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走过绿意盎然的田野,在山脚望向那个瘦弱的身影,“外婆,吃饭了!”
外婆放下手上的锄头,汗液凝结在她苍老黝黑的脸上,枯枝般的手拿着锄头,血管在褶皱的皮肤上蜿蜒绷起。干瘦的身体随着动作在碎花衫中晃动。
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扶着头上的草帽,“来了。”
“小清又来了。”“这孩子真是孝顺。”......
一同挖药材的工人感叹着。
外婆神情难掩骄傲,拍拍身上的尘土,提着锄头往山下走。
外婆家在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家里清贫。
家里唯一的大件电器是前两年,她拿稿费添置了太阳能热水器。
外婆嘴上说浪费钱,自己又不是老糊涂了。但等用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C城跟A城距离远,父母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
他们的到来是打搅她跟外婆的生活,因为他们总会跟外婆吵架。
外婆觉得父母不在孩子身边,靠电话维系亲情,太不像话。
其实她倒是觉得她有外婆就够了,就算是过的日子清贫,但她很享受平静的日子带来的幸福。
阳光晒到了整个屋檐,屋子里倒是不热。
中午顾清烧柴火炒了两个菜,端到堂屋的矮桌上,把屋里的椅子端了两把过来。
顾清盛着两碗饭端到桌上,“下午我去吧。”
“你的手是拿来握笔的,不是去下地。”外婆埋头吃饭,头上的银丝夹杂着几缕黑发。
“我作业写完了。”顾清咽下嘴里的饭,淡淡道。
外婆目光犹疑的看她,“你爱去就去。别开学又通宵补作业就行。”
顾清心里一抖,翻了个白眼,语调绵长,“外婆,这都多久的事了,你到现在还念叨。”
外婆黝黑的脸笑开了,眼皮的皱褶盖了眼睛,“那你下午去吧,正好我去街上逛逛。”
顾清青涩的脸,扬唇一笑,“行。”
太阳西斜,顾清撩起衣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提着锄头找工头结了九十块的工钱。
外婆从田坎小路过来接她回家。
她看到外婆手里提着的黑包,顿时疲劳一扫而空。
她一把抢了过来,神色满意的打量,“抠门小老太太,怎么想起给我买新书包了,质量看着也可以。”
外婆也不生气,“你以前那个破得我都下不了手补了。你以为我舍得。”
顾清哽住,硬气道:“能装东西就行,我又不挑。”
“行了,买都买了,你开学就背这个包去。”外婆把她手里的锄头接过去。
她立刻把包背上,长发迎风飘着。
现在包里空荡荡的,她一蹦一跳地揽上外婆佝偻的肩头,清丽的脸笑得一脸灿烂,“这包真不错,我现在越看越喜欢。”
外婆抖抖肩,佯怒的转头,“离我远点,少给我得意忘形。”外婆作势要抢,“给我。明天我拿去退了。”
顾清身子灵活一闪,得意的回头看她,倒退着往前走,“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外婆突然眼前模糊了一瞬,视线中顾清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按了按头,抬手想叫顾清回来。
“顾清......”
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惊慌失措往回跑的顾清,她想让顾清慢点,但却力不从心的垂下手。
外婆倒栽在田里一动不动,她一脚蹬掉鞋子慌忙地跳下水田,把外婆捞起打横抱着,脚下推挤着泥土,一步步走到田坎边上,声线颤抖,“马上,外婆,我带你上去.......”
田坎上留下一串泥脚印,外婆脸色苍白的靠在她的怀里,泥土粘在她的头发上,身上,衣服上。腿肚上突然攀上锥心似的痛,她的腿不由微微颤抖。她看向安详得仿佛睡着了的外婆,嗓子眼似乎被堵住了,放轻了声音唤她,“外婆,你醒醒,”
她摇了瑶外婆的身体,喊了几声,始终一动不动。
她撑起腿把手挪开,眼前红的白得混在一起,刺得她眼睛一闭,茫然抬头想找人问问这是什么。
田野上没了人影,微风吹拂着水稻,翻起绿色的波浪,天空一如往常的蔚蓝平静。
太阳落到了地平线下,微弱的光线,照亮着眼前的路。
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外婆,像对待易碎的器皿把她移到背上,嘴里喃喃道:“得去医院,外婆我们去医院,你得听我的,这次一定得好好的检查......”
她朝着熟悉的小路一路狂奔。脚向前迈进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站不住似的打颤。
她恼怒自己的腿不争气,愈加卖力的跑起来。
寂静的田野,响起往常一样的虫鸣蛙叫,在黑暗中一切平静的可怕。
她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吸进的气像火一样,从喉咙窜到肺疼得她反胃想吐。
枝叶毫不留情的割裂她细腻的皮肤。
她继续向前大肆破坏伸展出的枝叶,身上缀上许多新的血痕,密密麻麻地她对此毫无所觉。她只感觉到一股从背上蔓延到身上的凉意。
她把碍事的长发甩在脸侧,明明是走了成千上百次路,她却迷失了方向,
视线向后一瞥余光中出现了一盏灯。她内心徒然升起希望。
她赤着脚走进诊室的病房,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血迹,把外婆安顿在病床上,
放好后她瘫倒在床前,气息不稳的说:“求求你...救救她...突然就摔倒了......”
医生越过她,“我来看看......”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全身着火似的灼热消失了,她只听耳边响如擂鼓的心跳,一下一下。
“节哀。”
粗犷扭曲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的响起,转眼有只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
那只手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她的全身发冷,身体止不住的抽搐。
她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没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