧。”
最后他说的话,是在我站在窗边看着他不慌不忙收好书包,把纸条放在我桌上,从我身后走过,我一个想不开就快爬上去了,对我很叛逆,我当时很想知道我在他面前去世会怎么样。
我回到教室,李哈哈和小唐都在,我打开纸条:“你还不懂吗?你不在了我还能好好活吗?要不要我si在你面前,你看看你是什么心情。”
我记得很清楚,小唐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他,他笑着,很灿烂,眼睛里又有着泪光,他说:那你快点去si啊。
我失心疯一般跑出去,城市依旧灯红酒绿,没有任何事物会因为我的崩溃而改变。我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小蓝,我恨我刚刚为什么没有叫住他,或者跳下去,这样他就不会消失,就不会有一种生死未卜的感觉。
我站在那个街角,看着车水马龙,听着落叶扫地,迷茫与失落,我希望能在那看到熟悉的身影。我甚至一路跑到了他的补习机构,还是没有,完了,我又逼疯一个,不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