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色的天空落下大颗大颗的雨珠,天地之间没有了界限,安城的街道被大雨淹没,来来往往的车辆驶过水洼,车轮下的雨水被溅起来像瀑布一般浇在人行道上。
出租车外的世界一片朦胧,雨幕下泛着微弱的霓虹灯光,照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车内开着的空调掩盖不住盛夏天气的燥热,和着皮质坐垫的味道让人感到头晕。
后座的沐禾婉靠在陈佳辰肩上,陈佳辰只感觉到她额头上传来的温度很烫,可她却感到忽冷忽热,像是身在北极又一下穿梭到赤道。她的眼皮在打架,只觉得全身无力。
陈佳辰握住她冰凉的手,拍拍她的背:“想睡就睡吧,到家了叫你。”
她这才闭上眼睛,刚闭上眼睛就听见刺耳的刹车声,出租车突然的刹车让她的额头撞在前座座椅上,她揉了揉有些痛的额头。
他扶正沐禾婉,问司机:“师傅,什么情况?”
师傅操着带有口音的普通话骂骂咧咧的下了车。
“婉婉,你先坐着,我下去看看。”
沐禾婉整理落在额前的碎发,点点头,乖乖的坐在车内等他。
过了一会他打开车门,没带伞的他用双手挡着大雨:“婉婉,师傅追尾了,估计一时半会也处理不好,雨太大了打不到车,你家离这也不远,可能得走回去了。”
他脱下外套撑起来给她挡雨,雨水浸湿了外套,顺着边缘滴下来。由于发烧的原因,她的步伐变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花很大的力气,短短的十分钟路程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半小时。
到了小区楼下他收起衣服,甩了甩衣服上的水,用手擦擦她头发上的水。他扶着晕晕乎乎的她,摁下电梯上了楼。沐禾婉的爸妈常年在外地工作,只留下她一个人在安城,生病了也只有陈佳辰照顾她。
熟悉她家的他进浴室给她放好水:“先洗个澡吧,我给你热点水,待会吃点退烧药再睡。”
她点点头:“好。”她拿好睡衣进了浴室。
洗好后他给她吹干头发,递给她热水和布洛芬,让她吃完后上床睡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他,他笑问:“怎么了?”
“要不,你去睡吧?”
他揉揉她的头发:“没事,你睡了我再睡。”
她闭上眼睛,安心的睡去。她睡着以后,他也在隔壁房间睡下。
半夜沐禾婉因喉咙痛醒来,本想叫陈佳辰倒杯水,但是想到他可能也累了,便自己起床倒水。房里黑漆漆一片,若是平时月光还能照进来些。客厅接了杯水,她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栏杆外雨下带着雾气的世界。
不经意间看见对面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两年未见,可她却记得清清楚楚。他也穿着白衬衫,撑着透明雨伞,从楼下走过。她顿时像发了疯,扔下水杯开门奔了出去,玻璃水杯摔在地上碎成几半。
二、他真的回来了吗?
沐禾婉疯狂按着电梯下行键,生怕慢了一步就再也找不到刚才所见的人了。追随的过程中跑丢了脚上的拖鞋,她也顾不得去捡。
她边追着边擦着泪,喊着:“慕夏,等等我。”
那人走得很快,她追到大道上,川流不息得车流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人穿过车流,等车辆变少时她再去看,已不见了那人。
她穿过车流,来到大道对面,四处寻找他的身影,却只看见撑着伞来来往往的路人。
陈佳辰听见水杯摔在地上的声音起来时,发现她已经不在房间内,着急的拿了把伞出门寻她。再找到她时她像个迷了路的小孩子,穿着一只拖鞋,无助的坐在马路边上,雨水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她就颤抖着将头埋在臂弯里。
他撑着伞走到她身边,她抬起头,路灯下她的眼睛红得像小白兔:“佳辰,我看见慕夏了。”
他心头一颤,蹲下来,擦着她的泪:“你烧得太严重了,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她摇摇头:“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安抚她:“好好好,那他肯定也不想你生病了还在外面淋雨。”
她这才站起来,跟着他往回走,时不时转过头,看着车流之间,想着或许能再寻到那人的身影。
回到家哄着她再次入睡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他不敢再去睡,只想守着她。坐在床边的陈佳辰想着,林慕夏真的回来了吗?可他已经去世了两年了。他并不是不知道林慕夏,只是,如果他真的回来了,那自己岂不是要离开沐禾婉了?
沐禾婉和林慕夏在一起三年,林慕夏离开她是那年盛夏。那天蜻蜓贴着水面飞行,闷热的天气酝酿着一场大雨。天空黑得像墨水,好像下一秒便要画一副泼墨画。风把两旁的树吹得弯下了腰,树叶落在路面上,又被风卷上了天。
林慕夏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系着的蓝色领带被风吹起,他背着把吉他,站在大桥的人行道上,等待十字路口的绿灯亮起。沐禾婉在大桥头等着他给自己带去想喝的那家奶茶,从桥这头到那头,短短的几百米,她硬是没等到他。
给他打去电话他也没接,天下起了大雨,路面一下子就有了积水。她在书店门口避雨,等着他的到来。桥上忽然堵车,不知前方发生什么的沐禾婉,还在原地傻傻的等着。
听从桥那头过来的行人谈论着:“下雨天最容易出车祸了,没想到,那个男孩子那么年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流了那么多血。”
沐禾婉攥紧了裙摆,心头一紧,再次给林慕夏打去电话,听到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不顾大雨如注,朝桥那头跑去,来到时只见林慕夏躺在地上,吉他静静的躺在一边,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她顿时感到头晕目眩,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身旁只有一把吉他,她第一时间是想着先找到他,可是问遍了整个住院部,重症病房,都没有找到林慕夏。那天以后,她再没见过他,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些都是她告诉陈佳辰的,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去世了两年的人,怎么可能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