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光由熹微晨光伴朗朗书声点亮,穿插过算完一张纸也解不开的导数,装点着不离手的三千五百词,有少年们早读课下齐刷刷补觉的默契,也有人满为患的延时教室里阿姨温情的催促休憩,更有着少年们在后黑板上立下的理想大学目标,那一颗颗星光,将每一个埋首求学的日日夜夜点亮。
阴雨连绵的雨季总是教人沮丧,也常有落汤鸡被班主任赶着回宿舍换衣裳。而捎着那把可爱的小伞,陈思羽忽而觉得雨天竟也那样可爱,别有一番情味。
三点一线重复着的日子从指缝转瞬溜走,这周里隔壁班的欧小芮或许在忙于功课,陈思羽去寻她总不见人影,两人默契的体育课逛操场活动也被阴雨绵绵取消,陈思羽眺望着冲刷过的新叶,稍稍有些寥寥。
周五下午三点半,教学楼里准时爆发一声雀跃,陈思羽钻进私家车里照旧开始昏睡,一个半小时后听见妈妈的呼唤睁开迷蒙的双眼,却不是到了家,而是医院,看着妈妈眼下的乌青,思羽瞬间明白了什么:“姥爷他……又住院化疗了?”
姥爷是退伍军人,身强体壮,水电工也都做得,几十年从未感冒发烧。陈思羽小的时候便常常住在姥爷家里,和舅舅家的表哥打闹嬉戏,姥姥出去看麻将,姥爷便乐呵呵地在家里,陪着两个孩子玩儿。
直到陈思羽升初三的暑假,姥爷突然咳嗽不止,由妈妈带着做了个检查,电话里声线轻松的妈妈一回到家便泪流不止,没有侥幸,噩运无声无息,却降临得那样突然。
妈妈抓着主治医生的手,热泪盈眶:“我不多求,他能看着思羽考上大学就好。”医生摇了摇头,为难地开口:“您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从开始的瞒着悄声哭泣,到后来力不从心渐渐瞒不住姥爷,陈思羽看着妈妈的头发一年间花白。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化疗了,陈思羽看着姥爷笑着和她问好,光秃秃的头顶不免让她牵挂曾经那个体魄健壮的汉子,她笑着紧紧抓住他的手,坐了良久才走出病房。
妈妈的眼泪自背对着姥爷的那一刻决堤而下,陈思羽也红了眼,扶着妈妈回到家中。
已然入夜,陈思羽打开QQ班级群开始计划明天,却被一阵呱噪的访客提醒再度烦了心绪,点进去一看,又是同一个人的刷屏。
她心中的苦闷本就欲说又无人可诉,渐渐郁成烦躁,不耐烦地戳进whatever的对话框:“请问您还有事吗,为什么一直看我的空间呢?”同时不满地甩过一张刷屏的访客记录截屏。
陈思羽盯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看了一会儿,对面缓缓弹过一条消息:“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觉得你空间的那些文案写得很别致,没注意就多看了一会儿,抱歉抱歉。”
陈思羽皱起眉头,文案?什么文案?点开空间浏览量最多的那条说说,竟是她独自伤感时,随意流淌的文字:
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灭亡?)
“死别往往是一恸而绝,而生离则是在你的有生之年永远要悬念,要悲哀。”by叶嘉莹
世间所有的修行,大抵都是,至死方休。而所有的离别,最为彻底的,莫过于生死。有人说,分开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可是这一场分别,没有重逢。
死,是人类的必然归宿。人们由恐惧、回避到直面、推延,最后随着时间渐渐释然。甚至很多人还未弄懂何为生死,在猝不及防的一瞬间,便永远闭上了眼。
有人说,死别往往是一恸而绝,可是一个人的真正逝去到底需要多久?一个人真正地离开是世间无人记得,再无痕迹。而一个人的死,到底要多久身边的人才能真正释怀,这个答案,自古无人可解。
生不得,死不能,笑不快乐,哭也无泪。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又留下过什么。
而生离别,纵使天涯海角,心中坚定的信念是:挂念的那个人,还在。纵使再不能相见,仍站在同一方土地上,能去看他看过的美景,做他曾做的事情。不会毫无音讯,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永远空念过往的记忆。生,便是希望,便有念想。所有的未来,都是不定数。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至于生存的意义,以后再慢慢探寻。
盯着那条说说,陈思羽再度神伤,直到被舒阳的一条消息拉回现实,并无多言,只一个小小的动画表情:抱抱你。
胡乱睡下之后,陈思羽觉得一直发抖的身子,渐渐有了暖意。
次日,陈思羽打印着英语名著阅读,愣愣地边等着边出神,却许久未闻打印声停,低头一看时已是厚厚一沓,慌忙按停,她惊讶地打开老师分享的文档,竟是一整本一百多页的书目,冒着烟儿的打印机还印出了两份。陈思羽抓着热腾腾的打印稿,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却不觉间又开始盯着白纸黑字神游,竟想起了听谁说过舒阳的英语较为薄弱,手指直觉快于大脑思考,待她反应过来时,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及笄:我多打了一份英语名著阅读,你需要吗?
whatever:啊,我英语可能不太行,谢谢你啊。
及笄:不是我想送,是打印机私相授受,等我反应过来一份名著阅读已经成对儿了。
whatever:(笑哭)那就替我谢谢打印机啦!见面时间地点你来定
及笄:明天下午下课后物竞教室门口?
whatever:为什么不是我去找你呢?
及笄:(狗头)因为物竞教室更顺路,不用回头走。
whatever:OKOK,谢谢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