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6月4日。
去年的今天,是曾许去葵松高中找任涧还戒指的日子。那一天,他夺走了陈离的校服,溜进葵松,在门口看到正打算出门的宋词,在她的指引下来到了任涧的书桌前,看到了她书桌里的歌词本。
就在一年前,曾许和任涧才刚刚相识,因为那枚变了形的戒指而疯吵。那时的曾许是个打架斗殴的瘾君子,那时的任涧是个胆怯敏感的抑郁患者,那时的宋词是个健康热情的善良少女。
然而一年过去了,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在拍毕业照的时候,学生们都穿上了放在衣柜里落灰已久的礼服。白色的衬衫,棕黄色的裤子,红黑色的小裙子,红色的领带和领花。穿惯了肥大的运动校服,在穿上礼服以后,学生们都容光焕发,像是从校园迈入了社会一样,成为了真正的成年人。男孩子们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女孩子们化着淡妆,放下了一直以来的马尾,带着平日里学校不允许携带的手机,在广场上相约着合影。
一年一度的喷泉又解封了,这一次欢送的是属于2016届的学子们。崔楚和秋棕在喷泉面前微笑着合了一张影,然后对视一眼,双双落寞。
“也不知道许子怎么样了。”崔楚摸摸鼻尖。
“总觉得少了他,生活都不完整了。”秋棕慨叹道。
“是啊,你说,如果多年以后我们翻开毕业照,连许子的影子都看不到,是不是太遗憾了。”崔楚说,“三年同窗,最后连记忆都被抹去了。”
“大家会忘了许子吗?”秋棕深深吸了一口气。
崔楚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插着兜,望着欢笑的人群。
“还记得一年前我们站在这里,都说了什么么?”崔楚问。
“啊,我问我们一年后会怎么面临毕业的离别。”秋棕说。
“我说我可不会哭,因为毕业还能再聚。”崔楚耸耸肩。
“确实没什么可哭的,感觉并没有多么伤感。”秋棕说,“我们走得都太快了,根本没时间意识到分别。或许现在在场的大家,百分之九十都还没反应过来,过几天一场考试之后,有些人一辈子就都见不到了。”
“所以,我当时说的还能再聚,真的能再聚一起了吗?”崔楚发自内心问,也是问自己。
秋棕摊摊手。
“喂,你们两个快过来,拍合影了。”文欣在他们两个后面喊,回过头时,十班的师生都已经挤在大合照处了。
崔楚和秋棕对视一眼,双双跟了上去。
“来,准备好,一、二、袁老师漂不漂亮?”
“漂亮!”
快门的按下,把高三学子们青春洋溢的瞬间定格了下来。学生们稚嫩的脸庞,搭配成熟的装扮,一群小大人模样肩挨着肩,走进了这副人生阶段的画,也走出了社会给他们设置的最后一道保护关卡。
拍完大合照,学生们又去自发三三两两地合照了。秋棕握着手机,捏了捏手心的汗,踱着步子向文欣走去,小心翼翼地说:“文欣,毕业了,照张合影吧。”
文欣回过头,齐肩的短发遮住半张脸,又在风的鼓舞下自觉散开。她笑了笑,说:“好。”
秋棕举起手机,把自己和文欣框在了原相机内。文欣皱了皱眉,不开心地摁下秋棕的手机,吐槽道:“你们男生都只用原相机吗?好丑,美颜都不开。”
“啊?可是拍照不是记录人就可以了吗?”秋棕挠挠头。
文欣没有理会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B612。秋棕做好了表情管理,一抬头,发现自己的国字脸被削成了瓜子脸,眼睛大得像灯泡,红嘴唇比超模还性感。
秋棕瞥了一眼文欣,后者致以微笑。
最后老师们和同学们互相叮咛了几句,就都解散了。崔楚和秋棕准备走时,看到了坐在桂花树下的任涧。
任涧穿着礼服,窈窕端庄,像是一个天生的演出者。
二人走过去,向任涧问好。
“是你们啊。”任涧抬起头,往长椅一边让了让。崔楚和秋棕也点头致意,坐了下来。
“想好了吗?”崔楚问。
“嗯,高考我会正常参加。”任涧说,“曾许他很排斥我放弃高考这件事,总想让我试试水,我一提起来他就不高兴,所以我只好先考着试试了。”
“你为什么非要放弃高考呢?”秋棕问。
“我想等他。”任涧说。
“上了大学等他不是一样吗?”崔楚不解。
“不一样。”任涧似乎在心中有一种偏执,“我想和他一起复读,一起高考,一起去京城,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而且如果我先去上学了,我就不能每个月都回来看望他了,等他出来以后我和他也是异地。我想月月能见他,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我不能没有他。”
崔楚和秋棕又对视一眼,微表情耐人寻味。
“可你这样会不会给他太大压力了?”秋棕说,“你为了他放弃两年学业,他会怎么想呢?”
任涧沉默了。正当秋棕要继续说时,她摇了摇头:“是我心甘情愿的,我想等他。我都不在乎,他又在乎什么?”
“可这带来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影响。”崔楚说道,“你想,如果你不参加高考,或者高考后不报考学校,你妈妈怎么说?你身边的同学朋友怎么说?让大家知道你为了许子连学都不上了,大家会怎么说他?没有人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哪怕是进去了。”
任涧又沉默了。她扶着长椅的扶手,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爱他,丢下他一个人在监狱里,我自己去光鲜亮丽的大学里过新生活,我心里过不去。我说了会等他,就一定要等他。没有谁能拦住我。”
“你越是这样,许子越觉得亏欠。”崔楚还想劝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爱满生别离。你爱得太过激,会让许子承受不住的。”
“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劝我了。”任涧说,“你们都要去新的城市上学的,他又没有父母,再没有朋友,他就真的没有人陪他了。哪怕是在监狱了,我也要在这座城市陪他,等他。”
“这种爱是畸形的。”崔楚惆怅道。
“这种爱是真挚的。”任涧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要走了。
就在崔楚长叹之际,任涧转过身,说:“我和曾许虽然认识得不久,在一起更不长,但是我和他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事情。如果没有他,我的抑郁症不会稳定下来,我也不会有活下去的想法,是他给了我第二条命。也许你说得对,这种爱是畸形的,因为我太依赖他了。我和他这么多困难都挺过来了,这种事情也经受得住考验的。”
说罢,任涧就离开了。
“怎么办?”秋棕看向身边的崔楚。
“他们两个都是犟种,各执己见,只能看许子怎么决定了。”崔楚说,“我一个外人,的确很难给建议。换做是我,让任涧等我会难受,让她离开我也难受。”
“确实啊。”秋棕附议,“许子,他能说服任涧先往前走吗?”
“难。”